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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皎皎送荆南枝的是一块寺庙里的桃木牌,桃木牌的正面刻的是荆南枝的名字,背后刻的却是“欢喜一生”四字。

    她沮丧地耷拉着肩膀,本来一只脚都已经跨出他房间了,听了他的话后又收回来,站在门口回过身:“啊……本来还想给你惊喜的。”

    她低头,老实和他说心里话:“我不知道送你什么好。你给的玉佩价值不菲不说,我觉得对你的意义也很重大,所以不知道送什么才能还你……我想来想去,我没有很多钱,但却是有时间有诚心的。”

    皎皎却还是有些不好意思:“姐姐现在每日忙不忙?可千万别因为我的无理要求而耽误了自己的事,那我心里是过意不去的。”

    荆南枝眼神柔下来,嗯了一声:“快回屋吧。”

    皎皎抬起头,小心确认他是不是说的心里话。

    皎皎道:“的确是有一事想请芍药姐姐帮忙。”

    的确是还。

    趿拉着软鞋的皎皎没料到他觉如此浅,她已经尽力不发出一点声响,但还是让他察觉。

    昨晚下了一夜的雪,天亮前才停,此时屋外一片冰天雪地,屋檐、树枝、地上都积起一层雪。天色与雪色皆白,此时此刻,墨发青衫的荆南枝几乎成了唯一有颜色的存在。

    生辰后不久,皎皎独自去郡守府找了芍药。

    见她吃得一点汤汁都看不见,芸娘笑道:“吃完就好,平安长寿。”

    所以她去央了芍药姐姐每日陪她去寺里,去求了这块桃木牌来。

    皎皎见他低头盯着手里的桃木牌不言不语,只觉得满屋寂静折磨人。

    “……我没吃亏。”

    荆南枝在夏酉那里做活的时候听夏酉抱怨过寺里的规矩折磨人,寻常人哪里能九十九日日日登九十九级台阶去求一块木牌?佛家所谓的有缘人有心人也太难做。

    这一日晚上,芸娘为皎皎专门做了一份长寿面,皎皎平日不太爱吃面,但在这种日子还是很捧场地捧着碗咕噜咕噜吃得干干净净。

    “皎皎。”荆南枝眼底是浅浅的无奈的笑,“今日怎的起得这么早?”

    她小声解释:“我不是不想给你写平安健康发财之类的,只是寺庙里的师傅和我说只能写四个字,多写的话就不那么灵验了……我想了想,还是给你写了这四个字。”

    “我马上回去。”

    荆南枝简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他收起桃木牌,“皎皎,我很喜欢。我去哪里都会带着的。”

    虽然来人脚步声已经尽量放轻,但荆南枝还是第一时间察觉。

    可从没有人祝他欢喜一生。

    听芍药这么说,皎皎这才松了口气,放下心来。

    见皎皎拿出锦盒,芍药看起来并不意外,还不等皎皎开口,她已是笑着摇了摇头:“二公子早已吩咐过,说他送出去的东西,是不准我们下人背着他再收回来的。”

    她鼓起勇气,把自己想请芍药帮忙之事说出来,然后道:“实在是我思来想去不知道找谁,觉得芍药姐姐或许可以帮一帮我,才上门来求姐姐。”

    皎皎无言,只能又把锦盒收回去。

    你说她什么都懂,可是她有时候却不自量力不知远近,你说她什么都不懂,可他给了她他能给出的最好的礼物后,转头她又巴巴去寺庙里求了三个月,只为了给他求一块桃木牌做生辰礼物。

    燕人多信佛,几乎每一座城池的附近都有寺庙。祈水郡附近自然也有寺庙,名叫三昧寺,取自佛经“善心一处住不动,是名三昧”。

    等确定他所言的确出自肺腑,才终于舒出一口气,开心道:“你不嫌弃就好。”

    听到脚步声,他抬眼看来,见皎皎披散着长发、没有穿一件外衣就出来,蹙眉道:“皎皎,外面冷,回屋去。”

    芍药正色:“请皎皎姑娘不要再说这样的话,您怎么会担不起。”

