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第 1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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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似写雨，实则写天。

    而现在，不远处，传来两个男子的对话。

    “死得都是中年男人，手上有茧，关节有淤青，说明他们长期干粗活，甚至有些是打手。”

    南宫艮眼前一黑。前两天同门跟他说，学院里来了个傻白富小师妹，他居然还没意识到是谁。

    她闻到他手指上轻浅的气味，宛若秋水长天边一抹淡远的云烟。很久以后才意识到那是墨香。

    一只穿山甲自扇面钻出，极其熟练地将死人从坟里全刨了出来。

    南宫铃自动屏蔽他对棋道的侃侃而谈、溢美之词。

    谢折悬从浅坑里站起来，往钱圜的方向走去。他忽然没头没尾地问：“你刚刚在想什么？”

    *

    细雨连绵不绝，浸湿草地，也浸湿青葙的眼帘。她眨眨眼，谢折悬的手指还压在她的唇上。

    是一股来自上位者的压迫感，如同此刻黑沉沉的天。

    她太累了，刚才在睡觉。可是她确实有在想什么。

    谁人不想做八境合道夷墨子唯二的弟子？

    “阿铃，其实，爹娘将你捡回来的那天，雨就像今天一样大……”

    萧霁心中一动。

    丧姐瞟了一眼地上：“嗯，死的都是男人。”

    《绝世废柴，剑阁三小姐》

    细腻的雨丝触碰着她的脸颊，落在那野性十足的眉弓上。明明不曾触碰她的身体，却下意识地感受到，她柔软的，就像是草地上的一部分。

    他无比怀念起小时候南宫铃还不会说话，只会无限崇拜地跟在他屁股后面亦步亦趋，萌萌的样子。

    紧接着就是一阵窸窸窣窣挖土声。

    萧霁无暇欣赏，心不在焉饮了一小口：“口感醇厚，回味无穷，好茶。”

    萧霁心神已乱，迟迟不曾落笔。鼻尖闻得一缕茶香，他抬头，见周湘筠不急不慢提壶迈入亭阁。

    南宫艮嘴角抽搐：“我的灵石都藏在棋盘下面。”

    他落笔，全身心都在此“一”字上。

    茶水在空气中缓缓流淌。

    南宫艮：……

    “谢小符神还没回来吗？”南宫铃无聊地伸直手臂，趴在桌子上，侧脸去看窗外。

    萧霁微微一笑：“有湘筠与忠叔，萧某何愁不能如愿？”

    于是如实道：“流动，交汇。”

    千机学宫，棋室里焚着雅香，薄纱轻飘。

    亭阁前的落雨骤然变大，如同响应着这张符，天地间的灵气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汇聚于这方寸之间。

    “大光哥，你说下一个会不会是咱俩？”

    谢折悬脚步顿了顿，没回头，也没说什么。

    “我不能，”南宫艮一秒泄气，随后又义正辞严，“但棋圣肯定可以！”

    动也不能动，青葙索性闭起眼睛，小憩一会。身下的草吸饱了雨水，铆足了劲往上发芽，她听到雨水一点点地浸湿了泥土，汇入错根盘节的地下河系。

    虽然敕令不变，但这张符显然压迫感十足。

    “谢小符神随便写上一笔，就能呼风唤雨，招雷引电，”大小姐摆正脑袋，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线，“哥，你能吗？你能吗？”

    南宫铃：“哥，我喜欢你好久了，既然我们不是亲兄妹，那……”

    雨中，亭阁四角挂着灯笼。萧霁坐于石桌前。桌上摊放着符书，他手中握笔沾墨，于黄符之上勾勒出一道道复杂玄奥的敕令。看了看，却又扔进废纸篓。

    半月之后，会隆重举行分院仪式。

    “他总会回来的。”周湘筠与有荣焉，以食指轻抚符纸，“在分院之前。”

    “夜已深，想来萧殿下有些乏了，不如喝杯茶。”烛火葳蕤，周湘筠站到他身侧，一低头，长发与衣衫轻飘动。

    她在写雨，在写万物，在感受流动之道，不常不断，绵延无尽。

    合格的符师以自身修为为引，灌注心神于符文之中，使每一枚符咒都蕴含着制符者的意志与情感，这样的符箓才能发挥出超乎想象的威能。

    符成！

    身侧的少女好像安然地睡着了。

    越桑的眼皮耷拉下来，一秒切换无精打采状态：“阿悬呢？”

    青葙看着那走远的脚步，好半天才确定他是在问自己。

    “寻常茶树矮小，不足五尺；而老鹰茶树高大耸天，人只能仰望，所以落下的茶叶格外珍贵，被我们巫宗视为恩赐。”周湘筠意有所指，“殿下看这雨，由天向地，同样是对人间的赐予。”

    “这倒是不知。”

    钱圜向左看：“你看出来了吗？”

    只是一整天，写了几十张都被泰忠否定：“殿下每一笔都精准无误，可惜只是平庸描摹之作。”

