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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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用一个愿望去换另一个愿望，用一种恩赐去贪另一种恩赐，老陈自己都觉得自己无耻，这种无耻让老陈的喉咙发苦。菩萨，我实在没办法啦。老陈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将脑袋扣在蒲团前面的木头上，上面不知道曾经承接了多少无耻的额头，嗅着鼻尖混合着梵香的微微的发霉气味，听着不甚清晰地佛乐，在空无一人的宝殿的背面，老陈突然感受到一种莫名的平静。

    而狼牙乐队，就是艾米试图挂钩的第一步。

    又拜了三拜，神情严肃地将冒着白烟的香插进香炉，又双手合十的拜了一拜。

    “安安的病快点好，安安的病快点好！”

    艾米歪了歪头：“也就是说，要歌手亲自去改编？”

    诶？这一张，他是在笑吗？

    老张没想到艾米姐会替自己隐瞒，表情有一瞬间的呆愣。

    艾米：“？！预算？？”

    狼牙乐队本身并没有这么大的影响力，但是那个年代有。那时，流行音乐刚刚进入国内，各种流派疯了一样的兴起，文艺市场第一次得到那么多新鲜的血液，再加上当时人们的生存压力还没有那么大，生活节奏也没有那么快，于是每天都让人感觉新鲜，每天都感觉有点奔头。

    情怀，可以让大家争相给烂片送票房，可以让大家自发哼唱口水歌。野狼乐队的亮相，在一定程度上激发了大众的一种怀旧情怀。

    艾米捧起咖啡喝了一口：“你继续说。”

    艾米流露出欣赏的微笑：“你真不是人啊。”

    总而言之，这场演出承载了中年人的追忆与年轻人的好奇，反响空前的好_评论里不再单单只有对颜值和形式的肯定，还涌现出许多更有价值的东西。

    蒲团上面铺了一层颜色暗淡的软垫，被这许多年的膝盖磨得秃秃的，甚至反射出一点点干巴巴的光。

    今天怀方的心情很好。

    这个节目要是真的能这样做出来，从未有过的内容、歌手自带的话题度，再加上怀远卫视本来的平台，就算不会爆红也应该不会差。但是问题在于，这个节目开始真正意义上的去考验一个“歌手”，一个“唱作人”身份的实力。

    老崔的眼睛转动了一下：“理论上是，但是吧，我们后期剪辑也挺厉害的。”

    老张的声音有些颤抖。昨晚，回到家里，他深刻地感受到了一种无解的自我厌弃——恨自己没钱，恨自己没能耐，恨自己没义气。连梦境都是一片意味不明的黑，没梦见姥爷，也没梦见她。

    老崔右手晃了晃，流露出一副“不要这么夸奖我”的表情：“然后呢，为了让节目更有文化，我们希望参加的八位选手来自不同音乐流派，至少风格要不叫不同。比如，怀方，流行音乐或者摇滚音乐；最近火起来那个黑脸哥，电子音乐蒸汽波；郑宇桓，戏剧……当然都是拟邀哈，名单还没定。你想想，怀方和郑公子一起组合出新歌，想想收视率就刷刷刷的涨啊！！”

    都是命啊，他这样想到，都是命。

    这种刺激，一下子冲散了他被迫早起的烦躁，他保存了所有他能看到的，带着大大鸭舌帽的钱乐的照片，挨个放大再放大。

    而现在，他莫名的有一些和解，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是被爱着的，是有人愿意不论理由的站在自己身后的。他也像吉他那样虔诚地盯着那三根香，盯着那青烟默默地升起，直到眼睛发涩，才默默挪开视线。

    老崔摇头：“不行哦，那就按市场均价收费，以及如果选择了使用自己的乐器进行录音或者演奏，那也要收租金的哦。比如——怀方抱着吉他参加了最后的演奏，他的吉他市场价租金一天三百，也要扣钱——”

    确认了那被宽宽帽檐露出的嘴角确实是微笑的弧度，也确定了根据头部的方向应该是在看自己，怀方扑通一声，捂着心脏躺倒在了床上。

    “安安病重嘛，你这急着去看孩子也是没办法的事儿，大家都理解。”艾米在旁边解释道，“总之，最后效果特别好！所以今儿带大家来还愿！”

    艾米身后居然跟了许多人，贝斯、吉他、鼓手，还有一个一身黑漆漆的怀方。寺庙的院子本来就小，这么多人放在一起，就显得更挤。

    歌曲录制的所有细节都会被展现在观众面前——哪怕有后期剪辑，阴沟里翻船的案子仍然比比皆是。

    手上线香顶端的火光闪了闪，烟雾直直地向上飘去。

    老崔；“每一期节目，每一组能够拿到的预算是固定的……”

    老张坐在寺庙里面的小长椅上面等艾米。旁边有一个带着烟灰缸的垃圾桶，看上去确实不太符合寺庙的定位。

    于是他便迈进去。或许是由于时间太久那观音褪色又补过，或许就是单纯因为记忆的不洒脱，总之，现在那观音看起来鲜艳了许多。前面零零碎碎摆放着些瓜果月饼，案台上甚至有一只小小的蓝牙音箱，吱吱呀呀地放着佛经。

