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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从前……”江逐风忽然偏头问，“是个什么样的人？”

    无论他怎样解释，江逐风心里到底存有几分偏见，倒不是看不起他，只是看向他的目光中又平白多了几分心疼。

    沈春眠以为是他看见日月陷落，心里生出了恐惧，因此便扣紧了他的手，轻轻吻上去。

    “怕你从前真蒙受了那些委屈，”江逐风神色一暗，将心里真正想说的话压下去，挤出一抹笑意来，状若无意地问他，“倘若你还能回到故乡，还要从事这一行吗？”

    三日的时间转眼间便过去了。

    沈春眠勾揽着他的肩膀，低头笑了好半晌，而后才迟迟解释道：“这个‘帅哥’，大抵就是你们这儿的‘貌比潘安’之意。”

    “好吧，”他从善如流道，“那我改变一下自我认知，我现在是一个普通的大帅哥。”

    “这是我唯一能送给你的礼物了。”

    沈春眠心一软，又看向他。

    倏然之间，天地变色，那破碎的苍穹之上出现了一团雷云，夹杂在雷声之中的还有其他人的惊呼，像是从山下传来的，又像是离恨教中的声音。

    江逐风又道：“我方才也不是有意说那些的，我只是怕……”

    “你怕什么？”沈春眠问。

    “连青云魂飞魄散后，那颗内丹便回到了我的身上，”江逐风道，“本来几个时辰前就该送你走了，可我却总是舍不得，想多留你一会儿。”

    “我倒没见过这个潘安，想必不及你万分之一，”江逐风说完，又催促他道，“你接着往下说吧——你说你读书考学，那想必走的是文人士子之路？”

    说完他望向了那道行将落下的天雷，在他耳边道：“差不多了，我来为你护法，你放心。”

    “那倒也不是，”江逐风想了想道，“你还温柔又心慈，比那佛寺里金身塑体的佛祖还要慈悲。”

    沈春眠想，大概他在现实世界中早就因为那场突如其来的车祸而死去了，来到这里的只不过是他的一抹意识。

    比起初时得知这个消息的心慌意乱，如今沈春眠的心里倒多了几分平静和坦然。

    江逐风也应声道：“我会记你一辈子。”

    江逐风稍一顿，随后又继续补充道：“你大概不知道，我总能从你身上闻到几分‘春生新芽’的气息，就是那种……勃勃生机，像是春回大地、化雪融冰、万物复苏的那种生命力。”

    江逐风在那碎了满天的霞光之中朝他一笑：“我的内丹。”

    但听见他这样夸自己，沈春眠还是很高兴。

    见他生气了，江逐风便又巴巴地挨过来：“我若说错话了，你便打我骂我，我绝无怨言，只是千万别这样冷眼看我。”

    知晓了一切的沈春眠笑不出来，他满目通红，可却偏偏落不下一滴泪来：“你从什么时候开始筹谋的？”

    他的问题，江逐风没有不答的，因此便诚然道：“自从看见那行红字开始。”

    “别多想，”沈春眠立即道，“那红字既然让我逃，想必就不是死了就能回去这样简单……我们不说这个了。”

    江逐风轻轻一笑：“我只是想，你既是因为意外而来，说不定也会因为下一场意外再回去，毕竟你并不属于这里……”

    “时间快到了，”江逐风拉住他的手，随后又捧住他半张脸，将吻未吻地停在他唇边，“你会记得我吗？”

    他是苦口婆心地要劝他“从良”，可沈春眠却只以为他是看不起他的“戏子”身份，因此沈春眠把脸一拉，干脆也不解释了，只不大高兴道：“不说了，和你说不明白。”

    江逐风：“嗯。”

