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第四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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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云琛抬起的脚停在半空中，却并未回头，只是低下头去，攥着剑的手松开又合拢，良久，道：“我这条命是他给的，你拦不了我。”

    他有些勉强地挤出一抹笑，见画扇点了头，带着慕云琛出了房门，他才重新闭上眼睛，手指忍不住捏着桌面的边缘，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顾衍之闻声微微一怔，嘴角逐渐浮现出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那你发毒誓，你要是耍我你这辈子也娶不到我师姐。”

    慕云琛两步上前，干脆利落地坐在他与画扇对面，仔细回忆起来：

    “没耍我？”

    “不是给你吃的。”

    “回来。”

    恍惚间，一双白皙细腻的手将他的手紧紧握住，少女熟悉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

    顾衍之接过画扇递过来的手帕擦了擦嘴，直接跳过这个问题，正色道：“既然知道自己做错了，总该做些事情弥补一下吧？”

    如今的慕云琛显然没有意识到顾衍之这抹笑背后的意思，便将这事答应下来：“还需要我做些什么？”

    “阿琛！”画扇轻轻拍着顾衍之的背，终于道出实情：“上一世是颜正卿想杀我，衍之是为救我才只身赴险的。你前世并不知情，扬他骨灰这事并不能怪你。但我早告诉过你，做事要三思而后行，不可冲动行事，你如今又是在做甚？”

    顾衍之靠在画扇身上，修长的手轻轻抚上脸上那道血痕：“终究是你与易初将他护得太好了，才让他养成了这般性子。不像我……上辈子孤身一人，飘摇若芦苇。”

    “当真？”

    顾衍之漫不经心地理了理身上的衣服，又道：“这糖里被人做了手脚，今晨我还与画扇说要寻名医师瞧瞧，你倒是自己送上门来了，也省的我再去找。”

    “这倒不是，主要是我今早才到的京都，如今师姐这边没什么事了，我今儿还得去找阿初……”慕云琛咧嘴笑了笑，偷偷看了顾衍之顾衍之，抄起一旁的剑就要溜，又听顾衍之在身后叫他：

    慕云琛看着画扇，眼底有些愧疚：

    他微微眯起双眸，眼神清明而锐利，与方才靠在画扇怀中可怜兮兮的模样全然不同。在慕云琛疑惑的目光中，他轻咳一声，抬起右手，自怀中掏出一个小陶罐：“起来，伸手。”

    “虽然他上辈子不辨是非扬我骨灰，一大早还闯进我房里要取我性命，但既然是你开口，衍之受点委屈也没什么。一切……都依你。”

    顾衍之以袖掩面，装出一副可怜模样：“我的骨灰……”

    慕云琛起身，虽不知顾衍之要做些什么，却还是伸出手去。下一刻，一枚用糯米纸包裹着的糖块落在手心。他愣了愣，正要拆开，又听顾衍之道：

    “咳咳……”顾衍之被呛着，差点没将嘴里的茶喷出来。

    “衍之……”

    他说着往画扇身上靠去，将耳朵轻轻贴在画扇身上，狭长的眼眸在她看不到的地方挑衅地看着慕云琛，嘴角的笑意更浓了几分。

    “行行行，我答应你还不行吗？”慕云琛理亏，将糖纸拆开闻了闻，又小心翼翼地包回去，以手帕层层叠好放入怀中：“给我几天时间。”

    “师……阿姐料事如神！”慕云琛并不知二人和扶桑的这层关系，只以为是画扇随口猜测的。

    她苦涩地笑了笑，将顾衍之刚刚的动作收入眼底，回应般地将他那只手握住，又问慕云琛：“后来呢？后来怎么样了？”

    不知过了多久，房门再度被人推开，画扇端着盆水步入房内，用打湿的帕子轻轻拭去他额上冷汗：“你已经尽力了，此事怪不得你。”

    “不该扬你骨灰，不该不辨是非取你性命，更不该一大早坏了你和师姐的好事……”

    “战事？和扶桑？”画扇皱了皱眉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慕云琛闻声，肩膀微微耸动着，双手不由得攥成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也浑然不觉。他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良久，他终是行至一旁，将膝下衣袍一掀，重重跪在地上：

    慕云琛皱了皱眉，抬起头来试探性问道：“我说的……不对吗？”

    书卷在半空划过，险些要打在顾衍之身上，却在咫尺处被画扇一把抓住。

    “……没想拦你，”顾衍之无奈扶额：“我是说，你先帮我办事，我回头寻个理由送你入丞相府，如何？”

    “哐当”一声，顾衍之手中的茶杯落在了桌子上。茶水四处流淌开来，将他一袭青衣染湿，他却全然不知一般，只是呆呆地看着前方，面色有些苍白，心底不知在想些什么。

    画扇皱了皱眉：“很难查吗？”

    “说来也可笑，我这一生没

    “方才你一进来，我便从你身上闻到一阵药香。上一世易初身体不好，听闻你为给他调养身体，对医术别有一番研究。我听闻慕大夫本是太医院院使，早年得罪贵妃才被逐出皇宫，你跟在他身边这么多年，定是学了些本事的。”

