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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醒着。
她闷声回说：“我知道了。”
眼泪还没止住，她抬手擦了又擦。
刚刚还根根分明的睫毛，被眼泪打湿粘连。她眨次眼，上睫贴下睑，似墨痕卧于眼下。等再次眨眼，就像换了只笔重新描画。这只“笔”，像她的字，同样令他赞叹。
还在殿前吹风的楚净见此情境，自觉绕到侧墙，换个方位继续吹风。
“嗯。”
覃月恒尸藏冰窖事未毕，东宫太子妃又遭刺杀殒命，圣上刚刚传密旨进京，云将长居行宫处理国政。这才不久，皇宫内苑就接连出事，怎么看都不像巧合。
有些话，其实不必太直白。
奉行方知他守在门前，是以一己之力扛下两阁施压，由衷感激：“暂时还不能放。多谢铁将军，接下来交给我吧。”
赵结率先开口：“找我？”
“我不。”
呛了几句声，却呛得自己鼻头发酸，她撇撇嘴，不由自主地滚滚落泪。
她自梁柱后穿行，在殿外等候。
除主掌刑狱的解悬和成颐，两阁阁首桂云天和楚净闻讯，匆匆赶来宣天阁。问询记录完毕意欲放人离宫，然而铁蟒领奉行令封锁宣天阁，无奉行命令，纵是两阁阁首开口，宣天阁也只能进、不能出。阁首退而求其次，想将列坐安置到西宫五院休息，铁蟒同样回绝。
成颐作礼带队离开，前往东宫查探。
赵结迟疑片刻，起身追到殿外。
《孽归》
楚净默不作声，兀自到殿门檐下吹风。
桂云天听到，拧了拧眉，眼看着奉行随解悬去到后院，放人的事就这么被她驳了回去。
“窒息。看了现场，是他杀。凶手应该是用脉枕捂住沈宜芳口鼻，随后悬于房梁伪作投缳自尽。”她撩水泼面，甩甩两手水珠，在裙上蹭干净后，才取出宣纸包住的棉线 ：“这是在她甲缝里找到的，我只取走了部分。留了些给成颐查。”
“我没有。”她垂头丧气，瞬时蔫吧，“好吧，我去。”
近旁有井，解悬卷起官袍宽袖，放水桶进井，同时问道：“都看出了什么？”
解悬沉默着，月下来回踱步。
奉行回时，铁蟒正亲自守在宣天阁正门外。
“没别的要说？”
“你早知沈宜芳私通外臣，始终放任不理。”她抬指抹去眼下墨痕，直视赵结，“却在那时，故意引我过去。”
解悬冷着脸倒掉桶中血水，重新打桶净水给她冲洗。等冲过凉，再打桶水给她洗脸，才问：“东宫那边呢？”
“绫姐姐知道覃月恒死讯，悲恸晕厥，现在在裕昆宫。”她去将水桶捡回，再擦擦眼角泪渍，“要怎么办？”
赵结道：“抱歉。”
“今夜祸事频发，禁军人手不足，若分散去西宫五院，恐怕会有疏漏。况且两位司法上官都在，应该不会耽搁太久。”奉行婉言拒绝，另有意提到，“记得覃月恒是桂阁首的门生，又同为辽洋人。此前桂阁首为其失踪苦恼不已，现人无辜死在宫中，我想桂阁首也想查明凶手，也好给门生同乡一个交代。这些人多少都有些嫌疑，今日若放出去，来日想再盘查，少不得要麻烦许多。”
“那就轮得到你藐视律例、以武乱法？”解悬见她这般模样，亦气不过，“无论何种罪责，都该绳之以公法，杀之以朱笔。难道张湍没教你这些？他当年数落我的话，怎么就没拿出来数落数落你！”
赵结回看她，轻抬了抬眉。
“手臂发烫。”她伸出双臂亮出晒伤红痕，涂抹的药膏全被洗掉，患处火烫，委委屈屈道：“井水凉，再冲冲。”
得空清洗血污，她刚将水浇上两臂，闻声动作一顿。
月光铺面，两人并肩，迎着细微的夜风，沉默许久。
“暂无。”奉行摇了摇头，“成大人去过东宫后，或许会有线索。在此之前，宣天阁诸位尚不能离开。”
“不能放人。”奉行向成颐道，“东宫太子妃沈氏遭刺杀丧命，陈尸东宫内苑，还请成大人尽快前往查看。”
女阁之首桂云天暗中扫视列坐众人，低声问道：“归殿下去过冰窖，亦去过东宫，两桩命案可有眉目？”
