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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低沉，和缓地说，像首歌曲。

    她背着手，海风吹开长袍。“冷漠？”

    这儿有一万人。作为整体，她将她们收入眼底，具体的面容自然对她而言很陌生了。但，一个例外，在这散乱如星，独具混乱之美的原野中，被她注意，因为那天她在月光下对她回头的模样，使她印象深刻。她有颗和她父亲相似的心。

    “有时候。”她向海走去，像拥抱一种承诺。

    她交叠手，目光朝向远处，看向雾气深处，有些记忆无法消逝：……她看上去如此坚韧和强硬，就好像没有迷茫，没有痛苦。我一定很好奇她为何那样灵活，在种种阻碍下。

    ——塔塔……

    由此，她自然是比我优秀的士兵。我们学着舍弃，她生而有长。她似乎对此有些骄傲，但我同情她，这让她无法忍受。

    “从未……”

    我舍弃了许多……我的□□，我的家庭，可能还有些现在人说的，生活。

    声音在尘暴中朦胧传来……像隔着那黑暗的树林……

    但有些事物无法舍弃。这是我从岁月中学会的唯一教训。

    时间流逝……时间不停息。为何我不亲自回去？我做不到，安铂，上一次，我随您去，那就是最后一次。

    一匹马游动在战场上，所有人都走了——它等待着这幸存的士兵。她抬起头，最后看了一眼那剩余一半的尸体，失魂落魄，如梦游般，伸手向马缰。这也是匹血红色的马，不过是被染红的。

    她转头，尘土中无处不似梦幻般，伸出的手指张开紫色的花瓣。每一根发丝都清晰，每一寸肌肤都凝固，永恒张开门扉，光影刻下痕迹——在这最后一刻。

    ——啊，血马儿。声音轻松回答：因为这歌曲原本悲伤。

    我感到我的生命将尽，很快，就是我命运的终点。

    ——您看起来并不悲伤，昆莉亚女士。

    原野风动，天空流云宁谧。化为肉泥。她产生一种幻觉，仿佛她见到花瓣落入狭长的红花。她抬头，像站在山崖上。时间不敢运动，等待她的指令，她环顾四周，看见人扭曲的四肢，面容惊恐，塑形出力。

    我们在纳西塔尼舍出生，如今传闻，它曾和一块古老陆地接壤，因此和水原的别处是如此不同。东部人的加入带来别样的神话，有许多我从未听过；我离开得太早，并且，我想它的文化对我而言并没有那样重要。她，同我不一样，丝毫不在乎纳西塔尼舍，既不在乎它的模样，也不在乎它的言语。但对我来说，它只是纯粹地，无比美丽。

    我是个士兵……我不求任何荣誉，认可，名利。我给出了我的一切，除了不可交付的，但那与战场无关。我不需要任何记忆和纪念，我做好了准备。但我想见到光照进来，照在我们身上，浸没全部。我想在埋葬我的泥土上听见笑声。

    “……你们还是朋友。”她考虑道：“在我印象中，这似乎会产生怨恨……您曾经怨恨过她么？”

    跑！

    悲伤。谁会这样强大，不曾受其侵蚀。不，这不是强弱的问题。显而易见。但，我……我被悲伤吞没过，在我小的时候。她羞赧地笑了笑；她有张成熟宽厚的脸，但在月光下显露出几丝少年的纯洁。每天。我生活在恐惧中，不知道明天的遭遇，我觉得这是我同她在一处的原因。

    我没有想过我适合它。有很多年，我并不。我不适合它的状态，不适宜它的心性。我对这项职业并无任何骄傲，从中不得取任何荣誉，现在想来，对其荣誉的放弃，源于对它来源的疑虑，自始至终。

