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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天爷拄着拐杖站在路边，问身旁青年：“想说什么？”

    宋疏转眸望向门里，摇头道：“我只从宋季那里听了一些事情，也不全面。”

    他生于腐朽的封建末期, 见过连年战乱, 也见过饿殍遍地, 对传宗接代早就看淡了，却极为重视身体健康。

    82 胆小鬼「捉」

    妖失落地回到人类身边。

    那时他不懂，所以不理解妈妈的离开。这一刻，蒋司悬无比清晰、明确地知道自己如此成熟。

    又真不至于把已经死了一遍的鬼打得魂飞魄散，老太爷坐在原地不走，大概是有话要问的，只是气得不知如何开口。

    “他们开始买凶了？”

    老太爷生前是个体面文人，一般不骂人，举着拐杖脸憋红了，憋出一句：“渣男。”

    这句估计是三年来在在家里天天听宋季骂，耳濡目染了。

    ◎大脑多么清晰，身体就多么僵硬。◎

    那一刻，蒋司悬脑袋是空的。

    唇红齿白的模样轻易说出这番言论，老太爷都为之侧目。

    “我——”

    进来时，央酒正大公无私地扯着鬼的后领，像当初拖玩具熊一样，将其往树顶拖。

    此刻，宋季脑子里蒸满了酒气，平时敏锐的察觉力被麻醉。上一秒还在嘀咕着“老子也会买凶”，柔软的唇贴来一封，他也就不会说话了。

    蒋司悬只好顺着星星指引飘啊飘，跟随北斗星看见了北极熊。望着周身漂浮的冰块, 他意识到不对，又反向飘。

    死法那么多，又不一定是病死的。

    ◎你只是喜欢他。◎

    这一刻他不敢。

    噗嗤一声，宋疏忍不住笑出声。

    这是他的座右铭。

    他胸口起伏，显然还是气得不轻，忍不住跟身旁的后辈唠叨：“你知不知道他把我家孙辈害得有多惨！那可是我这一脉的独苗, 不娶妻生子、延续香火也罢了, 整日颓靡酗酒，身体怎能为渣滓这般糟蹋！”

    见宋疏望来，他得意道：“刑讯，我懂。”

    他答应了。

    他觉得自己真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

    大脑多么清晰，身体就多么僵硬。

    “他在哪儿？”低沉的嗓音响起。

    明明是他的愿望，却将宋季拖入水，现在日夜操劳地为公司寻找出路，自己却只能继续做着遭人觊觎的游戏。

    他茫然地游荡在医院里，前往病房看到了病患。有些手无法拿起筷子；有些半晌说不出一个清晰的字；有些彻底瘫痪在床无法自理，仅靠呼吸机存活……

    性向也好、创业也罢，此前再多荆棘，蒋司悬也敢牵住宋季向前走，因为前方有阳光。

    作为一只名副其实的鬼, 他本可以随意找架飞机或轮船偷渡。可偏偏蒋司悬起初意识混沌, 对执念的本能驱使他前进，清醒时已经身处海上。

    当然，他就算是想反抗也没办法。面对两千岁的老槐树妖，这种新鬼只有被敲打的份儿。

    小乌醒了，凑到宋疏身旁撒娇。他将之抱到怀里，一边为它顺毛，一边提醒：“蒋先生，现在是你的陈述时间。看看树顶那只妖，他可比老太爷凶，你真的会被打得魂飞魄散。”

    “怎么回事？”

    春日降临，野草进入疯长期。几日不见，墙角嫩绿已然高出许多。

    手中的笔突然掉落。

    右边空了, 原本被要求站在那里的白发乌眸的男人已然来到鬼面前, 朝他伸出一根食指。

    一旁的树枝被驱使圈住鬼的脚踝，眼看就要倒吊起来抽了，宋疏忙摆手道：“放下来，不是让你现在打。”

    宋疏将太师椅搬到屋檐底，自己拂了拂石阶上的尘土坐下来，顺势拍拍旁边的位置：“要坐吗？”

    目送老人拎着拐杖离去，宋疏掸掸手，大刀阔斧进家。漆红铁门被无情合上，旁边木牌标识着“休息中”。

    太阳转至斜上方，化成不可直视的白金色圆盘高挂。阳光挥洒，让整个世界都白上好几个度，连影子都变得不那么分明。

    作者有话说：

    宋疏弯眸：“我帮您问。”

    肌萎缩侧索硬化，也就是渐冻症。症状会由早期的疲惫、无力、麻木，逐渐失去全身肌肉的控制。不能使用电脑，不能写字，说话困难，会因四肢失控而瘫痪，最后呼吸衰竭致死。

    “渐冻症。”

    81 渐冻症「捉」

    后来，蒋司悬就拿到了确诊信息。

    得到老太爷的瞪视，他抿住唇间的笑，帮他顺背：“他先死了。”

    身体会蓦然失控，从楼梯滚落。

    “对不起有用吗，你这个、你这个……”

