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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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正想

    這一場，馬文才連手都沒伸。見藤球落地，他向前走了兩步，對我搖頭道:“準頭差了點，力氣也不太夠。不過能做到這樣，也算不錯了，畢竟妳年紀還小，又是……”

    “這小子運氣未免太好。”

    球場都是塵土，我摔下的動靜又如此之大，自然揚起了一大片黃沙。眾目睽睽之下，我失態至此，算是將面子裡子都丟盡了，索性就將臉埋在地裡裝死。

    馬文才擺好架勢，面對突如其來飛向他的兩物，似有糾結，最終準確無誤地接住了我的鞋子，同一時間，球也不負我望地進了門。

    我心裡念叨著勝之不武勝之不武，一面訕笑著向臉色變換的馬文才單腳跳去，邊抱拳賠罪道:“文才兄，意外！承讓了，承讓了。”

    他眼疾手快將我撈了回來，用力抱緊之後帶著我徑直向前，我沒有從指縫中窺見他的神情，但卻清楚聽見他威脅在場的人:“今天的事，誰都沒有看見！要是讓我在書院裡聽到任何流言，我就把你們揍到說不出話來！”

    球砸到了木頭門框，隨後反彈到了門外的地上。正與他預估的相同。

    我點到即止，馬文才也反應過來他遺漏的重點。他抱著我的手猛的縮緊，為了掩飾情緒就順勢將我往上一拋，差點將我顛下去。我無辜受累，慌忙伸手摟住了他的脖頸，生怕他這個動手不知輕重的人伺機報復，讓我半個月都下不了床。

    這個球，其實踢得很一般，但是這隻鞋，我敢說是我人生中踢得最好的一次。它在半空劃過的弧度，不僅超出了我的意料，也出乎了在場其他所有人的意料。他們萬萬沒有想到，我會出這樣的損招！

    “你輕——啊！”我正想控訴他下手太重，可馬文才卻是不由分說地將我打橫抱了起來，周圍有人倒吸了口氣，我以為他們瞧見了我臟得不行的容貌，雙手抬起就將臉捂了個嚴實。但因動作太猛太大，我也差點從馬文才手上跌下。

    我半晌沒有說話，一直等到路程過半了，才張開手指從下往上偷偷打量馬文才。他的下巴有微微青茬，鼻樑高挺，睫毛細長，眼尾上挑的一雙丹鳳眼正目不轉睛地直視前方。我的目光又回到他線條優美的下頜上，最終不得不承認他實在是個好看的男人。

    我的額頭被他戳得一仰，臉頰兩側立刻感覺到有成片的塵土簌簌地掉落下來，這下不消他說，我也能想象到自己此刻的狼狽模樣。我哀嚎一聲，破罐子破摔地攏緊雙臂，把自己重新埋回土裡。

    “這算不算數？”

    我回擊，馬文才倒是沒惱。他像是充滿無奈地笑了笑，揮散眾人帶我走到球場中央，“來吧，妳踢我接，只要妳能進一……進兩個球，五局兩勝，就算妳贏。”

    雖然被王藍田一夥人圍攻的那日是馬文才先攪了我的局，但最後確實還是他幫了我。所以拿這點來說事，我想並不有什麼缺漏。

    “才不！”

    馬文才因著我的動作移動手臂，讓我往他那邊更靠近了些，我猝不及防就砸到了他胸前，額頭磕到他下巴的同時，嘴唇也恰好擦過他鎖骨前的衣襟，我的臉一下就紅了，再說話也是磕磕絆絆:“你，我覺得你或許應該主動去同謝先生和解，她，她是個明理的人，必然不會太過為難你。”

    “妳的意思是我蠻不講理，故意刁難她？”

    我心裡大聲地鼓了幾次掌，現實卻還是保持著無地自容的羞赧模樣。我的計劃裡，本也有假摔央馬文才送我治病一節，但這是為了緩解他輸給我的尷尬，和借病痛逃過他對我的怒意。不想這假摔變成了真摔，尷尬的人也成了我。

    圍觀的學子即刻向我踢來一球，我一個側身，穩穩將藤球控制在我腳下，動作利落而漂亮，頭上飄逸的髮帶更是為我迎來幾聲口哨聲。

    好！

    他似乎還是想照顧我的面子。我低頭偷笑，也同他一樣胸有成竹:“你不用讓我，咱們速戰速決，三局兩勝，只要你接住我兩個球，我自然甘拜下風。”

    “和你一樣，閒的。”

    我神色懊惱，兩邊也發來噓聲。馬文才面露得意，雙手抱臂，開口就想勸我放棄這個賭約。“去別處玩吧，我還有事要解決。”

    馬文才在我喊完話之後愣了一下，但他的反應速度極快，目光旋即從我身上移到了球上。在藤球進門之前，他看準時機伸手，輕而易舉便攔下了它。“王兄，承讓了。”

    “文才兄，反正我的腳也有點痛，你看在我們相識一場的份上，就幫忙去醫舍找找我兩位姐姐，讓她們把我當昏迷的病人抬回去吧。”

    “那什麼，是你自己叫我王公子的，”我狡辯，將馬文才也拉下水，“我只是穿了件男子的衣服便宜行事，旁人非要把我認成男的我也沒法子。那你又不叫我王姑娘，我幹嘛上趕著告訴你名字？再說了，我就不信你沒查我。”

