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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添瘦讷讷抬头：“小姐……”
纪舜英霎时脸红，支支吾吾，最终轻轻点头。
收回目光，奉行微笑道：“花夫人请讲。”
得到答案，奉行不想过多纠结此事，调转话锋道：“还有一事。荒郊野岭险象环生，你或许感激张大哥救命之恩、照拂之情，对他另眼相待。来日回京，没了这些困厄危难，或许会另做他想。张大哥为人实诚，不善进、不思争。无论你心中如何想，尽可如何与他说。只是一点，莫要哄他。”
落石声犹在耳畔，以此观之，熇州城内境况，愈发不容乐观。众人一路上没情没绪，格外消沉。到第二日后晌，临近熇州城，一股腐败臭气飘来，熏得众人头晕作呕。
“我同去。”不等奉行发问，赵结扯下银香囊道，“城内遭此劫难，必然缺医少药。我略通岐黄，多少能帮些忙。可将蒙面布对折，再用焚香盂内残余艾灰填涂夹层，能稍遮尸臭，也有预防瘟疫之效。”
哪怕只有一人两人幸存，哪怕一城尽灭，她也要去。
“这是……”奉行掩住口鼻，隐隐已经猜到。
其中一枚在纪舜英手中，纪舜英交出银香囊，怯怯开口：“善娘子，能否稍稍耽误你些时间，借一步说话？”
奉行将东西交给逃筝，稍加叮嘱，随后搀着纪舜英走到两丈外，回眼扫向人群。张添瘦站在原地悄悄张望，赵结与陆调羽正协助逃筝撕制面巾。
陆调羽小声问：“这怎么办……”
四人各佩半囊清水，别好砍刀、火把，告别张添瘦与纪舜英，向熇州城进发。
“多谢归殿下。”纪舜英诚心道谢，躬身屈膝勉强行礼，额头撞进奉行怀里。
“只有去过才知道。”奉行甩开他的手，冷眼道，“去都不去，何谈从长计议？”陆调羽与逃筝亦追到她身侧，她快速安排道，“崔弦，你脚力好，折返回去告诉张大哥，熇州暂不必来，让他带花夫人尽早回京。对了，回时记得多寻些吃食。胡筝，你带罗居士前去探路，尽量避远些，切莫被疫病浊气套住。另外当心，别陷进淤泥。”说罢，奉行再看向赵结，神情语气和缓许多：“烦请罗居士去寻些治病救人的草药，等探明出路，想必崔弦也回了，届时我叫他送你去煴州。”
傍晚，一轮红日沉向山间。
“没。”纪舜英道，“前路凶险，愿归殿下此行，逢凶化吉，遇难呈祥。”
赵结身怀岐黄之技，若能同去，自然是好。但他此番身穿朝服赶赴东岭，必有图谋，即便途中生变，不求尽功而返，也求安然归京。她是没料到，他竟肯将生死置之度外，随她同进熇州。
张添瘦回看去，纪舜英拄着树枝，勉强站立。如果抛下她自己，这崇山峻岭环绕、官道断截的境地，她断难存活。张添瘦吞吞吐吐道：“小姐，我——”
“口粮都留下吧，去到城里，应能寻些吃的。”奉行同样拣出口粮，囊中清水匀进竹筒，“花夫人腿脚不便，这趟就勿要去了。这些水粮，你且拿着。”
艾烟气味钻入鼻息，顿时清爽许多。
“确实是太子殿下让我向归殿下陈明身份、缘由，具体如何来说，太子殿下并无规定。”纪舜英低眉，“我方才所言，句句发自肺腑，太子殿下确实宅心仁厚……”
他快步追上，抓住奉行手臂：“如此情形，难有人幸存。满城腐尸，必生疫病，何苦以身试险？不如从长计议。”
奉行讶然。
奉行横眼瞧去。