    钱圜探出脑袋，突然发现：“呀，是那个小姑娘。她怎么跟阿悬在一起？”

    越桑几乎是猛地睁开眼，跳将起来：“师尊，我没有偷懒！”

    泰忠上前几步。

    窗外雨声淅淅沥沥。雨珠击打在树叶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宛如细密的珍珠落在玉盘。却显得夜更静。

    雨水与泥土会交流；大地和小草会交流；虫鸣与夜风会交流。

    谢折悬随手用草编了个结：“嗯，尸体没烂，都是新死不久。”

    南宫艮想起接大小姐来的那一天，满满几十个储物袋都是他千辛万苦背上来的，当时累得他气喘吁吁，差点一头晕倒在学院门口：“你用这么快？”

    钱圜蹲下身，将扇柄插在地上。不多时，空白的扇面上浮现出一群灵兽，虎豹鸟虫，栩栩如生。

    *

    千机学宫内，于山水之间、于花草小径间，多处设有亭阁，供学子们与天地亲近，相互交流。有人弹琴奏乐，有人列阵请教。

    萧霁曾仔细调查过九黎巫宗：“相传，神农尝百草，日遇七十二毒，有深山老鹰衔来此茶，为神农解毒。所以此茶又称为神茶。”

    “不错，殿下真是见多识广。不过殿下可知，老鹰茶的茶树有何特别？”

    一个道：“哥，草地刚刚好像有什么东西滚下来了。”

    南宫艮坐于棋桌前，一手执黑，一手执白，自己与自己对弈，乐在其中。

    “好。”萧霁难掩喜悦胸有成竹，“那位谢小符神还不曾回千机学宫吗？”

    谢折悬冷漠地想，他的呼吸与她的呼吸交织在一起了。
    “你还惦记着学符呢。你懂个屁，我告诉你，学符可难得很。”南宫艮试图规劝妹妹，“看看我这盘棋，布局精妙、步步为营。棋道修心，修耐心、毅心、全局心、胜负心。唯有修心，才能真正领悟天地道之奥妙，唯有棋道，才是真正万物生灭、阴阳调和……”

    站在后面的青葙瞪大眼睛。

    所有过了三关的新生都被安排在学院里住上一段时间，熟悉环境与各家术法。

    今年，传言夷墨子有意再新收弟子。但他早已身死，神魂也不从曾出过洗砚斋。所以符道学院挑人的事情，一定是由谢折悬决定。

    钱圜向右看：“你看出来了吗？”

    他颔首：“恭喜殿下，已初入符道。”

    “肯定是兔子。别管了。”另一个吐了口口水，道，“真是晦气，这个月已经埋了第七个了。”

    “眼下，期盼着等待着他回来的，可不在少数。”周湘筠道。

    周湘筠并不恼，慢条斯理道：“这是九黎特有的巫溪老鹰茶。”

    再一看他们还在玄机岛外，哪有什么师尊。钱圜这死狐狸又捉弄她，明知道她最怵清桐师尊。

    很快，几人就到了埋人的山坡。山坡上十几座小坟，泥土新鲜，埋得草率敷衍。

    大小姐：“谢啦，哥。”

    雨字，“一”为天，“冂”是云，“四点一竖”恰如雨水从天落。

    她伸出手在半空中书写：“我在想，雨字怎么写。四点是小雨，是溅起的雨珠；横横竖竖是雨落下，汇成小溪小流，汇成大江大河。溪流江河淌过万物，于是天地相交，万物大通。”

    水从青葙的鼻尖滴落到他的指尖，谢折悬才后知后觉地拿开食指。

    “菜鸡嘴硬。”南宫铃毫不留情地下结论。

    “我刚入学诶。给医学院的师兄师姐买药草，给书学院的师兄师姐买笔墨纸砚，给学院里流浪的灵兽买吃的，这不都得花钱吗？”南宫铃掰着手指头数，理直气壮道，“我可是你亲妹妹，你忍心让我忍饥挨饿吗？”

    “对了，哥，你这还有灵石吗？”南宫铃扭头左看右望，“我从家带过来的已经用完了。”

    君恩似雨。因为有天，所以才有雨。天永远是高高在上的。

    一只乌鸦“呀”地一声从枝头飞起，震落一串水珠滴到男子的光头上。他用手一抹：“呸呸呸，别乱说话。埋完赶紧走。”

    “谢谢两位，”钱圜客客气气道，“这些信息，我家穿山甲都能看出来。”

    萧霁近来在学习符箓。泰忠说，学符者，需与万物感应、捕捉自然法则。因此借此春雨之际，端坐听雨品风，打算学写雨符。

    “埋人的走了。”钱圜拍了拍身上的泥土，“过去看看。”

    青葙忽然冒出

    所以这少年躲在这坑里，是为了偷听别人埋尸？回想起刚刚在陵墓里的经历……倒是一点也不觉得奇怪呢。

    呼吸与呼吸会交流。

    “殿下，君恩最似雨。”

    她现在有点相信他们是盗墓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