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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艾米清楚地知道,连心这种私生饭,绝对不能像其他普通私生饭那样处理。这种以前和偶像有点千丝万缕的联系的——或许对视过,或许说过话,或许拼过桌,总会有一种莫名其妙的自信——“我在哥哥眼里是不一样的!他对我是不同的!”更别提这种有过救命之恩的,甚至还是个千娇万宠的omega……

    车内灯光暖黄,原来后座上已经有一个人——连心。

    “灯光恰到好处!Solo真实惊艳!怀方哥哥真帅!睫毛简直要飞起来了吧!烟花滚烫,怀方哥哥简直就是人间理想啊!”不愧是前私生粉,连心吹起彩虹屁来一套又一套,听得艾米都连连摆手:“谁问你这个!”

    老张的青梅竹马,老张的女朋友,老婆,孩儿他妈,白月光,一辈子过不去的坎儿。

    “……我明白。”

    透过后视镜,艾米看到连心一点一点暗淡下来的眼睛。

    姥爷有一个习惯。老张始终记得,每次音符需要拖两个八拍的时候,姥爷总是在旁边给他唱拍。一二三四,二二三四,等到拖够了拍子,姥爷就会心满意足地收回在空中挥舞的手——姥爷一直想做文联队的指挥,指挥可以拿一根帅气的小棍子,但是厂里的指挥一直都是姥爷的主任,所以姥爷只能把这些热情挥洒在自己的小外孙身上。

    艾米离开医院的时候,已经快要十点半。夜寒露重。她自己一个人匆匆往回走的身影被中秋的月亮和路灯拉得很长。

    连心不停放大着手机上面的照片,他的手机是专门为了追星买的,像素超高,支持放大的倍率也大。

    艾米姐平时虽然风风火火,但是却极少真的生气,面冷心软,对亲近的人甚至可以算得上是温柔。m.kaiyiwenxue.com所以有的时候,大家会忘记艾米除了是一个女强人以外,还是一个信息素极为激烈的alpha。

    老张又冷笑一声:“哼,他妈的,当年假唱都不肯,老了临阵跑了,艹!”

    老张深吸了一口气:“对不起……”

    后来,姥爷没了,老张也跟着妈来到了离家乡很远的怀远。虽然同样是职工大院儿,但是这里和老家还是不太一样——老家工业化比怀远早些,由于地理位置原因受了外国文化许多影响,虽然经济不那么发达,但是大家都肯逗乐。走路速度也慢,厂里也有心情搞文联队。怀远不一样。怀远太大,太灰,太挤。老张不适应,老张不喜欢,老张在深夜里偷偷抱着口琴思念姥爷。口琴是沪上的天鹅牌口琴,绿色的琴身,外面是一层雪白的钢。由于被老张常常摩挲,透露出一股接近玉的光泽。

    老张自嘲一样地笑一笑:“我不知道,是个匿名电话。但是他跟我说,搞砸怀方的演出,就给我包安安的治疗费。”

    “后来的故事我猜你都知道了。”老张的神情淡淡的。他的手摸到裤兜里,才想起是医院不能抽烟,于是又悻悻地收回来,“狼牙火了一阵,我和她结了婚。有个经纪公司要签我们,让我们走穴也就算了,还要去假唱啥的,那我能干吗?那个年代的人,都有点轴。后来狼牙干不下去了,散了。她是beta,我无所谓,我俩一块开了个小唱片店,刚开业的时候,真好,人生再也不会那么好了。很久之后,我有了安安。安安五六岁,她出车祸走了。昨天我是真的想演出,但是,有个人突然打电话告诉我,安安恶化了。”

    然而,艾米不知道的事情是,真正“劝退”连心的,并不是怀方对所有粉丝一视同仁的态度,而是满天烟花下,摄像机都升起的角落里,怀方注视着某个地方的眼神。

    所以,唯有让他自己意识到自己真的啥也不算,就算他发了情出现在怀方面前,就算他曾在他住所徘徊,就算他被安排在了舞台的对面,经纪人的身边——怀方也不会多看他一眼。

    然而,此时此刻,站在病房走廊的老张,却十分深刻的体会到了艾米姐的恐怖——他虽然年近五十,但是怎么说也是一个男性alpha,虽然在良心上有亏吧,但是谁能想到真的对峙起来,他居然会被艾米姐压得抬不起头。

    当然也妒忌,当然也难受。

    艾米看了看表:“我大概明白了,剩下的事以后再说吧,你先去陪安安。明天约个时间见吧。”

    他痴迷的看着怀方英挺的眉毛与浓密的睫毛,看着那漂亮的浅色虹膜里面反射的点点萤火,眼泪突然啪嗒啪嗒地落在屏幕上,让那英俊的面孔被濡湿成了无数小小的三原色色块。

    艾米姐注视着眼前的男人:“是谁?”