“桂阁首不必担忧。”赵结淡然开口，“本宫同被下令扣押，同在殿内等候结果，殿内不会再起异议。”说罢行向尊位左侧入席，捻珠闭目再不言语。
解悬打量奉行，看她两臂残留血污，便问：“两具尸体都碰过？”
解悬收起棉线，顿了顿，方问：“两边有关联吗？”
赵结默认。
“三月初九，我在如月楼醉酒，杏姨带我回宫。当夜，你吩咐瑶池预备汤泉。”她极尽克制地轻声细语，“三月多雨，裕昆宫去瑶池有近路，但平素荒废，鲜有人至。就是在那里，沈宜芳与覃月恒私通，被我撞见。”
“全都说。”
停了些时候，他突然一脚踢上水桶。水淌了满地，水桶骨碌碌滚向远处。
解悬摆摆手：“去吧，绫儿比你想的要坚强。”
“人都死了，能怎么办？”解悬拂袖，“去说实话吧。你让成颐去查沈宜芳，成颐早晚查得水落石出。”
列坐被困席间许久，经过解悬审问般的细致询问，心中烦躁疲惫。冰窖发现尸体后藏冰不宜再用，正殿内闷热无比，虽有内侍打扇、宫娥擦汗，仍然热燥难忍。再者时间已晚，困倦袭来，列坐受限于仪态，只能安坐席间低垂脑袋打盹儿。
奉行与赵结一同迎上两阁阁臣低声互礼，稍作交谈。得知列坐早已心生不满恼火了一轮，如今倦得没脾气再闹腾，才消停下来。
蝴蝶再次坠落。
成颐说：“太子妃遇刺，兹事体大，的确不能轻易放人。”
“辛苦铁将军。”奉行拜谢，“进展如何？”
解悬横眉竖目：“你今天是存心气我？”
“我早猜到。”她踢踢裙摆，低头看着裙摆起落，“你这样算计我，没什么要说的吗？”
奉行动作迅速在脸侧一拍，拍落一只饱饮鲜血的蚊子。
桂云天迟疑道：“西宫五院已经预先收拾出来，不如先将他们安置在西宫五院休息。”
桂云天仍欲争辩。
“头部受钝器重击而亡。”解悬接着说，“尸体久冻，太过僵硬，那边仵作无从下手，只能粗略查验，这是给出的初步判断。”
她犹豫了。
她退了退：“那你去。”
借灯光月色，赵结看到她眼角余泪未干。
尸体既已出现，就瞒不过解悬。也不必瞒他。但这般催问令她烦躁不已，用力搓着双臂气恼道：“他本就罪该万死，哪怕诉诸司法也逃不过一个死字。”
处置覃月恒，料理沈宜芳，都不是难事。可将实情告知解桑，却难如登天。奉行走到前殿，殿内众人再顾不得仪态，歪三倒四伏案睡去。她看向尊位，赵结独自坐在尊位旁侧，闭目捻珠。
今夜被扣宣天阁的都是贵客。
在场阁臣万分惊愕。
殿内热燥沉闷，却较早先的热闹看着更加鲜活。
后院丛中蚊虫密集。
赵结同样看去，裙摆蝴蝶起起落落，翩然欲飞。
似有所感，赵结睁开双眼，微微回身便与她目光相接。
东宫内苑女子都受了惊吓，成颐作为女贤位列女阁，前去问话、查案也会方便些，多少能照顾到她们的情绪。
解悬无奈软了声：“洗干净没？”
“碰过尸体后记得早做清洗。”解悬打出一桶井水，拎到奉行面前，“说这么多沉尸藏尸，没验出死因？”解悬低声，“还是说——不用验就知道？”
“怎么搁我这儿又横又哭。”解悬来回踱步，“找你义母、义姐横去哭去。”
听到老师姓名，她霍然站起：“他早没了。就算活着，要么顾着皇姨母，要么顾着樊云生，再没多的心思来数落我。况且他自己假传圣旨都传了两回，反都造过，跟我说不着什么规矩不规矩、律例不律例。”
“冰窖那边，尸体还没解冻，能查的不多。覃月恒发间、衣里都藏有泥污，像是池底淤泥。但身下冰块有融化痕迹。应该是死后很快被沉尸泥塘，沉进去后又很快被人打捞起来放进冰窖冷藏。藏尸之人一早跟着沉尸之人，早有准备。”
她盯着赵结，想了又想。
“只说抱歉可不行。”她停了脚，蓦然抬头看他，“跟我去趟裕昆宫吧。你是始作俑者——嗯——也算苦主，我带你去向被你的算计伤害的解桑小姐坦白。”
“私通。”她实话实说，“沈宜芳怀的覃月恒的孩子。”
“全都说？”
解悬盯了盯奉行，压低声量恶狠狠道：“跟我过来！”