    他沒料到我叫了他半天只是要說這麼一句話，一時噎住，氣笑了之後停下來同我一筆一筆清算:“是哪個人明明是位姑娘還非要扮作男裝的？又是誰說自己姓王名華字步禎的？華而不實，不真，王悠，可真有妳的！”

    我詫異抬頭，完全忘了要裝死的計劃，瞪大雙眼反問他:“你已經知道我名字了？”

    幾個好事的人看了一眼馬文才，但還是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直接往球門邊湊了過去。藤球就停在門框旁，要進不進，倒也不好論斷。他們七嘴八舌地討論起來，我則是瞥了一眼懵懵的馬文才，面有愧色地捂了一半臉。

    “馬文才，”我的頭靠著他的手臂，等他答應之後才繼續開口，“我不是騙子。”

    “小騙子，你笨死了。”

    且不說那些人為了再看一場比賽，將我那嚴格算起來根本不算進了的球以進門三分之二為藉口硬生生算作進了，就單那球場上莫名出現的小土包，我就心虛不已。只因那東西，是才剛我撿完紙鳶等風時，無聊至極瞎堆起來的。那時我還沒考慮好要和馬文才打賭，所以，這大概……可以不算是作弊吧？

    “怪不得敢挑戰文才兄。”

    我趁他鬆懈，急忙使出我的唯一用得好的一招“遊龍擺尾”，奮力將藤球射往球門左上角的邊框，試圖借衝擊力使球彈至門內。這一球最重角度，我三年不曾蹴鞠，心中本就戚戚。圍觀者再一起哄，我幾乎要和我的對手一般，對這球不報希望了。

    蹴鞠我此前和師兄學過，他當年在學院裡也是球隊的主力，師承他處，我的基本功自然也差不到哪兒去。我有模有樣地用力一踢，藤球飛越半個球場直向球門而去。

    周遭的人開始七嘴八舌地議論，馬文才卻是沒被影響，我攻其不備的想法落空，只好臨時另外換了個計策。

    我佯裝生氣鼓起臉，等馬文才再次抬步，確認已從他那裡蒙混過關後鬆了一口氣才想起自己原本要跟他說的事，於是單刀直入不再廢話:“我回來的時候發現書院裡多了個品狀排行榜，如果我沒猜錯，應該是由夫子們來評定你們的品狀等級吧？謝先生可也是你們的夫子。”

    “大概是扭到了吧。”

    “文才兄，接住了哦！”

    馬文才雙手向後一背，眼神望向別處，“妳要是想玩，直接求我我就答應妳了，何必彎彎繞繞搞這麼一出？”

    球重新被擺好放在我身前，馬文才也重新站回到球門正中。隨著觀眾各就各位，我挪動右腳，最後一次用盡力氣一踢，最終實現了我“綢鞋與藤球齊飛”的偉大構思。

    “這小子有點東西啊！”

    馬文才沒有回應，我於是緊盯著他手裡握著的我的鞋子，默默祈求他不要怒上心頭將這鞋一腦門砸向我。也因此，我沒來得及注意腳下，跳著跳著就跳到了那個小土包上，然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五體投地地摔趴在了地上。

    我皺了眉緊閉雙眼，心想再沒有比這更尷尬的時刻，下意識就往下再躲。我的下頜被他捧在手心之中，一動作，大半張臉便埋了個徹底。他手指僵硬了一瞬，隨即簡單地擦了幾下我臉上的塵土。

    “妳倒是有底氣。”他嘴角一扯，在球門前站好，下巴一揚向我招呼，“來吧！”

    我倒是沒想到，第一個過來查看我情況的竟是馬文才。他的語氣中帶著未曾掩飾的慌張，扒拉著我的肩膀焦急問道:“王悠，你有沒有事？”

    或許是因為我們第一次這麼近距離地觀看對方，我明顯看到馬文才的眼中閃過怔愣。我眨了眨眼，他突然變得克制，可最終還是忍不住低聲笑了起來。

    “球進了沒有？”

    “這什麼情況？”

    他顧著說話，因著兩步的距離沒注意到球場上的動靜，可我和圍觀群眾卻是看得清清楚楚。那顆彈出去的藤球，因為我力氣不足的緣故掉在了離球門不遠的地方，而墜落時，它又恰巧撞上地上一塊凸起的土包，結果就這麼堂而皇之轱轆轱轆地再次往球門方向滾去。

    馬文才饒有興趣地看著我這一球，臉上卻又顯出幾分惋惜，他自是明白我的意圖，可也同時看清了角度上的偏差。

    此刻挑眉的人換成了他，他並未直接應承，我也看出他怒氣未消，於是岔開話題問道:“我聽說馬公子蹴鞠技藝高超，左右你現在也不上課，不如與我較量一番如何？若是你贏了，我多給你一個好處，若是我贏了，以後這片球場我隨時過來玩，你不許攔我，也不許讓其他人打擾我。”

    簡單粗暴！

    他的一言驚醒了迷惑中的我，原來是因為我的稱呼，他才有所驚異。我萬萬沒想到如此簡單的三個字便能影響到他，心中不免後悔沒在此上面大做文章，導致白白錯失了一個好機會。

    所幸馬文才沒有過多追究，他或許是因為對自己有著極大的自信，所以沒有多說便承認了這個結果。我暗暗慶幸，靠著這個稀里糊塗進門的球順利進行到自己的下一步計劃。

    我的聲音悶悶，而馬文才的悶笑卻因為我的話重回先前著急的狀態，他強硬挖出我的臉，迫使我與其對視，“你的腳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