    老张年轻的时候,用北方话来形容,那真是个“茬子”。

    安静的车厢内,连心突然开口,声音还带着某种泣音:“艾米姐,送我去最近的派出所吧。”

    艾米揉了揉眉毛。

    艾米姐叹了一口气:“你这也关不了几天,能干啥啊?”

    艾米坐进车里,发动车子,突然地问道:“你怎么想的?”

    艾米姐叹了一口气:“安安的事,我已经听说了。恶化了,是吗?”

    然而,话音还未落下,艾米姐就摆了摆手:“至少从结果上来说,没造成什么太大的后果。”

    那样的眼神,他太熟悉。因为他也用那样的眼神,追逐了怀方许多年。

    狼牙乐队的第一首歌,也就是老张写给那姑娘的情歌。

    

    但是现在连心残忍地回答自己,错过就是错过,世界从来没有什么如果。自己从来不是言情小说的主角,自己只是莫名其妙的小丑和惹人反感的跟踪狂。

    所以,姥爷走了之后,每次到这种地方,老张都在心里自己默数。有一天,一个夏天,蝉没完没了的叫,叫得让人发疯。老张坐在院子里无所事事地吹着口琴,那是一首国外的小调,当他开始默数的时候,一个清脆的声音却在耳边和心里的他一起数了起来。

    连心当然有过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切实际的幻想。那个刚刚分化的午后,天气还没开始凉,风也没有开始烈。那时候的迷茫,晕眩,燥热,那时候的惶恐,不安,紧张,都在日后一次又一次的被反复温习。他逼迫自己记得自己是如何呼救,如何被摁倒,如何呜咽,如何在心中祈祷——神啊,神,来一个人救救我吧,不管他是谁也好,救救我吧,我会给他我永世的追随与爱。如何看到那仿佛神降一样的身影,那阳光给他的头发镀上了怎样的光,他的胳膊上受了怎样的伤,当时他挂着怎样的表情……

    老张还保持着刚才低头认错的姿势,但是从艾米姐的角度,可以看到两颗豆大的泪水,无声砸在地雪白的地砖上。

    居然在一天内惹哭了两个人。空气沉重,艾米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我还真是造孽。

    连心却很坚定:“几天也好,我想自己冷静下。”

    姥爷是很好的人,大家都爱姥爷。新家不算大,但是爸妈都默许老张把姥爷的电子琴摆出来,洋洋洒洒地占据一个角落。

    老张愣住,老张惊愕,老张惊恐。老张一转头,看到的却是一个辫子上绑着一朵小花儿的小姑娘。

    他父母不是怀远人,但他从七八岁在怀远长大。从被街坊邻居家的孩子欺负,到用拳头挨个收拾——先挨揍后打人,老张一路混成了孩子王。

    九月的怀远,银杏已经遍地金黄。

    原来错过就是错过。连心曾经无数次的问过自己,当初如果当面问了他的名字呢?如果问了联系方式呢?他们会不会变得很要好,会不会慢慢地走到一起?正是这种莫名的欲念,支使着他一次又一次的购买行程信息,选择跟踪,甚至最后,神使鬼差的按照那通明显用了变声器的加密电话的指示行动。

    “但是今天角度真好!拍到了好多绝美生图嘤嘤嘤嘤!回去我一定会拿大号好好发出来的!”一张一张翻看着手机里面的照片,连心的声音又重新变得轻快。

    然而,就在今天,舞台灯亮起来的那一刻,那些在梦境里无数次重复的记忆却在被慢慢地消磨。

    老张的爸妈工作忙,连着几天不着家是常有的事儿。有人要揍,老张就去揍人,或者被揍,再一身淤青破破烂烂的回到家里。没人要揍的时候,老张就自己摆弄姥爷留下的电子琴和口琴。

    老张看了看艾米,叹了一口气:“是我糊涂了。要是姥爷知道了得揍死我,哈哈。下去我是对不起姥爷也对不起她。”

    老张的琴是和他姥爷学的,那时候他还在老家。他姥爷退休之前,是厂里文联队的一把好手,年年年会都上台表演。不仅电子琴,还有口哨口琴和简谱。在姥爷的教导下,老张学得很快。可惜,这些乐器并没有让他的气质变得柔和或者儒雅,反而是混合着原来的痞气野蛮生长,让他变成了一个文艺的混混,有灵气的流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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