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晚宴（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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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香晚和郑氏刚从长玉街逛回来时，刚好遇见府外被抬回来的裴勋，疼得嗷嗷叫，还不忘让侍从在四周都举着遮帘。

    主要还是对她的容颜装扮感兴趣，比如是请了哪个妆娘、衣料子出自哪里、用的什么养肤膏云云。

    后来裴勋几乎日日都来练武，他要不来，郑氏赶着他来。

    两人在床上躺了两天。

    在九月的末尾，一份帖子被送入了景院。

    玉璎珞衬得那截纤颈如琉璃般易碎惹人怜爱，凤衔银丝步摇落在小巧的耳尖，在芙蓉面旁一步一摇，仿佛能摇进小娘子们的心里。

    那日裴勋被罚了十五军棍，陈煊被罚了二十军棍。

    可女子便不同了，就算女子相争，那也是后院口角的事，若是两家的大人因此深纠掰扯起来恐怕会被人耻笑。所以萧氏女子一向不为世家宴所欢迎，尤其今日的宴会，邀请的全是女眷。

    这才让她放下心。

    平白让一院子人吓出身冷汗。

    结果裴勋一把握住了刀柄。

    突然院门口又出现了响动声。

    “奥。”

    这话说的实在算不上隐晦，已经有贵女看热闹地瞄向那院口脸色发异的女子——萧家二娘萧丹了。

    在金陵这般富贵地，也是很难得的一身了。

    十月的第一天，陈元的夫人许氏办宴会，广邀金陵武将家眷。

    徐香晚也曾在晚上入寝、只有他们夫妇二人时，侧着身子问过裴麟，想陪裴勋练武便陪裴勋练武，好好说便行，为什么要搞出这么大阵仗，差点还惊动了母亲？

    徐香晚跟着郑氏到二房一看，见裴勋疼得脸色煞白满头大汗，定是因为带她入军营的事才被罚的，心中咯噔一下。

    裴麟对裴勋还是冷冷的，说不上友好，但也没对裴勋动手了。徐香晚便也总是见缝插针地和裴麟说些兄弟互帮互助的故事，裴麟不语，但估计是听进去了，当然也可能是听烦了。

    但贵女们的目光，更多地却聚集在了她的......脸上。

    郑氏最在意的便是这个儿子了。

    金陵萧氏一族之前是据山为王的贼寇，后来天下大乱才被南梁皇室招安为将，这在世家里，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接着那小娘子就拿着那张薄薄的请帖，像当日拿着那支珠砂玉兰般，往他眼前炫耀地晃了晃，然后给他又盛了一碗汤，还夹了几块肉，几筷子青蔬。

    郑氏在与徐香晚的交往下，多了几分严母的厉色，裴勋抱怨，郑氏便讥讽道：“勋儿，你为人兄长，怎么精力这般不济，是我平日喂你的山珍海味喂少了吗？”

    徐香晚正在沐浴呢，门就快被三房的女婢给拍断了要，那女婢哭着喊：“徐娘子，快救救我家二郎，快要被三郎君打死了。”

    虽说裴勋的确自身也有错，但和二房关系刚刚融洽起来，徐香晚不想再因为这件事又出现任何嫌隙，于是暗自想，以后应对裴勋要小心再小心。

    裴勋扯着被裴麟拽住的后领，也没生气，跌跌撞撞道：“从弟，有话好说，你别拖拽我呀！这让下人看见了我脸面往哪放！”

    徐香晚扫了一眼在场的贵女，了解了身家后，大致把能进一步攀谈了解的裴麟妾室人选心中有了些数。

    郑氏第一个反应当然是先心疼了一下，随后开始质问裴勋是不是又犯了什么错才会受此刑罚。

    陈元的夫人许氏与陈元截然不同，长得很是和善，她迎上来，笑着将徐香晚介绍给贵女们，还说了好几句舒人的场面话。

    于是，晚上裴勋也不得歇，被裴麟从床上拽着去练武，一开始那阵仗把郑氏吓着了，连忙颤着腿道：“快去找香晚！快去快去！”

    谁也没想到，短短几个月，景院竟成了裴氏最热闹的地方。

    南梁崇美，已经有小娘子喁喁私语发出赞叹声。

    院内贵女们叽叽喳喳的交谈声停了一瞬。

    进入院落时，原本谈笑风生的贵女们不由地被拱门下那抹姝色吸引了目光。

    每晚练武时辰也不多，就半个时辰，够裴勋受的了。

    徐香晚还将应该如何说给裴麟捋了一遍。

    收到帖子时，裴麟和徐香晚正在用晚膳。

    许是实在听烦了，那少年闭眼背过身，从喉咙里无奈地发出声：

    哪个贵女会愿意与贼寇同席？

    话毕，宴上稀稀拉拉地出现了片哄笑声。

    只有几个自恃矜贵的贵女在座位上纹丝不动，不知是嫉妒还是蔑视地瞥了她几眼。

    霍家六娘子淡唇浅勾，瞟了眼身旁的小娘子，就听那穿着身蓝衫的小娘子对着那排麻雀出声戏道：

    贴身女婢们也纷纷掩面笑起来，落在地上的剑被裴麟用脚挑起扔向裴勋，墨色凤眸在灯下流光溢彩。

    谆谆说了快两刻钟还未停。

    她站在一群花红柳绿的贵女之间，便如牡丹丛中探出的一只水莲那般显眼。

    裴麟这些日子可在武将间传开了些名声，让人改了几分对他往日的看法，加之徐香晚长得动人，虽出自寒门，但好歹母家也是名贵出身，夫家又是显赫的裴氏，于是都好奇地围上来攀谈。