铁蟒回答：“问询记录完毕，两阁想要放人。”
] 还醒着。
她闷声回说：“我知道了。”
眼泪还没止住，她抬手擦了又擦。
刚刚还根根分明的睫毛，被眼泪打湿粘连。她眨次眼，上睫贴下睑，似墨痕卧于眼下。等再次眨眼，就像换了只笔重新描画。这只“笔”，像她的字，同样令他赞叹。
还在殿前吹风的楚净见此情境，自觉绕到侧墙，换个方位继续吹风。
“嗯。”
覃月恒尸藏冰窖事未毕，东宫太子妃又遭刺杀殒命，圣上刚刚传密旨进京，云将长居行宫处理国政。这才不久，皇宫内苑就接连出事，怎么看都不像巧合。
有些话，其实不必太直白。
奉行方知他守在门前，是以一己之力扛下两阁施压，由衷感激：“暂时还不能放。多谢铁将军，接下来交给我吧。”
赵结率先开口：“找我？”
“我不。”
呛了几句声，却呛得自己鼻头发酸，她撇撇嘴，不由自主地滚滚落泪。
她自梁柱后穿行，在殿外等候。
除主掌刑狱的解悬和成颐，两阁阁首桂云天和楚净闻讯，匆匆赶来宣天阁。问询记录完毕意欲放人离宫，然而铁蟒领奉行令封锁宣天阁，无奉行命令，纵是两阁阁首开口，宣天阁也只能进、不能出。阁首退而求其次，想将列坐安置到西宫五院休息，铁蟒同样回绝。
成颐作礼带队离开，前往东宫查探。
赵结迟疑片刻，起身追到殿外。
《孽归》
楚净默不作声，兀自到殿门檐下吹风。
桂云天听到，拧了拧眉，眼看着奉行随解悬去到后院，放人的事就这么被她驳了回去。
“窒息。看了现场，是他杀。凶手应该是用脉枕捂住沈宜芳口鼻，随后悬于房梁伪作投缳自尽。”她撩水泼面，甩甩两手水珠，在裙上蹭干净后，才取出宣纸包住的棉线 ：“这是在她甲缝里找到的，我只取走了部分。留了些给成颐查。”
“我没有。”她垂头丧气，瞬时蔫吧，“好吧，我去。”
近旁有井，解悬卷起官袍宽袖，放水桶进井，同时问道：“都看出了什么？”
解悬沉默着，月下来回踱步。
奉行回时，铁蟒正亲自守在宣天阁正门外。
“没别的要说？”
“你早知沈宜芳私通外臣，始终放任不理。”她抬指抹去眼下墨痕，直视赵结，“却在那时，故意引我过去。”
解悬冷着脸倒掉桶中血水，重新打桶净水给她冲洗。等冲过凉，再打桶水给她洗脸，才问：“东宫那边呢？”
“绫姐姐知道覃月恒死讯，悲恸晕厥，现在在裕昆宫。”她去将水桶捡回，再擦擦眼角泪渍，“要怎么办？”
赵结道：“抱歉。”
“今夜祸事频发，禁军人手不足，若分散去西宫五院，恐怕会有疏漏。况且两位司法上官都在，应该不会耽搁太久。”奉行婉言拒绝，另有意提到，“记得覃月恒是桂阁首的门生，又同为辽洋人。此前桂阁首为其失踪苦恼不已，现人无辜死在宫中，我想桂阁首也想查明凶手，也好给门生同乡一个交代。这些人多少都有些嫌疑，今日若放出去，来日想再盘查，少不得要麻烦许多。”
“那就轮得到你藐视律例、以武乱法？”解悬见她这般模样，亦气不过，“无论何种罪责，都该绳之以公法，杀之以朱笔。难道张湍没教你这些？他当年数落我的话，怎么就没拿出来数落数落你！”
赵结回看她，轻抬了抬眉。
“手臂发烫。”她伸出双臂亮出晒伤红痕，涂抹的药膏全被洗掉，患处火烫，委委屈屈道：“井水凉，再冲冲。”
得空清洗血污，她刚将水浇上两臂，闻声动作一顿。
月光铺面，两人并肩，迎着细微的夜风，沉默许久。
“暂无。”奉行摇了摇头，“成大人去过东宫后，或许会有线索。在此之前，宣天阁诸位尚不能离开。”
“不能放人。”奉行向成颐道，“东宫太子妃沈氏遭刺杀丧命，陈尸东宫内苑，还请成大人尽快前往查看。”
女阁之首桂云天暗中扫视列坐众人，低声问道：“归殿下去过冰窖，亦去过东宫，两桩命案可有眉目？”
“桂阁首不必担忧。”赵结淡然开口，“本宫同被下令扣押，同在殿内等候结果，殿内不会再起异议。”说罢行向尊位左侧入席，捻珠闭目再不言语。
