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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渊兄何以去而复返？可是还有要紧话说？”
拧着眉一抬头，她蓦然以为被月色晃花了眼，抑或忧心过甚生了幻觉，才会看见墙上断垣处竟赫然又立着个卫公子。
肩膀处若有似无地轻触，他身上熟悉的气息再次袭来，谢芙桐讪讪一笑，心中砰砰狂跳如擂鼓，握紧双拳强自镇定。
昨日夜里听夫人提及卫家夫人登门拜访，将一应亲事都已敲定，聂行俭去了块心头大石，当即神清气朗宣布这一喜讯，扭头却见屋子里黑压压跪了一圈人，当即头脑发懵。
想当初他有意把她给了无忌做房里人，谁知那不肖子放着大好前程不要，竟欲求娶这毫无家世背景的小丫头为正妻，再后来又在家中生出许多事端……
“端方君子”卫九渊一个纵身，如一片树叶翩然落地，疾走几步蹙眉紧盯她胳膊问道：“你的手可无碍？可是那日受伤未愈，又疼起来？”
他扭头看向徐夫人，捋着胡须玩笑道：“一回嫁两个女儿，说不得，咱们老两口可要喝西北风喽！”
“大人，不好了！”
谢芙桐眼神清亮，朗声道：“大人同夫人于危难困窘之际收留小女，这份恩情便是结草衔环也无以为报，请受小女一拜。”
说罢她恭恭敬敬磕下三个头，聂行俭见她一脸赤诚，倒也动容，连连颔首叫快起来，徐夫人在一旁亦是眼波微动，攒了攒手中帕子。
聂无双做个噤声的手势，指指墙角，眼见王伯喏喏连声，唤了个小厮两人合力扶起聂无忌，她松了口气，在前头提着灯笼引路，不由得又在心里把卫二公子骂上几句。
卫珝眼神骤然一黯，定定看她一歇，“你……怕我？还是，怨我？”
聂无双瞅瞅自家轩朗高阔的大门，再瞧瞧倚在墙角昏睡的亲大哥，鼓起腮帮子，忍气上前敲门。
说完了喜事，聂行俭吩咐侍女将聂无双和谢芙桐扶起，沉下脸对着另一人冷冷道：“无忌，你这一跪又是为何？”
“王伯，快搭把手。”
《表姑娘只想安静搞钱》
她转身踱到梨树下石凳坐了，捻起一朵残花，幽幽道：“原本想着誓不为妾，谁还能逼死我不成？可自打竹林小屋中了算计，竟似有些身不由己……”
“府里大厨手艺颇为高明，若是老饕自有口福，我？我不挑食……”
说罢她收了笑意，嘴角浮起自嘲，在那般情形之下教那许多夫人小姐撞见，她又是这般家世，能许给卫家公子为妾，说不得外头人都要称道这是门好亲，赞她一句天降的好运气呢。
卫珝静静端详她眉眼间神采光华，仿若又见着在天宝阁初次相见时，那个捧着纸笔认真记录的小师傅，心中不禁柔软似水，轻声描绘起来。
他一身青衫竹冠衬得面容如月光般皎洁，眸中湛然若星辰，透着不加掩饰的关切，谢芙桐忽而面上一红，慌乱间后退半步，“不不，无碍，无碍……”
“九渊兄说笑了……总之，不管婚约也好赌约也罢，终归契约已定。”她想起什么，掩唇一笑，“用无双的话说，咱们仨已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不如捋捋贵府情形为好，免得来日去到府上，像个睁眼瞎子一般。”
“敲敲敲，这大半夜的，谁！”
手上一松，残花飘然零落，谢芙桐垂首怔怔看它，“夫人驳了将我沉塘之言，可若要我自行寻死以明其志，这活得好好的，我倒也不愿……夫人的意思，既不愿死，那就必得顾全聂家颜面，给个交代有所担当才是。”
先前商定大事，在院墙边送走诸人，谢芙桐毫无睡意，在院子里来回踱了几圈，仍觉思绪不宁，心境难安。
“今日我和无双一时激愤动了出走之念，细细想来确乎太过鲁莽，聂家的处境，日后的生存，竟都未详做打算。”她叹口气，有些迷惘，须臾又振作起来，“如今唯一的指望，便是如九渊兄所言，三年之期一过，我二人能得自由。”
“芙儿有何话要说？”聂行俭沉吟片刻，和善问道。
他同徐夫人对视一眼，重重咳道：“双儿，兹事已定，你若还要闹腾，休怪为父罚你！”
自家陪嫁个媵妾，更有一项实惠至极的好处，丈夫起先反对，那是他男人家不理会这些闺中琐事，但想那卫家主母应是了然，既冯夫人开了这个口，自己这点子盘算也算是过了明路，无双今后的小日子也能过得更顺遂些。
聂行俭先是一怔，随即哈哈大笑，“双儿思虑周全，吾心甚慰！你且放心，你母亲有意收芙儿做义女，妆奁必不会敷衍。”
谢芙桐眼眸泛着神采，希冀中又带些苦恼，“聂大哥有句话没说错，一个弱女子孤身在外生存不易，旁的不说，光是赁房子一项就吃不消，衣食住行，哪样不要钱？唉，自立门户谈何容易，故而这三年之中，还得多挣些银两才是。”
“是谁……”
聂兄聂兄，聂兄还不是被他点了穴才成了这副模样，死沉死沉的！还累得她大半夜吭哧吭哧翻过梨香院后墙，绕着聂府转了半圈，敲开角门才进了自己家，跟个傻子似的！
狠狠掐了把自己胳膊，“嘶”一下疼得咧嘴，确定不是幻影，她急着想知晓他何以深夜再访，一时转过百般念头，不由现出些焦色。
聂无忌早已摇摇欲坠，抬头看向眼前众人，谢芙桐别过脸去，无双拧起眉头，父母皆是冷着面孔，仿佛只有他一人格格不入。
“砰，砰！”
听他嗓音暗哑消沉，谢芙桐知他误会，失笑道：“哪儿的话，九渊兄仗义援手，小弟，呃，小女子哪里是这般不识好歹之人。”
幸而卫公子还算有几分仁义，亲自把人扛到了大门外，如若不然，光凭她自己断然不可能挪得动大哥分毫。