    衬衫扣子怎样努力都系不上。

    “重新获得意识后, 我在海上漂了一年。”

    他幼年时曾问过妈妈“大人与小孩的区别是什么”，她回答“大人会选择在最合适的时候选择离开”。

    他扯了下老人的袖子，指向后方院落里的巨大槐树，笑眯眯道：“一旦问出什么不对，就把他倒吊在树上，让央酒抽他鞭子，净化恶鬼。”

    槐树阴影底的鬼沉吟片刻，默默走入阳光。他没有坐下，就站在旁边，昂首望着天空。

    恍惚走出医院时，他身体一僵，再次摔倒，掌心今早宋季帮他换的纱布再次氤氲出血色。

    这次蒋司悬一路飘到莫斯客，周

    ①渐冻症相关资料来自搜索和百科。

    他顺着转头, 看见青年弯腰来安抚道：“这鬼看着不厉害，再打，又晕了怎么办？”

    良久后，他弯腰也坐在石阶上，黑衬衫包裹的肩弓起颓唐的弧度。

    宋疏未在老人面前透露这些，与他商量道：“这事要是问宋季，他肯定伤心，只能问这边。看刚刚那模样，姓蒋的大概不会开口，您看见他也平白生气，伤身。”

    宋疏反问：“您想知道什么？”

    明明是是他追求、他许诺，现在却要让宋季面临这样一副答卷，自己毫无办法，只能抛弃他拥抱死亡。

    央酒亮眸，邀功似的看向宋疏，青年只递了个让他回来的眼神。

    宋季的爷爷尚在人世, 这位是家族老几辈的祖宗, 也是一名中医。

    宋疏示意央酒看住这只鬼，随后跟上。

    是呐，终归是渣男先死，果然恶有恶报！

    伤口附近皮肤敏感，尤其在微暖的指尖停留的时候。蒋司悬几乎没有过多犹豫，下意识隐瞒最近察觉的不对劲：“下楼梯的时候不小心踩空了。”

    目前医疗水平无法治愈。

    央酒一身白衣白发坐在树干顶，一双乌瞳冰冷无情地扫视鬼。

    “好！”

    还活着，就理应好好活着。

    盯着那刺目的红，蒋司悬突然将手攥紧，疼痛由神经末梢传导至大脑。

    因为荆棘的尽头是深渊。

    还好宋季不在，否则连替他擦眼泪都做不到。

    喝酒时宋季说的最多的是大学初遇时的事情，之后遇见的困境以及蒋司悬的离开说的很少，提到就是两个字，混蛋。

    自被一拐杖敲晕之后，鬼便不再有任何反抗。任打任骂，就连差点被妖吊到树上打也无动于衷。

    果不其然，他的病症比旁人来得都汹涌，此前了解的一切病症都十分典型地在他身上迅速展现。

    他想知道，两人之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为了治病，也出于不让宋季发现的心理，蒋司悬远渡重洋, 最终死于大陆另一头的一家疗养院。这也就意味着想回来见宋季，就要重新渡一遍。

    他无数次想控制自己的手去抓住什么，然而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都无法完成。

    虽然这样说, 老太爷还是放下拐杖，重重杵在地上。

    举起的拐杖被一只手拦下。

    对面白胡子老爷爷拄着拐杖，冷脸坐在太师椅上, 左方站着身着天蓝色牛仔夹克的漂亮青年，右边……

    确诊五个月，蒋司悬的心跳停止跳动。临死前，这五个月间无比清醒的大脑终于开始模糊，最后两个想法是：

    指尖点在鬼脑袋凸起的包上，戳了戳。可怜巴巴的鬼顿时疼得眉头紧皱，却没有任何反抗。

    失语、瘫痪，呼吸衰竭。

    蒋司悬垂眸。

    加之他喝酒断片，印象模糊。只记得蒋司悬好像三年前生病出国，之后便没了消息。

    果然，老人垂下眼睛：“到底是怎么回事？”

    没有船只，没有导航，天上地下只有海浪与北斗七星。

    那段时间公司压力太大，宋季总要在外与人斡旋，身上酒气一天比一天大。回来后注意到爱人脸上的伤，还要担心。

    地上的鬼听闻他的话，眼中起波澜，低声道：“对不起。”

    我好想他，好想再见一次……

    老人拉着脸问：“那怎么办？”

    一般患者可存活三至五年。①

    浮冰, 荒原，草地。

    这样坐着确实没意思，看一眼就来气。老太爷朝地上的鬼一甩袖子，先朝大门外飘去。

    中央的老太爷盯着地上的鬼, 一双眼睛恐怕百年来都没有比此刻更亮。怒火灼灼，仿佛要燃得对方魂飞魄散。

    青天白日, 朗朗乾坤。一只苍白的鬼头顶两个大包，抱膝缩在院子中央。

    宋疏在两只鬼间来回看了看，这场矛盾显然轻易解决不了。他思索片刻，在老人耳边轻声说：“借一步。”

    “死了才好！”

    老人整理衣衫，气又被顺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