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 2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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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孙策看了阮卿半晌，忽的嗤笑一声，“你要知道，我是可以不接这个赌的。屋中只有你我二人，不会有第三人知道此事。这对策来说也没什么影响。”

    “没有。”阮卿手里牵着缰绳，身躯因为座下马匹的行动而轻轻晃动，“卿只是未见二公子如此手足无措过。”

    阮卿一直木着的眉眼也有所缓和，他举起手掌，往孙策带着红痣的手上缓慢而郑重的一拍，轻声道，“吴侯放心便是。”

    他不等孙策问，自己就说了起来。因为他知道他上次说的好听，到底还是弄得伤痕累累休养好些时候，只这一条，孙策便没了和他商谈的心情。若真等孙策来问，大约会等来一句，“孤无心情。”

    孙策终于松了口，他看着阮卿，长吁一声，抬起手臂，“都怪策心太软，罢了，就再信汝一次，你我击掌为誓，定一年为期，只希望...”他的目光变得意味深长起来，“先生可不要再次食言而肥了。”

    骂着骂着心里又软起来，到底都是她自己的孩子，而且孙策更是在比孙权还早的年纪就接过孙家大旗，于是她的眼眶更红了，泪水更多了，那些说了许多遍的叮嘱又一次被提出来。

    加冠礼后宴请宾客，这些人里阮卿也就和张昭熟些，但以他的资历也和老头子坐不到一起去，又见堂中热闹，无人注意到他，于是略略一坐起身离开。

    “卿知道。”阮卿眉目依旧平静，他说，“吴侯现在长刀大弓，百万雄师，坐拥江东，大约已经忘了曾经在袁术麾下的日子了吧。”

    孙策直起腰背，后退两步，双臂抱胸打量阮卿，啧啧道，“权儿大约不会料到自己费尽心思想要的人只一句话就把他给卖了。”

    大约是探路的人回来了。

    这狗男人还真不亏待自己，连个传话的丫头都比普通人有气质。阮卿心里嘀咕了一句，面上不漏声色，对丫鬟颔首，“请带路吧。”

    这时节正到海上的风季，不好坐船。只能选难行的陆路。

    越往南经济愈发萧条，城镇减少，阮卿一个自小生活在兵家必争之地之地的孩子，虽然南征北战了多年，但也算没吃大苦，打死他也想不到这时候的南方能落后到这程度，一时间欲哭无泪，暗骂孙策这个狗竟然给孙权安排到这地，到底是不是亲哥？

    他也是在府里住过一段时间的，虽然不是乱逛的主儿，但却同孙权一起也算把吴侯府走了个遍，夫人们住的内宅除外。

    “唉。”孙权一叹，“母亲辛苦将我兄妹几人拉扯大，又因乱世各处流离，所以格外怕我兄弟几人离开她的身边。”

    “我是答应了吴侯只此一次，下不为例。但是...”阮卿蹙眉想了想，“这对卿不大划算呐，吴侯难道愿意舞枪弄棒十几载，却一朝被禁吗？”

    “你这是在立军令状。”孙策说。

    经历过许多事的人往往会分化为两种，一种是变得乖张充满戾气，因为他们性情悲观而结局归于悲剧，便开始怨怼世界的不公。一种是变得更加宽容，因为他们性情乐观，心胸宽阔，格局宏大，胜则罢了，败也是好好反思自己，并不迁怒旁人，因而更能设身处地为他人着想。

    看着身旁明显松了一口气的孙权，阮卿噗嗤笑了声。孙权羞赧一笑，“让先生见笑了。”

    这次真的太远了，虽然孙权曾经也任过一地县令，但尚是在民风淳朴之地任职，但此回直接把他丢到了尚未开化之地。

    “母亲，再不上路恐误了行程。”

    丫鬟对阮卿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后退下，不再管阮卿。

    “我们来打个赌吧。”阮卿不惧眼前这人，与对方坦然直视，大有以不变应万变的姿态。

    “策自然也是不愿意的。但是...”孙策双眼微眯，如一只花斑大虎既有骄矜又有危险，“现在我是主，卿是臣。”

    虽然孙策未漏声色，但阮卿已知对方产生动摇，于是他又加了把火，“有二公子在，吴侯难道以为他会让卿出事吗？”

    门被无声推开，身后的阳光投撒进来，将阮卿的影子在泛着黝黑的地板上拉的好长。他迈过台阶，走了进去。

    孙策怔住了，他似乎又想起了那段不堪的光阴。其中辛酸无奈与委屈，无人诉说。

    门口两侧栓着轻薄的纱幕，遮住屋里情景，屋里寂静，他又悄声走了几步，行过遮挡物，左右一瞧，见孙策正在左侧里屋的小榻上侧卧着。他又恢复了平日吊儿郎当的模样，庄重的衣服被换下，穿上更为亮眼的红色，领口大敞，露出雪白里衣下壮硕的蜜色胸膛。一头泼墨的长发散着，还有几缕落在深邃的眉眼，更添几分野性,,属于男儿的热血气概几乎要扑面而来。

    我离你而去有太多不愿，可我留下来陪你又不甘舍弃前途。我怕我到时没有护住你的能力，因而只能忍受这一次的分别。

    别忘了，你孙策现在风光无两，曾经在袁术手底下也是如我一般仰人鼻息过的。

    这么说吧，虽然陆路的行途多丘陵地势差异大湖泊交错，而且可能有匪盗，但还有机会到临海。但如果坐船的话，那一定会沉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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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孙权有多看重阮卿，孙策是清楚的，单看这次执意请阮卿前来参加加冠礼便可窥见一二。孙权重视阮卿的程度，大约不下他对周瑜。

