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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绍霆并未在意她这一番折腾,自己径直走到主位,在服务员拉开的椅子上落座,然后,才对着身边的女子微微颔首,“你好。”

    只见他坐姿端然,一切动作都不紧不慢,于闲适中透一种说不出的压迫感,压得人心里憋闷难受。

    康宁一个劲儿地给女友夹菜、盛汤,体贴备至,不时瞟一眼坐在主位的男子。

    确实不错!

    这回,康宁的表现倒异常大度,连连替女友表示感谢,与那天醋性大发的某男判若两人。

    康宁也不甘示弱地与他周旋应对,直到两人交换了名片,康宁在看清他名片的信息后,不可置信地看向眼前的男子,虽极力克制,仍难掩震惊。

    周绍霆的目光从她脸上轻轻扫过,随即接过服务员捧上的精美菜单,边随意翻看着,边问:“你男朋友,没有来吗?”

    周绍霆淡淡笑道:“不必客气了。”

    靳昕瞥了眼车上的时间,略一思量,还是不禁问道:“您不是说这边很快的么,怎么这么久?”

    “要喝点什么?”他问。

    周绍霆的瞳孔骤然收缩,他猛然想起窗子边缘那一闪而过的黑影,难道是……那男人在偷窥他和晓湜的举动?如果真是这样,那么这个男人,就不仅是不光明磊落的问题,简直就是心理阴暗。就算他没有偷窥,但本来早早就到了,却撒谎说有事晚到,也绝非正人君子作为。

    周绍霆看了看手表,已经六点半了。

    那服务员用双手接过,躬身问道:“周总,现在走菜,还是等等?”

    窗外霓虹妖娆,梧桐树影婆娑,不夜城的华章已然启幕。

    对于这个男人,她内心深处一直有些害怕,从做他女朋友时就怕。他比她大七岁,又那么强势,更重要的是,她的害怕里带着些迁就。在爱情中,谁陷得深谁就处于被动地位。晓湜一直觉得,自己就是陷得不可自拔的那一个。

    周绍霆点点头,目光一直垂在菜单上,利落地点了几样菜,然后把菜单递到晓湜面前。晓湜摇头摆手地推辞了,周绍霆便转手地把菜单还给服务员。

    周绍霆漆黑的瞳眸扫过窗格,似乎有人影在窗子边缘闪过。那人应该站得离他们的窗子很近,路灯把他一闪而逝的侧影投在窗棱上,放得大大的,如同鬼魅。

    车速渐渐平稳,靳昕开口汇报:“周总,徐总那边的场子,我已经帮您推了,现在过去,肯定也来不及了。”

    男子坐得笔直,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扣着桌面;女孩双手捧着杯子,一小口一小口地慢慢喝着茶,虽然水温早已冷却。

    周绍霆起身与他握手——灰绿色中长风衣,休闲西裤,衬衣随意地解开三个扣子,露出一条v形的坚实肌肤和刚毅的锁骨。那气宇风度,竟硬生生把康宁给压了下去。

    她本是想说点什么,缓解一下尴尬的气氛。然而,话音未落,气氛陡然更加诡异。

    周绍霆的眼神渐渐寒气逼人。靳昕看着,觉得车内的温度都降了下来,赶紧回身坐正,不再言语。

    周绍霆的心微微沉了一下,他刚回国一个多月,该不会就被那些专挖花边新闻的小媒体盯上了吧?但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多心了。

    这时候,重要的客人终于到了。

    至此,拖延已久的晚餐终于正式开席。

    木兰坊的女经理泼辣伶俐,一看周绍霆今天请的是一对俊男美女,显然并非公事,肯定是私交甚密的朋友,马上待以贵客之谊,连干了两杯,又看人家已经准备要走的样子,便也不再耽搁,热热火火地亲自送出了大门。

    他来了,一个人。

    周绍霆的声音里透着些懒怠,“她男朋友有事,快七点才到。”

    服务员点头哈腰地退了出去,偌大的包房里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晓湜双手抱着茶杯,听见自己也客客气气地说:“您好。”

    很好。米娜这么问他,现在,她居然也这么问他!