熇州城背山靠水，她似乎看到山水奔流，争相涌进城中。那背后的山洪流倾泻，卷起泥石老树，滚滚涌进城中。那近侧的水汹涌奔流，推着乱枝黄沙，撞开城门。二者在城中汇合，各不相让，最终将城池变作坟场。
无火光，无炊烟，无人语，熇州城几乎已是死城。
存余布条宽度不够遮住口鼻，逃筝即刻抖开包袱，其内只剩件布衣和两块霉饼。一路到此，所有口粮都已发酸发霉，在火里炙烤焦热方能勉强食用。逃筝拣出霉饼思来想去，陆调羽先一步接了她的布衣，塞进自己包袱，又将自己包袱内剩余口粮拣出。
她要亲自进城搜查。
陆调羽刚刚摘来叶片，由赵结把焚香盂内残余艾灰与清水在叶面混合成泥，谨慎涂抹在蒙面布块经逃筝比划后定出的口鼻位置，一丝一毫都未浪费。
“若是为道歉。你原也不曾对我不住，自然无需愧疚。”奉行稳稳扶住她双臂，“纪氏已死，世间只有天香苑花夫人，我识得的亦是花夫人，何来隐瞒？至于真容示人与否，凡人都有自己的喜好，也有自己的难处，何必寻根究底？”
天光既亮，众人吃饱后动身。
纪舜英笑说：“莫说天香苑内的花，就是天香苑里没有的花，只要归殿下想要，我都摘来。”说罢回眼瞥向赵结，收起笑意，再道：“我……还有件事。”见奉行没有拒绝，她继续道：“当年我能脱身，多亏太子殿下。这些年在宫外，我听了许多传闻，什么妖怪邪魔吃妻修行。我不知道后来几位因何而死，但我相信，太子殿下宅心仁厚，不会有传言中的恶行。”
空中浮荡着暑日最后的蒸蒸热气，却是冰冷死寂。凶禽俯冲向下，再振翅而起，叫嚣着盘旋。
那厢三人蒙面布巾已经戴好 。
奉行决心前去，道：“进了熇州城，生死难料。愿来的，随我撕布蒙面。”
“借花夫人吉言。”
“花夫人，我有件事想问。”奉行好奇，“是赵结让你来同我说这些的吗？”见纪舜英面露难色，她再补充道，“花夫人可不作回答。倘若愿答，烦请如实相告。”
那城已无法称之为城。
奉行飞速敛起惊讶，依赵结建议去拿银香囊。
赵结低声：“尸臭。”
《孽归》
不用旁人提醒，奉行心知，熇州城内即便能有幸存者，也不过寥寥之数。所以无需他们冒险运送大量物资，但吃食草药仍要找来，以备不时之需。
奉行再问：“还有旁的事吗？”
奉行会意，便不叫他为难，礼说：“张大哥，劳你在此留守半日。入夜前，我会探得城内情形，设法送信到此。随后还要劳你将信送出去。”
奉行将纪舜英交予张添瘦，再向逃筝取面巾。逃筝两手一摊，看向赵结。赵结取出最后一块面巾，道：“艾灰量少，仅在口鼻处涂抹，需得定位佩戴。我帮你吧。”
赵结不知她们此行目的，但能猜出她们有心救援。
尸臭飘传至此，熇州城内恐怕死伤无算，甚至会有瘟疫滋生蔓延。来路截断，前路未明。此时进城，一旦染上瘟疫，万死一生。
“哎呀，这是谢我？还是恨我呢？”奉行笑着扶她站稳，“花夫人要谢我，不妨回京后拣两朵花送我，也好叫我借几分颜色妆点妆点。”
逃出皇宫得以新生，纪舜英因惶恐愧疚，困于前尘往事，时常彷徨梦魇而无人倾诉。今日听奉行三言两语，解去心结，顿觉如释重负。
若因希望渺茫、处境凶险便避而不入，她一开始，就不会千辛万苦跋涉而来。
“我上前看看。”奉行按紧面巾，点燃火把，撇下几人继续向熇州城去。她不信，一场山洪，能叫一座城池死去。
行李几乎完全减去，空荡荡的包袱皮恰可撕来蒙面，逃筝拿出砍刀，预备在侧边割出口子方便撕裂，忽而想起队中还有个赵结，旁敲侧击道：“撕几张？”