    顾衍之坐直了身子，随手倒了杯茶抿了一口：“哪对不起我了？”

    后来，慕云琛被顾衍之坑着以粪夫的身份去丞相府清理茅坑时，默默在心中将他咒骂了无数遍，最终得出结论：此人心眼颇多，不可信。

    “那时我才发现，我一直当作第二个家的宁玉山，背地里做的是这种事……我才明白，当时的师兄师姐为何总是隔一段时间就少几个，明白……为何你总在半夜满身伤痕地坐在树上望着京都的方向哭……”

    他举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又道：“师姐和阿初都不在了，京都也没什么值得我留恋的，我便打算回宁玉山找师父……”他说着，突然低下头去，眼底满是愧疚：

    “没耍你。”顾衍之微微眯起了眼睛。

    “画扇，”顾衍之低垂着脑袋，双肩微微耷拉下来，澄澈的眼中闪烁着点点泪光，如同被露水沾湿的星辰：

    《竹马他又在孔雀开屏（重生）》

    “当真。”顾衍之嘴角微微上扬。

    画扇轻轻叹了口气，莲步轻移，缓缓行至顾衍之身后。

    “再说了，你与个傻子计较什么？大不了，他活八十一岁，你就活八十二八十三岁，这一世死在他后头，等他死了将他骨灰扬了。”

    画扇知他心底不好受，迅速掏出手帕将桌上的茶水擦干。

    “嗯。”顾衍之深深吸了一口气，僵硬地站起身来，嘴角紧绷着，握着的手收紧又松开，良久，才自嘲般地笑了笑：

    “还装！师姐你看看他——”慕云琛气得一下子站起来，一把抓起放在桌上的书就朝他扔去。

    顾衍之抬起一只手，轻轻揉了揉额头，试图平复内心的波澜：“画扇……你先给阿琛安排个住处吧……我想……静一静……”

    “对不起……”

    顾衍之手指僵硬地动了动，缓缓睁开眼睛，“我没事，你先送阿琛下去吧。”

    顾衍之闻声眉头蹙起，目光紧紧锁在画扇身上，脸上染上疼惜之色。他轻轻抬起手，似乎想要触碰他，却又怕将她惊扰，那只手停在半空，最后又悄然落下。

    “倒也没什么特别的，你也知道，那小皇帝是个不成气候的，你，师姐，颜正卿，你们三人一死，朝堂之上一时群龙无首，彻底乱作一锅粥，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都是如此。”

    慕云琛这次却并不理会他说的话，只呆楞着站在原地，双眸圆睁，“师姐……你说的，可是真的？”

    “衍之……阿琛上一世也确实不知情，如今你我也算是重来了一遭，这一世定会不一样的。”她俯下身，手指轻轻触碰他的肩膀，凑在他耳畔，小声安抚道：

    慕云琛看着他那样，没由来地觉得心里发怵。或许是上一世被他戏耍了太多次，如今说顾衍之没有挖好坑等着他往里跳，他是万万不敢相信的。

    他这才停下手中的动作，不解地看向顾衍之：“不是给我吃的，那给我做甚？”

    “是。”画扇轻轻拍着顾衍之的背，怕他不信，又补充道：“你觉得，他若敢害我，我还能让他活到现在？”

    “衍之？”画扇将他的手紧紧包裹在自己掌心，手指轻轻摩挲着他的手背：“你还好吗？”

    “你们离世后的第……第八年，扶桑连夜渡海，行至淇海一带，为官者知情不报，上位者不负其责，任由扶桑屠戮百姓数万十人。大军只逼京都，民间义士奋起反抗，推翻旧朝，整整耗费九年，才将敌人全部驱逐。”

    “本以为你不知道这些的，”画扇藏在袖中的手微微颤抖着，攥紧又松开，面上却是不动声色道：“既然知道了，日后便唤我阿姐吧，我在京都并未师承何人，你这般称呼，也着实不大合适了。”

    “后来我心灰意冷，离开了宁玉山，归隐山间。再后来，听说乡间出了位高人，将小皇帝唬得一愣一愣的，具体什么情况，我也不知。再后来，便是无止尽的战事……”

    顾衍之侧头看了一眼画扇，嘴角缓缓勾起一抹人畜无害的笑容，旋即竖起三根手指，郑重道：“我这次若没将你安全送进丞相府，这辈子都娶不到画扇。”

    “所以从我刚刚一进门你就开始算计我了？”慕云琛惊愕，转头看向画扇：“师姐你看看他——这都第几次了，怎么总拿我当猴耍？”

    一旁的慕云琛不知二人说了什么，但见画扇明显偏袒顾衍之，气得腮帮子鼓鼓的：“他都这样了，师姐你怎么还偏向他？”

    但这已经是后话了。

    “他并未重生，不记得你我。”顾衍之顿了顿，继续道：“我也不知为何，或许是哪里出了变故，出生、经历，甚至是性格，他这一世都与上一世全然不同，你这般贸然前去，恐有不妥。”

    顾衍之端坐着，提起茶壶，手腕微微一转，将茶水注入面前的茶杯中。修长的手指将茶杯往前一推，示意慕云琛坐下：“不妨与我讲讲，我死后，都发生了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