翌日，碰巧聂行俭休沐，刚用过早食，一大早便召集众人聚到庆余堂。
“这——”
聂行俭刚要发作，却见仆从神色惊慌匆匆而来，待听完他在耳边禀报，脸色倏然一变，忽啦站起身急奔出去。
说什么“聂姑娘歇在此处倒无妨，聂兄又该如何安置？”，又说什么“还是劳烦姑娘将聂兄送回住处，方才妥帖”……
如今卫家声明要纳她为妾，倒是两全其美之事，可若她抵死不从，却也有些棘手。
聂氏夫妇云里雾里，如在梦中，见无双神情不似作伪，聂行俭大喜，“好好好，这才是我的好女儿！可……你跪着做甚？”
卫珝不出声，目光自她脸上流连而过，别过头望着满天繁星轻叹口气。
“哦？”聂行俭眉心一动，看向同样跪在底下的谢芙桐，心绪复杂。
聂无双眨巴眨巴无辜大眼睛，“闹腾？女儿何时闹腾了， 我愿与卫公子结两姓之好，一切都凭爹娘做主。”说罢还甜甜一笑。
这话听着要闹出人命，谢芙桐赶紧闭嘴，打个哈哈扯开话题。
甫一抬头，谢芙桐发现卫珝已立于他身畔，神情艴然如疾风骤雨即将袭来，她张了张嘴，却听他咬牙沉声道：“要将你沉塘的那人，是谁？”
“卫家如今共有三房人口，叔婶兄妹众多，有几人须得加以小心……”
“我不是替我自己跪，是替桐桐跪的。”
徐夫人笑而不语，心下却是大慰，看向谢芙桐的眼神也温和慈善了几分。她这一随嫁，绝了无忌那些不该有的心思，压下了那日被撞破的丑事，顺应了冯夫人的意思，正是四角俱全。而更要紧的……
“若哪天你自立门户，贵府可许我入籍？”卫珝与谢芙桐并肩而坐，轻笑道。
哼，既然她聂大小姐不能和桐桐诉苦谈天，他卫二公子也别想赖在梨香院打搅桐桐，倒也尚算公平。
锦溪街，聂府大门外，青石砖地上斜斜倒映一个人影，原本婀娜的身姿拉得过于细长，透出些许趣怪。
她方才困在梨香院内，本想着今晚就和谢芙桐一处挤挤，刚好也能联床夜话倾吐满腹心事，谁知这人竟生生反对，真是又古怪又霸道！
得偿所愿？可她却并不知，他所祈愿的，究竟是什么。
思及此，聂无双长长吁出口气，眉宇间恢复几分平和。方才卫公子把人放在墙角处旋即告辞，她亲眼看着他走得远远的，谅他一个端方君子也做不出去而复返之事。
“桐桐已决意随嫁，女儿今日一跪，却是替她向爹娘分说明白，她虽孤身一人，妆奁若简薄了去，女儿可不依！”聂无双一脸正色，急急说道。
待安顿好聂无忌，看着他在被褥间安稳躺下，聂无双叮嘱小厮好生服侍，竟是已平了心头气，打个呵欠施施然回青蘅苑自去歇息。
--
夜阑人静，喁喁私语，谢芙桐用心记住要点，最后笑着总结道：“无双说过，太上感应篇有云，‘吉人语善、视善、行善，天必降之福’，九渊兄心善有福，必能得偿所愿。”
煊赫一时名扬四海的大周朝，在这一年走完了它三百余年的历程。
事情似乎已成定局，可他还想再做些挣扎，哀哀恳求道：“求父亲母亲，替孩儿做主……”
寂静夜色之中，捶门的动静格外铿锵，隔了半盏茶工夫，细碎脚步声传来，一侧角门吱呦开了条缝。
一屋子人不明所以，面面相觑，待慢慢得了消息，隆庆末年的春天，就这样过去了。
“哼！”聂无双气咻咻踢飞脚边一块卵石，小石子骨碌碌弹入草丛，惊起一片虫鸣。
--
“为何表字九渊？孟子曰‘观水有术，必观其澜’，古时有极深的九种水潭，以这九水为喻，言道人不为外物所动……”
守门人睡眼惺忪咕咕哝哝，向上耸一耸半披着的外衣，举起手里纱灯朝外头人脸上一照，“嘿哟”一声，慌忙将门打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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拧着眉一抬头，她蓦然以为被月色晃花了眼，抑或忧心过甚生了幻觉，才会看见墙上断垣处竟赫然又立着个卫公子。
肩膀处若有似无地轻触，他身上熟悉的气息再次袭来，谢芙桐讪讪一笑，心中砰砰狂跳如擂鼓，握紧双拳强自镇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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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方君子”卫九渊一个纵身，如一片树叶翩然落地，疾走几步蹙眉紧盯她胳膊问道：“你的手可无碍？可是那日受伤未愈，又疼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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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不好了！”
谢芙桐眼神清亮，朗声道：“大人同夫人于危难困窘之际收留小女，这份恩情便是结草衔环也无以为报，请受小女一拜。”
说罢她恭恭敬敬磕下三个头，聂行俭见她一脸赤诚，倒也动容，连连颔首叫快起来，徐夫人在一旁亦是眼波微动，攒了攒手中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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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珝眼神骤然一黯，定定看她一歇，“你……怕我？还是，怨我？”