纪舜英接了水粮，心道这些话尽是说给她听的。她瞄眼无动于衷的赵结，再看向张添瘦。赵结尊贵，应当不会冒险，但张添瘦是奉行家仆，必然是要随行。其余两人虽没出声，但在行动。若在此分道扬镳，便只剩她与赵结同行。她犹疑不决望着张添瘦，期待对方能予回应。
奉行捂了捂面，扶了扶簪，垂眼道谢。
可眼前明显已是死城一座，能救谁援谁？
“皇家深宫，苦不堪言。怨不得你。”
实话也好，殷勤也罢，奉行没空计较，应了。
赵结若无其事地轻手扶正她的脑袋，替她理顺乱发，重新绾起簪过。末了再取下面巾，确定位置，绑结时穿发绕簪，确定扎实稳固，不会轻易脱落，这才温声道：“好了。”
尸腐臭气愈发浓郁，面巾与艾灰都难阻绝，众人仿佛沉进尸腐海中。奉行忍住臭气，挺住干呕，微微屏息，远远望向已近干涸的汪洋泥流，和堆山积石发出新芽的城池。
“花夫人有伤在身，也要劳你多加照料。”奉行低声，再将绢布香囊尽数扯来交到张添瘦手中，“艾条已经用尽，这些香囊尚还有用，张大哥拿着吧。”
纪舜英愕然抬眼，为己辩白的言辞在腹中梦里酝酿数载，在途中反复思忖斟酌。如今一句“怨不得你”，叫她不知该如何继续。多年委屈忽地涌起，不由攒眉忍泪，情绪激动，难以站稳。仓惶间，她抬手抓住奉行，与之对视。
“归殿下，因为关乎身家性命，从前交往时多有隐瞒，还请归殿下恕罪。”纪舜英勉强作礼，“我确实是纪舜英，当年假借病故离宫，后来建起天香苑，但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一路跋涉颠簸，仅靠一支木簪绾起的发稍显散乱，赵结叼住面巾一角，出手将她发间木簪拔去。三千青丝垂落，她猛然回头，困惑烦忧。
] 张添瘦讷讷抬头：“小姐……”
纪舜英霎时脸红，支支吾吾，最终轻轻点头。
收回目光，奉行微笑道：“花夫人请讲。”
得到答案，奉行不想过多纠结此事，调转话锋道：“还有一事。荒郊野岭险象环生，你或许感激张大哥救命之恩、照拂之情，对他另眼相待。来日回京，没了这些困厄危难，或许会另做他想。张大哥为人实诚，不善进、不思争。无论你心中如何想，尽可如何与他说。只是一点，莫要哄他。”
落石声犹在耳畔，以此观之，熇州城内境况，愈发不容乐观。众人一路上没情没绪，格外消沉。到第二日后晌，临近熇州城，一股腐败臭气飘来，熏得众人头晕作呕。
“我同去。”不等奉行发问，赵结扯下银香囊道，“城内遭此劫难，必然缺医少药。我略通岐黄，多少能帮些忙。可将蒙面布对折，再用焚香盂内残余艾灰填涂夹层，能稍遮尸臭，也有预防瘟疫之效。”
哪怕只有一人两人幸存，哪怕一城尽灭，她也要去。
“这是……”奉行掩住口鼻，隐隐已经猜到。
其中一枚在纪舜英手中，纪舜英交出银香囊，怯怯开口：“善娘子，能否稍稍耽误你些时间，借一步说话？”
奉行将东西交给逃筝，稍加叮嘱，随后搀着纪舜英走到两丈外，回眼扫向人群。张添瘦站在原地悄悄张望，赵结与陆调羽正协助逃筝撕制面巾。
陆调羽小声问：“这怎么办……”
四人各佩半囊清水，别好砍刀、火把，告别张添瘦与纪舜英，向熇州城进发。
“多谢归殿下。”纪舜英诚心道谢，躬身屈膝勉强行礼，额头撞进奉行怀里。
