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 冤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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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娘子闻言，顿时一愣。

    转醒的那个正是朱娘子，她靠在栏杆边，虚弱地睁开眼，视线模糊中，隐约看见一个锦衣小郎君，那小郎君先是挑眉看了她耳上包扎的那个他很是熟悉的帕子一眼，又将目光移至她脸上，而后道：“你可知你右耳是被游尸齿间撕咬，尸气入体，剔毒粉对你毫无用处，即便是止了血，不出一个时辰，你便会化尸，无力回天？”

    听着他叫自己小字，朱娘子怔了许久，知道自己被认出，终于惨然一笑道：“不是。”

    颜元今正站在桥上，脚边正躺了那两个方才没出息吓晕过去的，还有一个刚刚转醒的。

    阵眼便在这当口松动一瞬，游尸嘶吼一声，尸气大漫，竟硬生生挣断了右臂上几根银丝。

    李秀色这一被催，整个人顿时慌了手脚，脑海中闪过以往看过的僵尸片，忙对着那还在手脚乱动的游尸颇有些试探地喊道：

    “直至有一日，我归家途中，手中

    顾大公子重新扶上栏杆：“我要晕了。”

    卫祁在眉头紧锁，这东西邪气太深，看来寻常的黄纸黑字符已压不住它太久，须得红字镇尸符才可！可红字符需以人血现场作咒，而他与世子眼下皆在稳阵，不可随意分神，更不可随意失血，要如何画符？！

    卫祁在立刻道：“念咒！”

    话音刚落，游尸的身子便霎时间猛然一顿，尸气转眼尽收，再也没了动静。

    “以血画符，切记鼎为首，火为底，左三枪，右五叉，中书‘敕令天道压制’！”

    这一遭惊心动魄，好在是将那游尸定住了。

    卫祁在：“……最好不要这么做。”

    什么什么，什么叉？

    *

    颜元今懒得搭理他似的，一跃而下，右手持绳，左手抽出腰间宝剑，利刃出鞘，直直朝游尸方向一刺。那游尸正因饱受铜钱阳气摧残发狂嚎叫，四肢经受灼烧之痛，避之不及，便狠狠受了一击。

    颜元今瞧她反应，嗤一声道：“怎么不说话了，江珍珠？”

    下笔如有神，虽是微微颤抖，依然行云流水，只用两笔，就迅速画完了最后一勾。

    卫祁在喉中尽是血腥之气，只觉身子摇摇欲坠，掌心也已然生出湿汗。这是他下山独自应付的第一只僵，往日里道观练法都是他和师弟一同布阵，眼下师弟不在，他一人苟延残喘，不知还能支撑多久。

    游尸四肢瞬时被扯成一“大”字形，困于原地，奋力挣扎。

    眼看道长和那骚包稳阵吃力，她正心急，身旁却伸出只手来：“……我来罢。”

    李秀色远远瞧着，本来心已跳到了嗓子眼，眼下终于喜出望外道：“道长好厉害！”

    卫祁在一惊，抬头看去，却见那广陵王世子正坐在墙头，手中稳稳地拎着铜钱绳的另一端。

    卫祁在含上两粒还神丹，原地打坐疗伤一刻，面色稍稍复原，才抬头看她，因头一回见着李姑娘真容，瞥见她额角，先是有些愣，后又自动将那胎记略去，只称赞道：“姑娘胆识过人，小道感激不已。”

    李秀色闻言，也深知不能再浪费时间，正要跳到跟前，却听“砰砰”两声，游尸左手及两腿银丝竟真于瞬间断了数根，眼看他指甲要向她抓来，位于右方的颜元今眉头一皱，使全力将它朝后一拽。

    那人影似有些站不稳，却掷地有声：“盖鼎焚火，枪杀叉刺——速速驱煞！”

    谁料刚喊完，便见那符纸竟刹那间被尸气侵蚀化为灰烬，游尸双眼竟又突然一睁，阴气沉沉，再次嘶嚎了起来。

    “什么不是？”

    “……”

    李秀色不由惊叹，这原书男二号看上去呆楞古板没什么用，武力值更是为零，写字画画却有一手，分明一个文弱公子，方才咬手那潇洒派头，倒跟个救世大侠似的。

    拿定主意，他左手掏出空白符纸，用力朝李秀色两人方向丢去：“李姑娘，顾公子，还请助我一力！”

    因她过于谨慎，卫祁在一手持拂尘，一手捏阵诀，忽觉有些不对劲，额角冒汗，急道：“李姑娘！再快一些！银丝受尸气腐蚀，怕是要断了！”

    李秀色拜拜手，谦虚道：“我没帮上什么，倒是顾公子和那骚……”

    “这红字符需结合道咒方能起到镇尸效果，要画符或持符者亲口念出才可！李姑娘快些！”

    “急……急急如律令！”

    好在这一击让那游尸受了重伤，卫祁在乘胜追击，从袋中掏出符纸，口中念咒，指尖捏诀，再狠狠一甩上它眉心。

    那游尸一下便僵在原地，双眼紧闭，几乎是瞬间不再动弹。

    李秀色：？

    她“包”字没说出口，却忽然想起什么，登时跳起道：“坏了！现在几时了？”