聂无双瞅瞅自家轩朗高阔的大门，再瞧瞧倚在墙角昏睡的亲大哥，鼓起腮帮子，忍气上前敲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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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转身踱到梨树下石凳坐了，捻起一朵残花，幽幽道：“原本想着誓不为妾，谁还能逼死我不成？可自打竹林小屋中了算计，竟似有些身不由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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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上一松，残花飘然零落，谢芙桐垂首怔怔看它，“夫人驳了将我沉塘之言，可若要我自行寻死以明其志，这活得好好的，我倒也不愿……夫人的意思，既不愿死，那就必得顾全聂家颜面，给个交代有所担当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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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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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碰巧聂行俭休沐，刚用过早食，一大早便召集众人聚到庆余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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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溪街，聂府大门外，青石砖地上斜斜倒映一个人影，原本婀娜的身姿拉得过于细长，透出些许趣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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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桐桐已决意随嫁，女儿今日一跪，却是替她向爹娘分说明白，她虽孤身一人，妆奁若简薄了去，女儿可不依！”聂无双一脸正色，急急说道。
待安顿好聂无忌，看着他在被褥间安稳躺下，聂无双叮嘱小厮好生服侍，竟是已平了心头气，打个呵欠施施然回青蘅苑自去歇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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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阑人静，喁喁私语，谢芙桐用心记住要点，最后笑着总结道：“无双说过，太上感应篇有云，‘吉人语善、视善、行善，天必降之福’，九渊兄心善有福，必能得偿所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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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静夜色之中，捶门的动静格外铿锵，隔了半盏茶工夫，细碎脚步声传来，一侧角门吱呦开了条缝。
一屋子人不明所以，面面相觑，待慢慢得了消息，隆庆末年的春天，就这样过去了。
“哼！”聂无双气咻咻踢飞脚边一块卵石，小石子骨碌碌弹入草丛，惊起一片虫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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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何表字九渊？孟子曰‘观水有术，必观其澜’，古时有极深的九种水潭，以这九水为喻，言道人不为外物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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