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第 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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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过王成君，这种事你也敢让人捎话，不怕留下把柄？”谢棠问。

    “时候到了，自然水到渠成。”谢棠目光一直凝视着窗外夜色，“多好的春雨，春雨贵如油，这场雨既能洗涮污垢，亦能催生新的东西。

    《迎风咳血，然后坐拥万里无疆》

    王兰潇用手帕轻擦拭嘴角，她开口道，“也有一丝关系。”

    一步一占卜，一动一问神。谢棠对此难以忍受，扬言要炸了楼观台。

    “晦气，不提他了。”王兰潇摆摆手，她看向谢棠，一脸坏笑，“听闻你从南阳带回来个宝贝？”

    岁末考核结束后，王兰潇确实千叮咛万嘱咐，不要忘记给她回信。谢棠当时留的地址是年前洛邑，年后青州，谁知最后在南阳待了这么久。谢棠回到洛邑后，才想起这茬事，命人从青州联络点取东西，收到了厚厚一叠信封。

    “一放冬假就早早打探成绩，他还装作超不经意，称意外地知道了成绩，结果一冬假脸就没晴过。那天看他吃瘪，真的好爽。”王兰潇擦了擦泪花，“那叫一个久久难以释怀，估计，气得他三天没睡好。”

    见谢棠一副没心没肺的样，王兰潇吊起的心也放了下去，“你的冬假丰富多彩，我可好了，待在琅琊要装乖顺小辈，回学宫身边还有个王兰越，要装他身边的娇纵蠢货。”

    谢棠也就是那时候才知道，王成君就是王兰潇。

    “元阳教打着玄巾遗徒的旗号，在永州十分猖獗，机甲司爆炸确实与他们有关系，但若他们与陆家扯上联系，恐怕事情就不单是泄愤这么简单了。”谢棠说。

    “他？你猜猜是靠盘腿打坐，还是刻符画篆。”谢棠也嗤笑，“最后还不是要调动机甲司的人来。

    “所以，你怀疑陆家与元阳教有勾结，就把清虚殿给炸了？”谢棠斟茶浅饮，目光从窗外万家灯火转向王兰潇。

    王兰潇望向窗外，从酒楼这个位置，正好能俯瞰到洛邑夜市。

    庆元六年，洛邑玄谈道术大盛，人人修仙问道。极乐之梦追求的多了，就愈对现世不满，一时间世族高唱清谈，流民四散作乱。明明水深火热的局面，洛邑中不许对仙道之说提一个不好字。

    “还不都是你！”王兰潇心虚了一下，又理直气壮，“我们一冬假没见面，给你写信你也不回，你知道我有多担心吗。而你呢，你一见面就阴阳怪气喊我‘王二小姐’，难道我不委屈。”

    谢棠说，“陆家自诩清流，十分厌恶仙道江湖势力，这次的事情目前还查不出他们的手笔。”就像清虚殿被炸一样，学宫里几股势力分明，就算大家心知肚明，但没有明确的证据，谁也无法定谁的罪。

    “是是是，我的二小姐。”谢棠笑说，“下次我炸楼观台一定也叫上你。”

    想起几日前机甲司偏阁爆炸一案，谢棠就忍不住长叹，“真是些不怕死的。”

    说王兰潇算计自己也不假，但谢棠在更衣寝间一听到王兰潇提起清虚殿，就知道十有八九会得到这种结果，所以，也可以说，或者是谢棠自己的选择。

    “截止到今日尚还能吃能喝。”谢棠也咬了一口桂花糕，暗中皱皱眉，她果然不习惯。

    庆元六年，谢棠十二岁，初到洛邑求学。细论起来，谢棠十二岁半就结识了王兰潇。一个是年少有名的琅琊才女，一个是风头正盛的偃术天才，差不多的年岁，同处京城洛邑，经常被拿来暗戳戳比较。

    “听闻他一天只睡两个时辰，王堂长是吾辈楷模。”谢棠在一旁补刀。

    提起王兰越，王兰潇就直皱眉头，想起他窘事又忍不住大笑，“他要酸死了。”

    但祸乱根源并不在此，真炸了楼观台也无济于事。谢棠入洛邑求学，就是入狼口夺食，同为天子臣，再怎么你死我活的势力，面上也得斡旋过去。

    果真天色昏暗，淅淅沥沥下起小雨，窗外米粒大小的走卒贩夫身影逐渐稀少，亮堂灯火也变得稀疏。

    王兰潇正配茶吃菓子，边吃边点头。

    “他不是称道法可通天际，说他们学道术的才是大魏正统，就算清虚殿炸了，动动指头就能恢复。”王兰潇一脸不屑，“给他大展身手的机会了。”

    这卷《论道》里刊登的文章并非各家对大道各抒己见，侃侃而谈，反而上至花草护养心经，下至玄奇秘术、信徒招募，杂七杂八的琐事都被收录了进去。只是这篇《疾虚妄》十分奇怪，整篇文章不过百字左右，上至玄黄老祖，下至乱道横生，把道术方士喷了个狗头淋漓，虽然言辞激烈，文字也关不住笔录者的情绪，但这一篇确实是正正经经的策论文章。

    “她是弘农杨氏的人，向来装中立的家族，就是要钓他们一下。”王兰潇说，“再说，怕甚，我可是特地找了你堂妹。”

    可这样堂而皇之的骂出来真的好爽。

    王兰潇又噎了一下。

    谢棠把玩茶杯，指尖感受着瓷质特有的细腻与微凉，想起还有这一茬，幽幽开口，“确有此事，但这段时间忙甚，

    十二岁的谢棠手持书卷翻完后静立在书架中，陷入了少有的沉默。

    “不过也没关系，”谢棠指着窗外说，“你看，外面下雨了，那些商贩在收摊打烊。”