    怀远市外，有一座小小的菩萨庙。www.boyishuwu.com原本香火很是茂盛，但是后来，随着新的寺庙的扩建，这座小小的土庙，人气也就慢慢衰落了下来。

    “我都听艾米说了。”鼓手哥拍了拍老陈的肩膀，老陈只感觉脊椎一重，深深地低下头去。

    老崔点头：“是的，比如在新歌的制作过程中，我用了录音师，一天租金三百块，我租了三天，那就从预算里减去900这样。”

    此时，天刚蒙蒙亮。怀远秋天的清晨总是微微发凉，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干燥的气味。

    “不知道你关注没有，袁市长前两天提出来要文化立市，所以我们台最近的几个节目都要有文化，”老崔靠在咖啡馆的椅背，“这个呢，就是我提的，名字还没定，大体内容就是8个歌手，对抗赛。”

    怀方以前很少来这种地地方，西瞧瞧东瞅瞅，莫名其妙地开心得不得了。

    这个时代，娱乐圈什么最能赚钱？脸？身材？才艺？都对，也都不对。如果把这个问题抛给艾米，她的回答，就会是情怀。

    但是，音乐精神虽然很重要，真正让艾米决定要抓住野狼的则是一个小道消息——

    捧着香的怀方，脑袋里忍不住想起那个淡淡的微笑。于是莫名其妙的，愿望也就从一开始定好的新歌红红火火变成了希望钱乐多对自己笑一笑。

    艾米趁怀方正在许愿，突然对狼牙乐队的诸位开口：“安安的医药费，我们出资包了。”

    艾米并不是什么大善人，没有日行一善乐善好施的爱好。之所以会做出这样的决定，不过是因为昨晚的反响实在太好。

    下午，艾米姐给怀方放了半天的假，便去联系老崔——她从来没忘记过自己要和老崔算账这回事。老崔也十分上道，当场拿出了一本企划书。

    这种人气，并不单单是指是否火爆的人气，还指那种有人生活的人气。尽管才中秋第二天，城内的寺庙人声鼎沸，这里却无人问津。寺庙里种的高大树木，枯黄的树叶寂寞地落了一地。

    这档节目，可谓是风险与收益并存——干得好，说不定能更上一层楼——怀方现在有了名气，缺的就是这样展现实力的

    昨天，艾米姐发短信约老陈在这里见面。老陈提前半个小时便到了，面对着与记忆中有些许不同的菩萨，老陈缓缓地跪了下来。

    一位身着灰青僧袍的僧人手持大大的笤帚，一点一点地清扫着地上的灰尘，看到来人，并未逢迎，只是淡淡的双手合十，行了一个僧人礼。

    老张连忙点头回礼，那僧人轻轻说了句施主自便就慢慢离开。

    老陈的膝盖隔着一层牛仔裤和一层垫子，感受到了一种久违的疼痛。他双手合十，指尖抵到眉间，我没去怀体，他这样在心里和菩萨说道，我不去怀体了，让安安好起来吧。

    不管拍成什么鬼样子，总会有人去看。不管拍成什么鬼样子，评分一定不会太低。现在要做的，就是千方百计的把怀方和这个怎么看怎么有价值的符号联系在一起，不必让“怀方”变成情怀，能够不着痕迹的和一代人的情怀挂上钩，就是莫大的幸运。

    早上打开微博小号——他当然有小号！大部分明星都有小号，毕竟这个年代没人不冲浪，用大号冲浪也不现实。除了那些乱七八糟的营销号，怀方的小号还关注了几个他觉得很有意思的粉丝，还有几个出图很好看的站姐。

    怀方见状，也学着他们的样子上了一炷香，只是不知道许了什么愿望。

    在那些站姐的评论里，怀方看到有人发现自己谢幕时穿的外套和键盘手的是同款——他们却不知道那是钱乐，怀方在心里默默地想，这没有原因的让他感到刺激。

    老张面色复杂的看着面前微微有些颓圮的庙门，揣着兜往里瞅——他清楚刚进便是大雄宝殿，正面是如来，反面是观音。他还记得三十年前自己的裤腿一高一低，也记得那时候观音低垂的眉目。

    “对抗赛有什么文化……你这企划书太长了，直接给我解释吧。”

    吉他手张罗着买了一堆香，一人分一捆，蛮虔诚地点燃，插到大雄宝殿前面的香炉里，嘴里念念有词：

    艾米：“如果有人愿意免费提供录音室给歌手呢？”

    那个时代的音乐，也同样富有这样倔强且朴实的生命力。它不清高，不做作，不是高岭之花，但是它踏实，它朴素，它用肉嗓子喊出来，它没有技巧，它让你感觉心里亮堂堂。那个时代的音乐却活生生的又被演绎在了这个时代的绚丽舞台，这让大家不得不惊奇。

    “那不一样，一周一轮，除了决赛以外都要两人组队，每轮每组都要出一首歌儿——现写的改编的都无所谓，但是一定要‘新’，最重要的是，要把这个歌曲的制作过程体现在节目里，这不就有文化了嘛。”

    “摇滚教父”卓风最近似乎在筹备和摇滚题材有关的电影。

    艾米把企划书塞到包里：“创意挺好，细节敲定以后联系我，我需要考虑考虑。”

    “哥……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