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 爱意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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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白念醒来的第一个感受。

    “他们会打人，”余游吸了吸鼻子，“爷爷会打奶奶，爸爸会打妈妈……也会打我，只有弟弟不用挨打。”

    好在坡底的地势比较平缓，白念扶着身边经过的树干，深一脚浅一脚往山下走。

    打开导航，定位依旧停留在她截图给梁天心的地方一动不动。

    “姐姐你怎么了？”余游敏锐地偏过头问。

    坠落前最后的意识，是落入了一个温热的怀抱。

    “出发咯。”白念拽着旁边的树枝，借力缓缓地撑起膝盖，站在原地没有立刻动作。

    白念咽下喉间的酸涩：“嗯，你妈妈很爱你。”

    缠着她的手臂软软地垂了下去。

    像敏捷的野兽正在越过密林朝她们靠近。

    低头在山路上行走的严禹察觉到背上轻微的动静，顿了一下：“你醒了？”

    白念脚步一顿，才若无其事地往前走：“嗯，姐姐也觉得你画的很好。”

    她颤抖着摸索电筒按钮的手猛地僵在原地：“……你来了。”

    白念吃力地将她往上托了托，余游的脸颊轻轻撞在白念后颈，相触的地方一片滚烫。

    信号为零。

    耳鸣越来越厉害，她已经听不清严禹后面说了些什么，只能依稀看见上方摇晃的光线，她不知道她和他的高差有多少，只感觉到头顶有枝叶碾落的声音，随后有脚步重重地落在她的眼前。

    然后就听见余游说：“这样她就不会被拉矿的卡车撞到，就不会一个人孤孤单单地躺在这里了。”

    眼前是浓稠的黑暗。

    “对，”男生紧绷的声音明显轻了一些，“我马上下来，你怎么样？”

    她缓缓睁开眼睛，才发现身前是坚实温热的肩背，她额头抵在上面，鼻息间全是严禹的味道，身上是一件柔软厚实的外套，将她拢得严严实实，她动了动脑袋。

    环在她脖颈上的手臂紧了紧，余游缓缓开口：“我想把妈妈换回来。”

    “别睡。”白念将她往上托了托，“陪姐姐说话好吗？姐姐一个人会害怕。”

    举目四眺，暗沉无边的密林仿佛无边无际，雨势终于小了一些，剥离了雨噪的山间陡然安静下来，只有树梢上坠落的雨滴砸在地上闷响，混合着白念极力压制的粗重呼吸。

    不知道又走了多久，哭泣过后的余游终于有些脱力，软软地倚靠着白念，声音越来越模糊，她竭力想要开口说话，践行自己陪着白念的诺言，但开口的声音近乎呢喃。

    她一边说着，一边低下头去，将额头抵在白念背上，环着她的手臂越收越紧，压抑了许久，终究还是颤抖着哭出声来：“姐姐，我想把颜料拿给妈妈，告诉她不用去买了，我有了。”

    “我不该贪心，真的让妈妈去城里给我买颜料，”余游的声音模糊起来，一滴滚烫的液体突然砸在白念颈上，她压住力竭的喘息，停下脚步。

    方才还很精神的小姑娘声音逐渐模糊了起来，她把下巴轻轻抵在白念肩上，意识有些朦胧地呢喃道：“姐姐，我有点困。”

    余游的表情顿时萎顿下去，摇了摇头：“不知道，爸爸和爷爷说，妈妈留在家里不吉利，没等我放学回家见她一面，他们就把她带走了……我今天偷偷问了邻居阿孃，她让我沿着溪边上了山往山顶爬。”

    似乎有人伸手来拉她，行动间有熟悉的气息擦过她的鼻尖，白念想要扭头笑一下，告诉他自己没事，突然眼前一黑。

    “对，妈妈很好的，她会在夜里悄悄给我唱虫儿飞，再摸摸我的背，这样爸爸打过的地方很快就不痛了。”余游语气骄傲了一瞬，又很快黯淡了下去，“妈妈很好，是我不好。”

    “小游。”白念轻轻喊了她一声，声音已经带上了哽咽，“坚持住。”

    《第三信条[键盘网游]》

    听起来很可行，余游终于还是瘸着腿轻轻趴到她的背上，立刻将头顶的衣服撑得大大的，将白念一起盖住。

    .

    背上失去意识的小小身体不住地往下滑，白念反手去托，几乎使不上力。

    似乎是精力还没回笼，白念懒懒地将下巴抵在严禹右肩上，侧脸几乎是擦着他的耳畔过去的，她轻轻开口，带着些鼻音，像是没醒神一般：“怎么不打灯？”

    不动声色地吸了口气，白念收起手机，看了眼紧紧依偎着她的小姑娘：“小游，你知道回去的路吗？”

    “我想让妈妈回来。”

    她对黑暗有着天然的恐惧。

    “对不起，姐姐，”她抬起头来看白念，“我给你添麻烦了，爸爸说我是个累赘，也许他是对的。”