    噢。

    她冰冷的嘴唇吐出这个词。士兵叹息。

    安伯莱丽雅纵马跃上龙身，拔剑刺入龙首。龙受痛，松了口，那半截身体落入土中——她如今微微凝目，就记得她是怎样死的了。两个士兵，一前一后地跑着——她回头，龙来。

    私心？

    她叹息：我好奇了很多年。也许我亦有些失望，在发觉真相后，知道那力量来源于冷漠。她对很多事都无动于衷，她的一部分心永远被封闭了，我从没能见到。

    不必问我的私心，圣女。我心中留有的遗憾，正是那私心的证据。我有最后一个愿望，若有来世……

    ——驾！

    她停下，回头望她，因此她清晰看见她的脸。

    她叫道——她没有听到——她推了她一下。

    月环坠落海面，鸟群随之摇晃。一个士兵，一个将军的重影显在草野上，她靠近，她便回过头。

    为了这个愿望，我们交付了所有……

    “这很了不起。”她握着手，庄严而高大道：“您是个没有私心的人，昆莉亚阁下。历史会记住您，您的功勋，您的付出……人们应铭记历史。”

    ‘环月’在它生命最后的周期中散发绚丽幽暗的彩光，弥漫黑暗中，她向前走，迎风而上，声音幽幽而来：

    她斟酌道，缓慢评论，如礼貌所要求。您似乎永远都很冷静，稳重。她引诱她说出更多——月光使人沉醉，士兵醉了。秘密如云漂浮，渴望喷涌飞行。

    像场幻觉，在泡沫中消逝，泡沫中永恒……

    她取出那颗龙心的瞬间，龙身若一                                                颗巨大的果实发紫溃烂，先时被压在身下的人马死去，后段则可感那□□软化，龙鳞如果肉的薄皮，压在面上。紫色的斑和弧，但压倒性的血红色，果若丰润如泥，皮剥而破，血浆将人淹没，幸运毫厘之间。血同样遮蔽她的眼，她故举起手将其抹去，瞬间万物静止在她脚底，她松开的手指像天使展开羽翼，从中，罪人坠下云端。她站得这样高——她可以低头——长久——永无止境地——看着她坠落——坠入海中——头部溃烂，身体粉碎。

    喀嚓。

    ——您的朋友？

    她跳上马，仍然矫健。

    我的私心……声音喃喃。时间知晓……我不必得到任何勋章。若有来生，我唯一的愿望是，在光明的世界里，她能像我爱她一样，爱着我……

    塔塔……！

    ——她对您如何？

    为了心的纯净……再也没有一颗心，会尝到我们体会到的悲伤。

    我余命无多，也许因此产生了眺望未来的念头。我现在时常沉浸于畅想未来，像我的丈夫所说……更好的未来。我并不是很擅长思考的人，但现在，我时常坐在花下，想象言语不可及之处，光明漫溢的生活……

    ……但，这也归功于，我们舍弃了太多。成为士兵，告诉我们的第一件事，就是舍弃。舍弃不适宜战场的一切，舍弃家庭，舍弃作为女性的躯体。舍弃恐惧，舍弃柔情，舍弃希望。

    《龙心：血圣女》

    我没有恐惧。我的军旅生涯很长，童年短暂，受龙血眷顾，得寿数如此，有诸多战友相伴。在此纷争不断中，这是我的安慰——我很满足。

    她平静问。士兵点头。

    战争没有荣誉……士兵没有骄傲。

    她记住了她——那个士兵，死时有半截身体。战后的寂静画时，她俯视其下，看见那士兵的眼微微阖上了，双手垂落。她的朋友僵持原地不动，许久，缓缓上前，伸手向她。她们落在一潭紫红色的池中，黏土似花。她的朋友轰然跪下，但那手指没有碰到。她只是垂下了头，久久未动。

    ——我最好的朋友。

    她有礼问道。礼乐声音远传，人影在树间透着变化的黄影，士兵微笑：不。

    我希望在我死后能回到那儿，我的一部分灵魂，眷恋这片我母亲生下我的土地。

    我是个士兵。一个女士兵，有些人会叫我们职业杀手，这都有道理，但我想倾诉——这一刻，我想告诉你的事——我没有选择它，是它选择了我。不仅仅是我们胸中的龙心，或者血管里的心血，很多事都是这样。我们是被选择的。

    ——我好奇为何兰德克黛因人的言词如此忧郁，信使。

    她颤声道。尸体闭上眼，嘴唇微微颤动。

    ——您不参加庆典么？

    我为结束战争而战，或者说，为自由，解放而战。我为你母亲而战，为你而战，为你们的事业而战。

    她重新回头看向大海，海风呼吸，她聆听，因谦卑而停止，融入其中，而后缓慢开口：我从来不适合这些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