    威逼利诱，阴谋阳谋。挖知名笔者、巧宣传、造噱头，铺天盖地的宣传，不出月余《论道》就变得满城皆知，从价格低廉喜闻乐见的通俗刊物逐渐内容直逼乱道作假，仙门虚妄。再辅以改编的杂剧宣传，凡神仙道话剧皆黄粱一梦，两手空空，凡爱情剧皆因乱道夫妻离散，家门不幸，唯有关注现世，从习偃术才有幸福人生，偶尔标一句，故事改编自民间某某，一时真真假假重合，观众恍然惊悟，凡痴迷修仙者竟真的没什么好果子吃。到了一定火候，谢棠与成君在《论道》上唱起了双簧，这场“论道之变”从潜移默化逐渐变为声势躁动。

    王兰潇话虽如此，可清虚殿爆炸，当事人有两个，只要谢棠在场，她就脱不了干系。谢家与王家，一个是新兴强势军阀，一个是百年名门世家，两家争权夺利互不相让，但又一致拥护偃术敌对乱道，关系不可谓不错综复杂。而谢棠与王兰潇的关系更                                                甚，因为除了她们自己，背后的家族都鲜少有人知道她们是私交好友。

    “永州、江东、吴郡，”王兰潇拧眉，“真是最冥顽不灵的几个地方。”

    听了谢棠的话，王兰潇觉得无比安心，“怎么样，我够意思吧。虽说现在还炸不了楼观台，先炸个清虚殿玩玩。”王兰潇一脸骄矜，“但我到哪可都忘不了你，如意。”

    向来鄙夷愚民的高门贵族也受到波动，可等他们想出手阻止时，民间风气愈演愈烈，洛邑城中的方士们还没反应过来，观楼台国师何禹就被杀了，罪名是谋反。接着先帝驾崩，局势大乱，兵荒马乱中，年仅十一岁的小皇子被当做傀儡推拥上台，改号永昌，时年苍梧书院改制，归属官家学宫，意欲招揽天下人才。

    谢棠顿了一下，“确实卷进越多的人，能激起越大的风浪。”但她真没想过，那个一跟陌生人说话就抖的像小兔儿似姑娘会来自弘农杨氏。

    没料到谢棠不是反唇相讥，王兰潇愣了下，南阳的事王兰潇知道一点，这下可好了，半夜醒来再想起都要拍自己的良心一巴掌。王兰潇咬咬唇，“你没事吧？”

    “哎呀，好阿棠。”王兰潇对谢棠说，“帮帮我嘛。”

    谢棠见王兰潇一脸得意，忍不住逗她，“但是王成君，杨氏的人传话时，程桐也在我身旁。”

    “他们这些妖孽敢在机甲司作乱，就该料到会遭受报复。”王兰潇愤愤。

    “我看是陆羽薪挑衅你，你气不过，才炸的吧。”谢棠说。

    虽然现在回想，那篇文章有些许稚嫩，但彼时的《疾虚妄》里每一个字都敲在她心头，与谢棠的想法不谋而合。

    “都是我的错。”谢棠举手投降，“都怪我这个冬假太丰富，求王二小姐原谅。”

    蕙心兰质，文气潇潇的淑女，谢棠知道有这么个人物，但并未十分关注，直至后来才知道，她所通信联络的愤慨书生成君，就是传闻中的王兰潇。

    在一众仙侠诡道之说中，谢棠从角落里捡出一本叫《论道》的杂集刊物，偶然翻到了一篇叫《疾虚妄》的文章。

    箭在弦上的局面，添一把火也无妨了。谢棠买下这卷杂集后立刻大笔一挥，要书商把这几卷刊物都放在最显眼处，并且立马查到了《论道》背后的主人，联系到《疾虚妄》笔者成君。

    谢棠目光从远方抽回，给了王兰潇一个眼神。

    “咦，这是谁啊。喔！”谢棠装作不认识王兰潇，继而一脸恍然大悟，“原来是王二小姐啊，听说，王二小姐要找个叫如意的，还说，只要报上二小姐的名堂，那如意就得乖乖过去。”

    仙门道术在大魏开国时被奉为国术，代代流传盛行已久，但昔日的故事逐渐变为传说，仙侠奇幻与江湖骗术鱼龙混杂，加上偃器横空出世，人类有力量靠双手制作出通天的机甲，就越对虚妄之谈怀疑。而正因如此，那些恪守仙道的教徒就愈发厌恶机甲偃术。甚有痴狂者憎恶仇恨，为非作歹。十几年前的玄巾教就是一支势力，打着除邪术正道统的名义作乱，惹得战火纷纷，民不聊生。

    谢棠那时年纪尚小，比现在还好动，初来乍到对洛邑风物十分好奇。谢棠空余时间走街串巷，自己绘制了一份洛邑地形图。就在她乱窜的日子里，偶然在坊间发现一处书坊。书坊名唤书墨坊，位处东隅狭小不起眼，里面正经圣贤书没几本，倒藏了不少奇闻轶事的本子。

    王兰潇果然一下噎住，她与谢棠见面掐架是为了掩人耳目，但那个程桐是真的看不惯自己。

    如今局势复杂，各方势力牵制掣肘，小动作不断，但彼此谁都不敢动对方根基。不过，如今机甲司与苍梧学宫先后发生了两起爆炸事件，洛邑可能要变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