解悬打量奉行，看她两臂残留血污，便问：“两具尸体都碰过？”
解悬收起棉线，顿了顿，方问：“两边有关联吗？”
赵结默认。
“三月初九，我在如月楼醉酒，杏姨带我回宫。当夜，你吩咐瑶池预备汤泉。”她极尽克制地轻声细语，“三月多雨，裕昆宫去瑶池有近路，但平素荒废，鲜有人至。就是在那里，沈宜芳与覃月恒私通，被我撞见。”
“全都说。”
停了些时候，他突然一脚踢上水桶。水淌了满地，水桶骨碌碌滚向远处。
解悬摆摆手：“去吧，绫儿比你想的要坚强。”
“人都死了，能怎么办？”解悬拂袖，“去说实话吧。你让成颐去查沈宜芳，成颐早晚查得水落石出。”
列坐被困席间许久，经过解悬审问般的细致询问，心中烦躁疲惫。冰窖发现尸体后藏冰不宜再用，正殿内闷热无比，虽有内侍打扇、宫娥擦汗，仍然热燥难忍。再者时间已晚，困倦袭来，列坐受限于仪态，只能安坐席间低垂脑袋打盹儿。
奉行与赵结一同迎上两阁阁臣低声互礼，稍作交谈。得知列坐早已心生不满恼火了一轮，如今倦得没脾气再闹腾，才消停下来。
蝴蝶再次坠落。
成颐说：“太子妃遇刺，兹事体大，的确不能轻易放人。”
“辛苦铁将军。”奉行拜谢，“进展如何？”
解悬横眉竖目：“你今天是存心气我？”
“我早猜到。”她踢踢裙摆，低头看着裙摆起落，“你这样算计我，没什么要说的吗？”
奉行动作迅速在脸侧一拍，拍落一只饱饮鲜血的蚊子。
桂云天迟疑道：“西宫五院已经预先收拾出来，不如先将他们安置在西宫五院休息。”
桂云天仍欲争辩。
“头部受钝器重击而亡。”解悬接着说，“尸体久冻，太过僵硬，那边仵作无从下手，只能粗略查验，这是给出的初步判断。”
她犹豫了。
她退了退：“那你去。”
借灯光月色，赵结看到她眼角余泪未干。
尸体既已出现，就瞒不过解悬。也不必瞒他。但这般催问令她烦躁不已，用力搓着双臂气恼道：“他本就罪该万死，哪怕诉诸司法也逃不过一个死字。”
处置覃月恒，料理沈宜芳，都不是难事。可将实情告知解桑，却难如登天。奉行走到前殿，殿内众人再顾不得仪态，歪三倒四伏案睡去。她看向尊位，赵结独自坐在尊位旁侧，闭目捻珠。
今夜被扣宣天阁的都是贵客。
在场阁臣万分惊愕。
殿内热燥沉闷，却较早先的热闹看着更加鲜活。
后院丛中蚊虫密集。
赵结同样看去，裙摆蝴蝶起起落落，翩然欲飞。
似有所感，赵结睁开双眼，微微回身便与她目光相接。
东宫内苑女子都受了惊吓，成颐作为女贤位列女阁，前去问话、查案也会方便些，多少能照顾到她们的情绪。
解悬无奈软了声：“洗干净没？”
“碰过尸体后记得早做清洗。”解悬打出一桶井水，拎到奉行面前，“说这么多沉尸藏尸，没验出死因？”解悬低声，“还是说——不用验就知道？”
“怎么搁我这儿又横又哭。”解悬来回踱步，“找你义母、义姐横去哭去。”
听到老师姓名，她霍然站起：“他早没了。就算活着，要么顾着皇姨母，要么顾着樊云生，再没多的心思来数落我。况且他自己假传圣旨都传了两回，反都造过，跟我说不着什么规矩不规矩、律例不律例。”
“冰窖那边，尸体还没解冻，能查的不多。覃月恒发间、衣里都藏有泥污，像是池底淤泥。但身下冰块有融化痕迹。应该是死后很快被沉尸泥塘，沉进去后又很快被人打捞起来放进冰窖冷藏。藏尸之人一早跟着沉尸之人，早有准备。”
她盯着赵结，想了又想。
“只说抱歉可不行。”她停了脚，蓦然抬头看他，“跟我去趟裕昆宫吧。你是始作俑者——嗯——也算苦主，我带你去向被你的算计伤害的解桑小姐坦白。”
“私通。”她实话实说，“沈宜芳怀的覃月恒的孩子。”
“全都说？”
解悬盯了盯奉行，压低声量恶狠狠道：“跟我过来！”
铁蟒回答：“问询记录完毕，两阁想要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