“只有去过才知道。”奉行甩开他的手，冷眼道，“去都不去，何谈从长计议？”陆调羽与逃筝亦追到她身侧，她快速安排道，“崔弦，你脚力好，折返回去告诉张大哥，熇州暂不必来，让他带花夫人尽早回京。对了，回时记得多寻些吃食。胡筝，你带罗居士前去探路，尽量避远些，切莫被疫病浊气套住。另外当心，别陷进淤泥。”说罢，奉行再看向赵结，神情语气和缓许多：“烦请罗居士去寻些治病救人的草药，等探明出路，想必崔弦也回了，届时我叫他送你去煴州。”
傍晚，一轮红日沉向山间。
“没。”纪舜英道，“前路凶险，愿归殿下此行，逢凶化吉，遇难呈祥。”
赵结身怀岐黄之技，若能同去，自然是好。但他此番身穿朝服赶赴东岭，必有图谋，即便途中生变，不求尽功而返，也求安然归京。她是没料到，他竟肯将生死置之度外，随她同进熇州。
张添瘦回看去，纪舜英拄着树枝，勉强站立。如果抛下她自己，这崇山峻岭环绕、官道断截的境地，她断难存活。张添瘦吞吞吐吐道：“小姐，我——”
“口粮都留下吧，去到城里，应能寻些吃的。”奉行同样拣出口粮，囊中清水匀进竹筒，“花夫人腿脚不便，这趟就勿要去了。这些水粮，你且拿着。”
艾烟气味钻入鼻息，顿时清爽许多。
“确实是太子殿下让我向归殿下陈明身份、缘由，具体如何来说，太子殿下并无规定。”纪舜英低眉，“我方才所言，句句发自肺腑，太子殿下确实宅心仁厚……”
他快步追上，抓住奉行手臂：“如此情形，难有人幸存。满城腐尸，必生疫病，何苦以身试险？不如从长计议。”
奉行讶然。
奉行横眼瞧去。
熇州城背山靠水，她似乎看到山水奔流，争相涌进城中。那背后的山洪流倾泻，卷起泥石老树，滚滚涌进城中。那近侧的水汹涌奔流，推着乱枝黄沙，撞开城门。二者在城中汇合，各不相让，最终将城池变作坟场。
无火光，无炊烟，无人语，熇州城几乎已是死城。
存余布条宽度不够遮住口鼻，逃筝即刻抖开包袱，其内只剩件布衣和两块霉饼。一路到此，所有口粮都已发酸发霉，在火里炙烤焦热方能勉强食用。逃筝拣出霉饼思来想去，陆调羽先一步接了她的布衣，塞进自己包袱，又将自己包袱内剩余口粮拣出。
她要亲自进城搜查。
陆调羽刚刚摘来叶片，由赵结把焚香盂内残余艾灰与清水在叶面混合成泥，谨慎涂抹在蒙面布块经逃筝比划后定出的口鼻位置，一丝一毫都未浪费。
“若是为道歉。你原也不曾对我不住，自然无需愧疚。”奉行稳稳扶住她双臂，“纪氏已死，世间只有天香苑花夫人，我识得的亦是花夫人，何来隐瞒？至于真容示人与否，凡人都有自己的喜好，也有自己的难处，何必寻根究底？”
天光既亮，众人吃饱后动身。
纪舜英笑说：“莫说天香苑内的花，就是天香苑里没有的花，只要归殿下想要，我都摘来。”说罢回眼瞥向赵结，收起笑意，再道：“我……还有件事。”见奉行没有拒绝，她继续道：“当年我能脱身，多亏太子殿下。这些年在宫外，我听了许多传闻，什么妖怪邪魔吃妻修行。我不知道后来几位因何而死，但我相信，太子殿下宅心仁厚，不会有传言中的恶行。”
空中浮荡着暑日最后的蒸蒸热气，却是冰冷死寂。凶禽俯冲向下，再振翅而起，叫嚣着盘旋。
那厢三人蒙面布巾已经戴好 。
奉行决心前去，道：“进了熇州城，生死难料。愿来的，随我撕布蒙面。”
“借花夫人吉言。”
“花夫人，我有件事想问。”奉行好奇，“是赵结让你来同我说这些的吗？”见纪舜英面露难色，她再补充道，“花夫人可不作回答。倘若愿答，烦请如实相告。”
那城已无法称之为城。
