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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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十多年前。青葙想，怪不得她没听说过，这位神女在距她出生十年前就已经身死了。

    过了一会儿，她发现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剑阁里似乎正在发生一件让青无仞焦头烂额的事情，无暇顾及其他。

    可小姑娘没有。

    “哇——”其他侍女们纷纷眼睛亮星星，发出阵阵羡慕声。

    水咕噜咕噜地响起，辛娘不厌其烦给两位行动不便的老人擦拭身子，然后将药堂里外的地拖干净，最后到深夜，她才蹑手蹑脚回屋，抱着女儿小婉睡觉。

    娘比着手势：“胡说。娘的葙儿不是‘废人’，是娘‘非常非常喜欢的人’。”

    “二小姐眼睛都要哭干了。萧殿下晕迷之前还拉着二小姐的手，为她戴上了蝶链。萧公子深情地说，”一个侍女拉起旁边好姐妹的手，憧憬地模仿道，“蝴蝶翅膀每一次的颤动，都是我想你时，内心的海啸。”

    剑阁的风很大，树影摇曳。

    医圣。

    下一刻，青葙的手腕像是被人狠狠地锁住，停滞在半空之中，半点动弹不了。

    “千机学宫你都不知道？你听说过天虞神女吗？”

    青葙在医馆待了七八日。

    这句话久久回荡在青葙的耳边。夜晚，她躺在床上，月光照着写着娘名字的木牌，投下长长的影子，安谧柔和。

    下一刻，他却有半分微愣。

    青葙迷迷糊糊地下床，抱着双腿蜷缩在墙角，心满意足地偷听辛娘唱的曲子。

    萧霁的脉象如潮水般汹涌澎湃，脉势宏大，力度强劲。脉搏的频率显著快于常人，好似急促的战鼓。

    泰忠缓步走到月光下：“小丫头，你在做什么？”

    最后，她梦见了娘的样子。娘躺在床上，唇无血色，脸上长满了紫斑，一双眼睛痛苦地睁大。眼睑下方，泪痕犹在。

    娘死了。

    他的视线很快找到声音的来源，落到庭院外的高树上。

    青葙摘下斗笠，揉了揉酸涩的胳膊。听到屋外辛娘正在为一家老小烧水，等水开的时间，她风风火火地整理药柜，核对帐本。

    “天底下，没有医圣不知道的毒。”

    青葙又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不出所料全是热汗。她想也没想，从胸口拿出银针包。正欲下手行针时，明月移到床头，银针反射出一道亮光。

    娘给了她非常非常多的喜欢，所以小时候的剑阁，就算受尽别人的冷眼，在青葙的心中，每一天也是快乐的。

    屋内的烛火在刹那间被点燃，照着泰忠凶狠的刀疤脸：“小姑娘，你说的没错。不过，之前那些医修也是这么说的，而且已经为殿下行过针了。”

    青葙有点理解了，为什么在教辛娘医术时，她会忍不住困得打瞌睡。

    她应该感到害怕绝望，应该感到自己如沧海一粟在面对浩瀚无垠的大海，渺小而无力，绝望。

    有新进年纪小的侍女好奇：“千机学宫是什么？”

    她继续自顾自地说：“命门关乎元阳，膻中乃气海所在，内关可调心气，太溪滋肾水以制火。四穴封住，便好似关上四座城门，能够抵挡火蛊毒液侵袭殿下的心脉……”

    大长老吹胡子瞪眼：“这个孩子出生就天有异像，生带不详。我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

    太阳透过窗，照在脸上。

    会知道吗？

    有声音。窸窸窣窣的。

    “火蛊毒炽，当以金水相济，调和阴阳，封其源，导其势。所以……所以要用银针封住殿下的命门、膻中、内关、太溪穴。”

    “萧殿下中的是火蛊毒。”