    李秀色和卫祁在赶至桥边时，正听见颜元今问出这一句，卫祁在见那朱娘子印堂发黑，隐约有尸气纹路，心中一跳，当即道：“娘子，你这是要……”

    李秀色原地深吸口气，克制住头晕，这才慢慢朝前，小心翼翼地靠近。越近，尸臭味便越重，拿符的手也越是发抖。

    这是在帮他修补阵法！

    李秀色见状，登时配合朝前一扑，跳举右手，将那镇尸符“啪”一声拍在游尸头顶。

    剑口溢出腐血，游尸疼痛癫狂，腹部发力，竟将长剑逼了出去。

    卫祁在恨不得拍自己脑袋，他方才光顾着催李姑娘，竟未意识到她不知是何咒语！正要提醒，忽见李姑娘身后竟又多了一个人影。

    朱娘子无力地点了点头：“……我知道。”

    “眼下……”卫祁在方回了两个字，便见李姑娘已经匆匆忙忙朝世子方向奔去。

    李秀色本还挂心着倒贴一事，闻言头脑一嗡，正要去朱娘子身边，却被卫祁在伸手拦住，叹气道：“李姑娘，朱娘子化尸在即，还是随她的心愿，先听她讲吧。”

    朱娘子摇摇头道：“道长……我还有些时间，待我说完，你便将我杀了罢。”

    李秀色诧异扭头，却见顾隽苍白着脸，显然是被吓得不轻，却微微一笑道：“我来画。”

    这剑名为“今今剑”，是广陵王世子自小用的随身之物，倒是认主，腾空飞了三圈，稳稳落回颜元今掌心。他瞧着刃上臭血，忍不住冷哼一声，这畜生果然不好对付。

    “不是我指使人害死的，”她陷入回忆，声音缓缓：“是我亲手杀的。”

    “我年纪小，又受了太多苦，突然有人将我解救于水火，又对我无微不至，照顾有加，便很快便深陷其中。起初……也是甜蜜过的，刚成亲那三个月，他对我极好，见我常常做噩梦，便整夜照料宽慰，轻拍我背部入睡，久而久之，便将我从过去的阴影中拉了出来，我常常想，这个郎君，大抵上天怜惜我，奖赏我的，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人呢？他对邻里也好，对母亲也好，这世上就没有他不善待的人。”

    李秀色笑道：“我开个玩笑。”

    李秀色愣了，怎么还有咒？

    “……”

    耳边似传来广陵王世子的一声嗤笑，李秀色却毫无心情看他，只心道完了，电影里不都这么演的！

    一旦方才阵破，后果不堪设想，这小世子此举显然是救了他半条命。卫祁在心中复杂，只道：“多谢！”

    那游尸右臂没了捆绑，眼看要朝其余银丝上抓去，阵法也快要被破。卫祁在正要干脆上前与之搏命，却见右方倏然飞来一串铜钱镶玉绳，“唰唰”两声，直直捆上游尸右手腕，飞速绕了三圈。

    他接过符纸，放在地上，抬手看了看指尖，而后毅然咬破，挥舞起来。

    “……”

    颜元今眉头顿时一皱：“亲手杀的？”

    卫祁在趁机阵语加持，大吼一声，胸口却突然于此时一记钝痛，唇角溢出血来。

    李秀色心中瞬间收回方才对他的大侠评价，拿过符纸，稳了稳心神，而后朝着游尸处奔去。

    “李姑娘放心！它四肢受缚，不能伤你！”

    咒？

    顾隽本来将将要松开扶栏杆的手，还未来得及发表感言，见状又默默搀了回去。

    卫祁在高喊过后，李秀色却是傻眼了。

    到了阵法面前，见着那东西虽困于其中，却时不时冲她嘶吼一声，面容恐怖，双眼渗人，顿时又刹住步子，腿也有些软了，颤声道：“道、道长……我有点害怕……”

    朱娘子感激看他一眼，方道：“我本名江翠，小字珍珠，方土镇人，因家中贫寒，十六岁那年遭人贩拐，辗转来到都城，被亓宝权救下。那时他大概有……三十岁？新官上任，意气风发，”她说着，口中呛了口血，咳了几声道，“我至今、至今仍记得他那天将我买下来时，眼里的怜惜与珍重。”

    这古人讲话就是晦涩难懂，更别说他语速极快，她完全一脸茫然。

    思极此，他目光便放在了不远处观战的两人身上。

    “知道就好。”小郎君又道：“就是不知你指使人害死亓宝权时，可曾设想过这一天？”

    游尸停了一瞬，乌黑的眼珠子干瞪她一眼，又疯狂乱动了起来。

    “无碍！”远处卫祁在喊道：“我与世子已将它暂时稳住，公子将符贴于其脑门正中，念下镇尸咒即可！”

    李秀色壮着胆子在它身周绕了一圈，好奇地指指那上头符纸，问道：“道长，是不是我将这东西撕了，它便又能动了？”

    顾隽将符举起，不好意思道：“有些歪了。”

    顾隽闻言，郑重点了点头，随后转身，将符纸大方朝李秀色递了过去：“姑娘去罢。”

    那黄符正投入李秀色怀中，她急道：“要怎么做！”

    李秀色愣在原地半晌，转过头去，却见不知何时上前的顾隽念完咒后，竟是白眼一翻，彻底吓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