奉行飞速敛起惊讶，依赵结建议去拿银香囊。
赵结低声：“尸臭。”
《孽归》
不用旁人提醒，奉行心知，熇州城内即便能有幸存者，也不过寥寥之数。所以无需他们冒险运送大量物资，但吃食草药仍要找来，以备不时之需。
奉行再问：“还有旁的事吗？”
奉行会意，便不叫他为难，礼说：“张大哥，劳你在此留守半日。入夜前，我会探得城内情形，设法送信到此。随后还要劳你将信送出去。”
奉行将纪舜英交予张添瘦，再向逃筝取面巾。逃筝两手一摊，看向赵结。赵结取出最后一块面巾，道：“艾灰量少，仅在口鼻处涂抹，需得定位佩戴。我帮你吧。”
赵结不知她们此行目的，但能猜出她们有心救援。
尸臭飘传至此，熇州城内恐怕死伤无算，甚至会有瘟疫滋生蔓延。来路截断，前路未明。此时进城，一旦染上瘟疫，万死一生。
“哎呀，这是谢我？还是恨我呢？”奉行笑着扶她站稳，“花夫人要谢我，不妨回京后拣两朵花送我，也好叫我借几分颜色妆点妆点。”
逃出皇宫得以新生，纪舜英因惶恐愧疚，困于前尘往事，时常彷徨梦魇而无人倾诉。今日听奉行三言两语，解去心结，顿觉如释重负。
若因希望渺茫、处境凶险便避而不入，她一开始，就不会千辛万苦跋涉而来。
“我上前看看。”奉行按紧面巾，点燃火把，撇下几人继续向熇州城去。她不信，一场山洪，能叫一座城池死去。
行李几乎完全减去，空荡荡的包袱皮恰可撕来蒙面，逃筝拿出砍刀，预备在侧边割出口子方便撕裂，忽而想起队中还有个赵结，旁敲侧击道：“撕几张？”
纪舜英接了水粮，心道这些话尽是说给她听的。她瞄眼无动于衷的赵结，再看向张添瘦。赵结尊贵，应当不会冒险，但张添瘦是奉行家仆，必然是要随行。其余两人虽没出声，但在行动。若在此分道扬镳，便只剩她与赵结同行。她犹疑不决望着张添瘦，期待对方能予回应。
奉行捂了捂面，扶了扶簪，垂眼道谢。
可眼前明显已是死城一座，能救谁援谁？
“皇家深宫，苦不堪言。怨不得你。”
实话也好，殷勤也罢，奉行没空计较，应了。
赵结若无其事地轻手扶正她的脑袋，替她理顺乱发，重新绾起簪过。末了再取下面巾，确定位置，绑结时穿发绕簪，确定扎实稳固，不会轻易脱落，这才温声道：“好了。”
尸腐臭气愈发浓郁，面巾与艾灰都难阻绝，众人仿佛沉进尸腐海中。奉行忍住臭气，挺住干呕，微微屏息，远远望向已近干涸的汪洋泥流，和堆山积石发出新芽的城池。
“花夫人有伤在身，也要劳你多加照料。”奉行低声，再将绢布香囊尽数扯来交到张添瘦手中，“艾条已经用尽，这些香囊尚还有用，张大哥拿着吧。”
纪舜英愕然抬眼，为己辩白的言辞在腹中梦里酝酿数载，在途中反复思忖斟酌。如今一句“怨不得你”，叫她不知该如何继续。多年委屈忽地涌起，不由攒眉忍泪，情绪激动，难以站稳。仓惶间，她抬手抓住奉行，与之对视。
“归殿下，因为关乎身家性命，从前交往时多有隐瞒，还请归殿下恕罪。”纪舜英勉强作礼，“我确实是纪舜英，当年假借病故离宫，后来建起天香苑，但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一路跋涉颠簸，仅靠一支木簪绾起的发稍显散乱，赵结叼住面巾一角，出手将她发间木簪拔去。三千青丝垂落，她猛然回头，困惑烦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