    他牵着马和家丁站在一旁柳树下，看着孙权被眼泪汪汪的吴国太叮嘱的满头大汗，神色赧然。

    阮卿心中一时变的苦涩起来，无他，又想起了那个被他丢在家的枯荣了，他倒也想带枯荣一块去，但实在怕那小畜生半道就被人扒皮烤了。

    孙策年纪轻轻麾下便聚集了大批文臣武将，坐上吴侯的位置不是没有原因的。他虽政治格局比不得曹操，但也不是普通人能比得上的，

    一连几日露宿野外，听

    “我同二公子同往，若一年之后解决临海之山越匪患还则罢了，若不能解决便此后甘愿听吴侯差遣，或用或囚，或生或死，皆无怨言。”

    将孙策狗男人腹诽完后他又想要哭天抢地□□一顿正在眼前的孙权，却不好开口，只能默默忍受着，心里自嘲似的想，“能跟着孙仲谋跑这来，我对他也算是真爱了。”但这么一想，心里却更绝望，谁tm要和他真爱？

    南方水汽大，阮卿此刻却觉得自己身上干渴疲惫的几乎皴裂。连日奔波让他眼前有些犯晕，只得呆愣愣的耷拉着眼皮，任由清风老老实实跟着孙权跑。

    出了屋门，转过弯，走在曲折缦回的雕梁廊庑下，阳光正好。

    男人耸了耸肩，“策以为在诸暨城下说很清楚了，慕尔难道要言而无信吗？”

    隔着厚重的门扉，孙策的声音变得有些沉闷，“进来。”

    赌约已定，只待来日再见分晓。

    阮卿呆滞的目光凝起光亮，他微微侧头，便嗅到男人身上好闻的麝香气，他淡淡的，对着男人线条硬朗的脸颊道，“这都是二公子的主意。”

    母亲心疼孩子，想到自己二儿子未来要受的苦，更加不是滋味。她一面念着自己早死的丈夫，说若不是如此家里的孩子也不用早早挑起大梁。又一面骂着孙策这个黑心肠兄长，说府里这么多幕僚都没甚好主意，却让孙权一个孩子去处理。

    他以前怎么没发现这狗男人如此好看？

    就在他昏昏沉沉时听到耳边有人模糊的在说，“公子，前边有村落...”

    孙权行了加冠礼又过几日，便收拾了行囊，与阮卿领了四五家丁，在城外被吴国太送别。那场面...啧，这种被母亲如此牵挂的幸福感阮卿是不可能享受到了，也不可能理解的了的。

    引到书房处，丫鬟便停了下来，对禁闭的房门道，“主君，人带来了。”

    阮卿不得不佩服孙策的先见之明，打发大乔过来代表自己送行，本人却躲的无影无踪。他猜测孙策之前每次出外征战时都会接受一遍吴老太太的泪水摧残。

    “卿知道。”阮卿说，“卿敢立，吴侯你敢接么？”

    临海位于吴郡南边儿，甚至比当年征伐过的会稽山阴地方还要偏些，真应了它的名字，临着海。

    阮卿还没出府就被一个小丫鬟叫住，小丫鬟穿着府里统一的服饰，对阮卿柔柔纳了一礼，嗓音清越，“先生，吴侯有请。”

    你一次次为袁术攻城略地，袁术却拿许你的官位去奖赏别人，侵占你的成果，这和在诸暨你要拿我的计策去全别人之功何其相似。你明明所向披靡，霸王之姿，却被冷落至宴席末座，而现在的我一腔抱负却蜗居一方小宅，二者之境，何其相似乃尔。

    孙策看着已然呆愣的阮卿，起身赤着脚下地，外披的猩红长袍尾部拖过木板，他来到阮卿面前，低头看着才到自己喉头的男孩儿，眼中闪过戏虐，手掌搁在男孩儿肩头，薄唇凑到耳边，似漫不经心道，“策听说，慕尔又想出去？”

    在孙权对吴国太的一再暗示下，众人终于松了口气。

    阮卿因眼前的景色愣住。说实话，他喜欢看那些长得俊秀的白面小生，比如周瑜，比如荀彧，那只是很平常的对美的喜欢。但真正让他忍不住沉沦的是更有男子气概的男人，比如曹操的威仪与魅力，又比如，现在五官俊朗的孙策......

    但这到底是别人家宅，他也不好以自己十分熟悉的姿态径直去要去的地方。

    阮卿这一路走来除了行路艰辛，再加上被这些蚊虫折磨，整个人都是蔫蔫的，如常年精细养着却一朝缺水的君子兰。

    “所以呢？”阮卿一挑眉，神情玩味，“吴侯的决定呢？”

    其实枯荣又哪会记恨他的一次次离开呢，这家伙只记得他一次次回家的脚步。

    南方道路崎岖难行，还好现在天气温度适宜，倒也没有多大难。但一进秋后蚊虫总是格外猖獗，大有临死前再蹦跶一回刷一波存在的仪式感。

    他现在只盼着早些到临海。尽管他已经对那个破地不抱任何希望，但总比在路上颠簸好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