    徐香晚初时还听得可高兴，可日子久了便不新鲜了，反正都是裴麟赢。

    那刻吓得她心都要跳出来了，眼中好像出现了裴勋血溅当场的景象。

    徐香晚今日穿着一身藕荷色双襟衫长裙，裙上绣着精美淡雅的米色花纹，料子在日光下泛出粼粼波光，减淡了藕荷色的娇柔感，与绣花同色的披帛挽在手肘间，顺滑地垂在裙角，随着微风飘曳，在娇柔中添了几分清丽。



    于是裴勋又认命地练起来。

    见场面如此，许大娘子出来放了话：“各位娘子见笑了，这是我家幺儿养的麻雀，想是飞出来想见见一众贵女们的风姿呢。”

    金陵萧氏全族从武，男子身负武艺，且从武之人中寒门兵将本就不在少数，加之萧氏被招安才得入金陵，好歹有功绩加身，所以即使赴世家的宴会，场面也不会闹得太难看。

    此次宴会是流水席，大致呈环形，看得出许氏下了心思，特意在院林里引了溪流，菜肴届时会放在浮木盒中，顺着案前的溪流缓缓而下。

    那是一个打扮得极为鲜妍的女子，头上就插着一朵红色月季，身后亦步亦趋地跟着两个小女婢。

    身形较一般娘子高大些，容色平平，但衣衫用饰无一不贵重，眉间描着花钿，口脂涂的极红，想是要来这宴上艳压四方的。

    金陵清水巷，陈府。

    四周的树木上都挂着垂绦灯，女婢们也都井然有序地侍奉在一旁，添茶焚香，很是雅致。

    徐香晚也看滞了片刻。

    晚上和裴麟一起策马回来，徐香晚无事时也会在府门等，徐香晚给裴麟递上擦汗的干巾和水，裴勋就一把拿过水壶往嘴里倒，把扇子摇得全是热气，裴麟长裴麟短地和徐香晚说起裴麟今日在军营又怎样把谁谁谁打趴下了，然后把陈煊脸给气绿了。

    徐香晚在郑氏背后，带着些乞求的眼神看向裴勋，那双桃花眼接收到了，他握拳在嘴边清咳一声，就说的确是自己在军营犯了军规才会受罚，只字未提徐香晚。

    裴麟喝着汤，眼见着他的妻眼中笑意乍现，樱唇上翘，在灯光映照下，腮侧升起两轮明月来。

    “再来。”

    因清水巷是世家聚居之地，各家相隔并不太远，且南梁赴宴早到或晚到两刻钟皆可，所以徐香晚到陈府时，来赴宴的人还不多。

    就这么过了几日，裴勋又生龙活虎地跟着裴麟去东郊军营训练去了。

    等她火急火燎地冲了身子，穿戴好赶到后屋时，就见一把大刀直向裴勋面门劈去。

    “这是哪个土匪窝里飞出的麻雀，敢扰了许大娘子的贵宴。”

    那个玄阴霍家的六娘子，是绝对不可能的人选，所以徐香晚坐得离她远了些，和那些友善多了的小娘子攀谈起来。

    第二日。

    那是一张让人见之不忘的脸，都是眉毛眼睛鼻子嘴，可就是与他人生得不同。

    然后郑氏一路哭嚎着跟着跑到了景院。

    赴宴的时间定在申正，刻意在用膳前留了一个时辰供女眷们攀谈玩乐。

    早上徐香晚送裴麟出府门时，裴勋已经躺在马上翘着腿等着他了，有时还睡眼惺忪得打着哈欠。

    宴旁树叶一阵颤动，一排麻雀停在了树枝上。

    料想裴勋怎么也没有想到，有一日他母亲的唇尖舌利竟会用在他自己身上。

    她好像喜欢去参加宴会，他想。

    裴麟一身玄衣，立在灯下，覆手于背后，抿唇开口冷道：“还不练，等着滚出军营吗。”

    所以今日徐香晚出门前捣鼓了很久，郑氏听闻她要赴宴后，还硬给她找了个手巧的妆娘。

    咕噜噜的茶水沸腾声、棋盘上的落子声、郑氏和徐香晚的笑声交谈声、裴麟两兄弟练武的击鸣声、偶尔还会有裴勋累的不行的抱怨声。

    如果徐香晚记得不错的话，其中一人是玄阴霍家的六娘子，她的嫡兄是右卫将军，尚未婚配。

    郑氏有时也会来，带着一堆女婢，女婢手上捧着郑氏珍藏的茶具、郑氏的白玉棋、郑氏喜欢磕的瓜子......

    说来也怪，以往这兄弟二人水火不容，自从各自道歉后，不知道是谁转了性子，还是两人都转了性子，裴勋倒有些像狗皮膏药般赖上了裴麟。

    这是徐香晚嫁入裴氏后赴的第一场宴会，而女郎赴宴打扮隆重，是对主人家的尊重。

    徐香晚陪在裴麟身旁，要么乘着小木船在一边的湖上和见月一起喂鱼食、采莲藕或躺着看夜星，要么便待在书房里看书算账，走到窗边就能看到两兄弟一红一黑的身影在灯下翻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