    晓湜一紧张就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但转念又觉得自己太夸张了,搞得像迎接领导一样,便又轻轻地坐了回去。

    你好——

    很久远的问候了。这绝不是这个男人第一次对她说这两个字,然而,今天听来,格外生疏。

    随后,他的锋芒明显收敛许多,只剩下一身惊疑戒备还在负隅顽抗。

    而颜晓湜则自始至终闷声不响,低头默默吃着,暗自盼望这场别扭到家的饭局赶快结束。

    她的心一紧,感到周身的空气瞬间降至冰点,不自觉地放下了筷子,把两只手夹在双腿间。

    这种尴尬的沉默不时被服务员的上菜和介绍打断:一道,两道,三道……热菜也陆续上来了,然而另一位客人还没有到。

    这是周日的夜晚,明天就要上班的人们极尽最后的狂欢。

    敢情,这家饭店是亿疆旗下的……康宁心里嘀咕着,讪讪地收起了钱包。

    康宁看他既不自己张罗买单,也不让别人掏钱,正自纳闷。包房的门却开了,盈盈走进一位身着西服套裙的高挑美女,眼睛笑得像两弯月牙。

    晓湜不经意地抬眼,发现周绍霆并没有动筷子,而是正看着她,那目光淡淡的,却准确地定在她脸上。

    所以,谁都可以问他这个问题。可是,她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若无其事、风轻云淡地问他?

    “他有些事,说晚一点到。”

    原来,这家饭店是亿疆旗下的……晓湜心里自嘲着,自己还真是自作多情,竟以为他定在这里吃饭会和那些前尘往事有关。

    而现在,她的怕有一半是因为惯性,另一半是因为,眼前这个男人,已经变得让人不得不惧怕。

    这是毫无悬念的比较,无论谁与这个男子在一起,都会变成陪衬,康宁如此,颜晓湜亦是如此。

    “嗯,直接回别墅。”

    人们对于强大的力量总是崇拜的,敬畏的,这是来自基因深处的原始记忆——崇尚强者,膜拜神祇。而周绍霆,就是个充满神秘色彩的强者,让人心生敬畏。

    “哎呀,周总,您今天过来怎么也不说一声!我刚听小陆说您在这儿。要早知道您来,我们也事先准备一下。您这是,来突击视察我们工作呢?”

    晓湜确实已经饿了,也就不再客气,拿起筷子,捡着清淡的凉菜先吃起来。她把头埋得很低,慢慢地咀嚼着,以缓解旁边那股强大气场带来的压抑和不安。

    康宁一来,周绍霆就像是变了个人,神态自若,淡然有礼,熟练的社交辞令完美到无可挑剔。

    “啊?不会吧!”靳昕吃惊地叫出来,转而疑惑地说:“奇了怪了,我和老韩停车的时候,就看见那人了呀!他到的时间应该和我们差不多吧。”

    周绍霆看女孩吃东西的样子小心翼翼的,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不知为什么,心里有些发酸,目光控制不住地落在她时而低垂、时而被发丝遮掩的白皙面颊上。

    靳昕立马为自己辩白道:“我可没乱说啊!是不是一身西装,银灰色领带?”

    有时候,沉默并不是无话可说,而是有太多话要说,却不知从何说起。

    晓湜觑着男子的侧脸,不知为什么,分明觉得他冷峻的眉宇间有戾气逸出。

    结帐的时候,康宁主动掏出钱夹,抢着要买单。服务员却并不接过,只站在周绍霆身后,觑着他的眼色。

    谁也没有说话,只有舒缓的轻音乐从穹顶飘落,整个空间似乎比刚才晓湜一个人的时候还要空阔寂寥。

    她顿时觉得浑身别扭,脸也开始发烫,强作出泰然自若的样子,继续夹了一片青笋放在面前的餐碟里,随口问道:“你在美国,过得怎么样啊?”

    康宁一身西装革履,银灰色的领带扎得一丝不苟,更显容貌俊雅,气质端然。

    “那就先吃吧。”

    周绍霆一上车,便点燃一支烟,司机老韩忙把车窗开了个缝。

    男子清冷的容颜浮现出一抹似笑非笑的神情。

    “茶水就好。”

    周绍霆看了看身边的女孩,看她那百无聊赖、清清瘦瘦的样子,便对着服务员说:“现在吧。”

    他边说边扭过身,只见周绍霆正沉着脸看着他,清冷的眸中有置疑的神色。

    周绍霆随手将康宁的名片塞进风衣口袋,落座后,三言两语便澄清了那天带“颜小姐”回自己住处的经过。

    靳昕已经带车在门口侯着了。

    这似乎是他回国后被问过最多的问题。确实,他出国时是一个濒临破落的公子哥,四年后衣锦荣归,摇身一变成为跨国集团的控股总裁,风投界不世出的青年才俊。肯定人人都会觉得,他在美国混得风生水起,占尽天时地利人和。然而,他过得真的很好么?猝然离世的父亲,强势冷漠的母亲,互相折磨的婚姻,貌合神离的搭档,勾心斗角的商战……一切的一切都让他身心俱疲。每一次成功背后,是日甚一日的孤独,迷惘,沉沦。还有,想念——悔恨的、绝望的想念。而他苦苦想念的人,却在没心没肺地和别人谈情说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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