    她的眼睛里没有一丝退缩。体内骨骼的挤迫使她的牙齿不住地打颤，她却开口，一字一字说道：

    泰忠想到一个人。青无仞的小女儿。

    白天行医诊病，晚上辛娘为她单独收拾了一间房。

    虽然青无仞和长老们都说，娘是医修，娘是自己炼药不慎死的。然后草草地将娘火化了。

    她梦见青珺祉和鹦鹉趾高气扬地喊她灾星，没有人愿意同她玩。娘好几日不分昼夜，做了只漂亮的风筝，牵着她的手，在剑阁崖边迎着风放风筝。

    力量的巨大悬殊，甚至让泰忠觉得有些无趣。

    只有青葙坚信，娘是中毒而死的。她翻遍了古书，也在医馆坐堂的时候有心留意相似的病症，却始终没弄明白，娘中的到底是什么奇怪的毒。

    她们不会与青葙亲近，却也不像那些自恃清高的剑阁弟子们一样看不起她。对于三小姐，她们更多的是可怜。可怜她生在这样一样天赋异禀的家族，居然是个常人。

    这是火毒炽盛，气血上涌的明显征兆。

    快乐消失了。

    青葙又吃了碗小葱汤面，与辛娘暂别。换回衣服，蹑手蹑脚地上了山，躲在一棵粗壮的树后，暗暗祈祷没有人发现她离开过，祈祷青珺祉或是青无仞，不要找自己的麻烦。

    他们不在意娘死了。就像南崖山上一棵不知名的树枯了、一棵无名的草死了。

    殿下一到剑阁，只来得及见了青家二小姐一面，就晕迷不醒。青无仞凭他的人脉和威信，确实请了不少医修前来，可惜都束手无策。

    那小侍女点点头：“天虞神女是古往今来唯一一个修满九境长生的人。听说她相貌清冷，不老不死，没有人知道她有多少岁，已经脱离了人的概念，所以被称为‘神女’。修真十二样术法，神女样样精通……可是，不是说，天虞神女在三十多年前的冬至陨落了。”

    青葙睡不着了。她起身点烛，开始描摹娘的字帖。描到第二十八遍的时候，烛花噼啪响了一声。

    侍女们接着道：

    树叶笼罩中，有人抱着粗大的枝干，奋力地爬到枝头。然后探出脚尖够到墙头，准备顺势爬下来。

    已经是第九日了。她揉揉眼睛，该回剑阁了。

    甚至有人说，娘是她这个天生灾星的女儿克死的。

    曾经，娘也哼过这样轻软动听的曲子。

    泰忠睁开眼睛。

    其实青葙还挺喜欢这群侍女姐姐们。她们多是家里吃不起饭或者爹娘不要的女孩子，送到剑阁里，练过几年剑术。

    小姑娘的双膝深深陷入地面，瞬间流淌出鲜血，而她无法挪动分毫。他若要杀她，真比捏死一只蚂蚁还要简单。

    轻推开门，屋里黑灯瞎火的。青葙摸到床边，手搭在床上男子的脉搏上，顺带羡慕了一下萧霁盖的被子都是温软香香的，不像她的，又冷又硬。

    若在剑阁出手伤了他们的三小姐，多少有些不妥。泰忠因此住了手。而且，他有些好奇，这个废物想要干什么？

    有时候半夜小婉做噩梦惊醒了，辛娘就拍着女儿的背，轻声唱睡眠曲。

    “听说阁主已经请了数十位医修，那位萧殿下还是没有醒来的迹象。”

    《绝世废柴，剑阁三小姐》

    千机学宫。

    青葙惊醒了。

    青葙倔强地扬着脸，一路装作无所谓的样子，回到小屋才泪眼婆娑：“娘，我是不是个废人？”

    有侍女们聚在一起，议论道：

    青葙做了很长很长的梦。

    小姑娘在盯着他。

    一切很顺利。青葙从高墙上滑下来，来不及抖落到身上沾到的树叶和墙灰，她猫着身子钻进萧霁所在的房间。

    *

    字帖前的少女已经不见。

    青葙的视线渐渐模糊，只能隐约看到前方高大的身影，如同屹立于天地之间的神祇，逼迫着人仰视，敬畏。

    “最后一位医修离开时，说萧殿下的毒，大概只有千机学宫的医圣能解。听说，他们明日就要动身去玄机岛了。”

    床边，娘垂下的双手仍紧握成拳，指节因用力过度而显得分外苍白。

    娘将她一把抱进怀里。

    只能寄希望于千机学宫了。无论如何，太子殿下不能出事。

    泰忠闭眸，盘坐在屋顶。

    泰忠掌心刚刚运起的炁又收了回去。                                                因为他发现那是个女孩，一个毫无修为的女孩。

    话音落下，身上的威压松开。

    她的动作这样娴熟，看来没少做这样偷偷摸摸的事情。

    他虽从未曾见过，但陪伴太子殿下长期居住在剑阁，也略有所耳闻。听说青无仞的小女儿是个天生的灾星废物，既无半点天赋，也无法修炼。

    “是啊，谁也不知道，已经修满长生九境的神女为何会陨落。”一个年纪大的侍女感叹。那年冬至，她还很小，只记得天底下所有的梅花都在一夜之间凋谢了。

    她梦见五岁那年，剑阁测出她毫无剑道天赋。青家长老们纷纷指责：“奇耻大辱，剑阁青家居然出了一个废人。”

    紧接着，一股极强的威压从身后排山倒海般袭来，叫人难以呼吸，心跳如鼓。青葙全身骨骼仿佛被无形的巨石压迫，几乎要寸寸断裂。那威压将她原本挺直的身躯一点一点压低，直至膝盖在颤抖中缓缓弯曲，最终无力地跪倒在地。

    “……就算你们要带殿下去千机学宫，如果不阻止火毒攻心，路上多日奔波，恐怕到时候到的也只是具尸体。”

    清光剑阁连侍女至少都能够引气入体。

    “千机学宫便是天虞神女创建的。广收天下一切存志修真之人，学尽天下术法，容众纳贤，有教无类。”一个侍女道，“学宫中的圣人皆达七境渡劫、甚至八境合道。那位医修说，天底下，没有医圣不知道的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