    白念上山时走的是由北向南的路线，但她是从南边的陡坡摔下来的，带着一个半大孩子，要爬上去沿路返回难如登天。

    这话大半是用来哄孩子的，但是白念停下脚步歇了口气，发觉周遭的景象已经开始暗了下来，地上的草木和青苔融为一体，很容易让她分辨不清，不小心就会绊到。

    不过这话很有用，余游果真努力抬正自己的脑袋，为自己可以帮上一点忙而开心：“好，我不睡，我陪你。”

    背上陡然一轻，白念像交付了千钧的责任一般，她觉得自己浑身轻飘飘的：“走吧，我跟在你身后。”

    白念目光落在她的右腿，这才发现短短的一会儿，余游的脚踝已经肿起一个大包，摸上去是触目惊心的热，她思考了两秒，一把脱下风衣罩在余游头顶，在她面前转身蹲下：“说什么呢？姐姐背你。”

    白念连绝望的情绪都不敢有，她背上还有人，还等着她带她出去。

    尽管两人身上都湿透了，但紧贴的身躯还是汇聚起些许温热来，风衣在两人头顶遮挡出一个简陋的空间，余游滚烫的呼吸砸在白念后颈，在狭小的风衣里聚起一个短暂温暖的空间。

    .

    “你淋雨了。”余游摇着头要把衣服还给她。

    “怎么会。”白念轻轻摸了摸她的脑袋，心疼她早早读懂了累赘这个词语的含义，“找妈妈怎么会有错呢？”

    “好，我还好，”白念回答得很理智，她甚至想到要低头去打开手电筒，向严禹示意自己的位置，“我在这里。”

    再走一步，再多走一步。

    她努力让自己听起来很正常。

    举步维艰。

    余游滚烫的体温似乎透过潮湿的衣服传到了她的背上，白念觉得自己也变得很热，小腿的肌肉在隐秘地发颤，她深吸一口气。

    鼻腔里是滚烫的腥甜。

    继续走，走回去。

    “嗯。”白念化身忠实的听众，聚精会神去看脚下的路。

    白念毛骨悚然，横生出几分力气，将余游往背上用力一托，紧紧注视着响动的来源，轻轻往后退了一步，将背部靠在一棵粗壮的树干上，然后悄悄伸手去掏兜里的手机，想要打开手电筒吓退这未知的危险。

    她拉紧风衣，搂紧余游的肩膀就要往前走，余游却罕见地没有迈步，停在原地踟蹰不前：“我的腿动不了……要不姐姐你先走吧，不用管我了。”

    眼前的树影开始摇晃，她抓住身边的树干站稳，等过这一阵头晕目眩的虚弱，耳边突然传来窸窣的响动。

    白念背对着她，松开自己被咬得泛白的唇和几乎掐进掌心的指甲，舒了一口气，语气平常：“没事，走啦！”

    说话间，她低头看了眼脚下顺着山沟流淌的雨水，安抚地拍了拍余游的肩膀：“我们沿着水沟下去，肯定能下山的。”

    “我告诉妈妈，我不画画了，这样爸爸就不会那么生气，妈妈也不用为了保护我的水彩纸被爸爸扯着头发往墙上砸。”尽管余游努力平静下来，但声音里终于还是忍不住带了些颤音。

    惊人的事实被这么平静浅淡地陈述出来，白念闭了闭眼，竭力按下自己的情绪。

    白念反手拍拍自己的背，一派轻松：“你上来，帮姐姐撑一下衣服不就可以了吗？”

    站在原地弓着背缓了口气，微微弯腰的动作让脑子里一片轰鸣，她往自己大腿上狠狠地掐了一把，唤回几分清醒的意识，重新迈开双腿。

    她的手臂已经麻木到失去知觉。

    “谢谢小游，”趁着勉强还能看清，白念继续往前走，身后的脑袋开始困顿，垂在她的后背一点一点，她连忙开口拉回她的注意力，“可以跟姐姐说说，为什么把颜料送给妈妈吗？”

    “妈妈说要坚持，”余游声音缓下来，“她说她打工赚的钱偷偷攒了一点，要给我买颜料。”

    白念眼前泛起一阵接一阵的眩晕，她压根看不清来人的模样，只是下意识转过身去，将背上的孩子送到他面前：“余游在发烧，好像是晕过去了，快把她送回去。”

    “爸爸他们都说，我画画是浪费钱，说钱都应该是弟弟的，我不能用，”余游声音轻了许多，“只有妈妈夸我画得好看。”

    声音几乎就在面前，她的血液几乎凝聚到脑中。

    “小游，别睡，我们快下山了。”她试图用这样的话唤醒背后的人，但已经没有回音了。

    微哑的声音里有些不易察觉地放松，似乎是紧绷的弦终于得到一丝松解。

    她掏出手机想要试一试信号，余游懂事地用两只手掌在屏幕上方撑起，试图帮她挡一挡雨，奈何收效甚微，细密的雨水劈头盖脸砸在屏幕上，将屏幕折射出分崩离析的炫彩，白念快速伸手拂去上面的水渍，看了一眼右上角。

    白念偏过头，从他的右肩往前看，夜已深，前路几乎隐匿在黑暗中，换成她可能要一步一摸索，也不知道严禹怎么走得这么稳。

    说话带

    她下意识迈开脚步，想要往前走。

    天黑得差不多了。

    “白念？”一道沉沉的嗓音突然从头顶炸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