    江逐风看上去有几分惊讶，在他印象里，那些梨园中的戏子身份卑贱，与高门大户里豢养的猫狗并无区别，都是任人欺辱的命数，富商老爷们只要出得起银子，便能包下他们一夜。

    说话间，二人便沾染了一身的梅香，脚下踏过一片绵软的雪，整个世界渐渐寂静下来。

    最幸运的, 便就是无病无灾、寿终正寝, 可他现实里不怎么爱动, 因为工作原因又时常节食、熬夜, 想必等到不再年轻的时候，大病小病便会接踵而至。

    他觉着自己大概率会死于病痛、死于一场意外, 也想过会经历一场事故, 毕竟在这个时代, 各种事故都不算罕见。

    两人在林间穿梭，低头是雪埋枯枝，抬眼是傲雪寒梅，再往上，便是那若隐若现的银河星点。

    沈春眠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身体便已经急不可耐地将那颗东西咽了下去。

    他说的夸张，可沈春眠听着却很受用，于是他便接着往下讲：“也不算是吧，在我们那儿，几乎人人都要读书考学，我也不是什么文人，我后来去当了、唔……戏子。”

    就好似这世间所有的人都已经睡过去了，天地间只剩下他们二人。

    江逐风终于领会了，虽然心里还是觉着这个怪词与其所蕴含的意思相差甚远，可他面上却并未再纠结。

    这句话他像是咬着牙，从口齿之中吐出来的，用了很重很重的音调。

    沈春眠不可置信地望着他，而后又想用手指去扣嗓子眼，试图将那颗内丹吐出来。

    沈春眠笑着打断他：“你看人普不普通，都只看一张脸的吗？”

    沈春眠瞥见他的眼神，怕他误会，因此又急忙道：“而且我也不是走投无路才入的这行，说实话，这行只要干的好了，一日赚的银子，只怕比普通百姓几十年的赚得的还要高。”

    第三日傍晚，沈春眠与江逐风还是坐在第一日的那块山石之上，看夕阳渐渐落入山谷之中。

    他先是说了自己来到此地的契机与缘由，而后紧接着又说起了自己。

    沈春眠看着他眼中错落的光影，很轻地一笑，毫不犹豫道：“当然，你呢？”

    想必此时定然有许多人都为这个忽然而现的“天地奇观”而驻足仰望。

    沈春眠不介意与他分享自己的过去，因此便在那一片寂静之中娓娓道来。

    江逐风露出一副很能理解的模样，点点头道：“是，梨园里的正当红的名伶，一场下来所得的打赏，便够普通人家用一辈子的了，只是他们都是些折了羽翼的金丝雀，命薄如纸，即便这般富贵，可也不过是任人欺辱的玩物。”

    “我啊，”他说，“从小到大都挺普通的，按照你们这儿的标准，大概就是门派里根骨又差、天资又不高的小弟子，后来念书考学，也只考上了一个很普通的学校。”

    他们还能笑得出来，那是因为不知道自己下一刻即将迎接的命运是什么。

    “帅哥？”江逐风的面上似有几分疑惑，“若说将帅之气，我倒是不曾在你身上见过，再说这个‘哥’，你年岁分明也不大，为何自称‘哥’？”

    “你……”沈春眠推开他，“你给我喂了什么？”

    “没用的，”江逐风拉下他的手，看向他的目光恳切，“收下吧。”

    沈春眠看着他：“怎么突然这样问？”

    沈春眠有些不大懂他话里的意思，他自认为是个很没有活力的人，平日里也总显得懒洋洋的，也不知道这江逐风是从哪儿看出他身上的生命力的。

    只见忽然之间，那天地之间裂开了一道白线，而后日与月被那道白线切开来，又错落成了无数破碎的影子。

    能在将死之前遇上一个相爱的人，已经算是老天给他的馈赠了。

    江逐风左瞧右瞧，半点也看不出他究竟普通在何处，因此便道：“你这样好看的人，若都能说是普通，那我们这里就没有能称得上是好看的人了。”

    沈春眠还从未听过有人这样直白地夸过自己，耳际顿时变得通红，而后他又佯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那只是因为你们这些人将人命看得太淡了，我还算不上心慈。”

百无聊赖之际，偶尔也会在脑海中推测一下自己未来的死法。

    好在沈春眠很快又解释道：“我们那儿的戏子与你们这儿的不同，并不属于下九流的行当，圈里偶尔也有些龌龊事，但主人公通常也不似你想的那般有口难言，想逃还是逃的过的。”

    江逐风旋即回吻过来，强硬地顶开了他的齿贝，而后猝不及防地将一颗寒凉的圆形“丹药”送入了他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