    就像他当初做的一样。

    她叹了口气,把玉佩裹于手中,真心诚意道:“谢谢你的礼物,我会一直带在身上的。”

    字刻得生硬,但还算是工整清晰。是皎皎刻的字。

    她说不知道送什么才能还他……

    她道:“二公子既是雪夜亲自送了去,自是觉得您担得起的。”

    荆南枝再一次奇怪,世间怎么会有皎皎这种女孩。

    但她认识皎皎三年多,便是除去二公子的原因,与皎皎之间的关系也是不错的,因此听了皎皎的话只是含笑点头:“皎皎姑娘都这么说了,我当然是要帮的。”

    荆南枝一向是起得最早的,皎皎起得最晚。

    皎皎说:“我怕你吃亏。”

    真是可笑。

    荆南枝在一旁听着,眼里也浮起星星点点的笑意。

    皎皎站在原地,素着一张比雪白的小脸,捏着手里的玉佩,支支吾吾问:“荆南枝……这是你送我的生辰礼物?”

    沉默片刻,他道:“你是嫌弃玉佩上刻了字吗?”他注视着皎皎,低声道:“你要是不喜欢,我可以替你磨去。”

    他睁开眼在床上坐起,喊住又要静悄悄离开的女孩。

    荆南枝的确言出必行,每日带着这一块桃木牌。

    他秘密太多,过去又太复杂,皎皎永远忘不了第一次见到他时的那个眼神,因此给他刻祝语的时候,不知怎的就刻下了这四个字。

    她嘟囔:“别说得我好像不学无术似的……给你去求这个没影响我读书,你别想太多。”

    荆南枝没有否认“好东西”一词,而是又去捡起木材,道:“不给。”

    芍药见她欲言又止,显然还有未言之语,便问:“皎皎姑娘还有什么事么?”

    有一回在夏酉的铺子里,荆南枝正在低头为一块木材刻花,俯身的时候桃木牌从他胸前滑落,他神色一变,竟直接扔了木材急急去接。

    荆南枝之间摩挲着背后的四字,心情难言:年少家中宾客满门之时,他也是收到过许多人似真似假的祝福的。他们祝他前程似锦,祝他功成名就,还祝他光宗耀祖重回雍阳。

    她其实不想收的,觉得刻着他名字的玉佩于他应该意义非凡,贸贸然收下并不合适。

    皎皎想了想,觉得在这个时代,对于平民们来说,“平安长寿”的确是最真诚最善意的祝福了。

    等皎皎进了屋,他才唇角微微扬起,对着皎皎的背影小小声道:“生辰吉乐。”

    皎皎捏着玉佩去找荆南枝的时候,他正在院中扫雪。www.chuangshige.com

    好吧……这一个个礼物送的,都是还不回去的。

    她居然祈愿他欢喜一生。

    送人礼物被抓住,皎皎低头去揉衣角。

    芍药未曾预料到她会提出这么一件事,稍感意外。

    荆南枝也跟着点头,道:“平安长寿。”

    窗外天色泛青,太阳还未升起,但天边已经出现曦光。

    这样一想,皎皎笑嘻嘻回:“寿星的生日愿望是希望大家都平安长寿。”

    荆南枝握住桃木牌,抬起头来:“是城外的三昧寺?”

    她用的是“还”字。

    夏酉是个好说话之人,倒也不怪他扔木材一事,毕竟木材坏了也能重做,比起木材,他更好奇是什么让荆南枝这么紧张:“南枝小子,藏了什么好东西,拿出来给我瞧瞧?”

    芸娘噗嗤一声笑出声来:“你这个小机灵鬼。”

    话这么说,他心底却是有答案的:三月十五是他的生辰。皎皎曾经问过他的。

    荆南枝拿起枕边的物件,借着窗边泄露进来的些许天光,看清这是件什么东西后,不由一愣。

    夏酉撇撇嘴

    他眸光逼人,皎皎不敢直视:“是三昧寺……”

    他的玉佩上刻了三个字,她转头便还了七个字回来。

    荆南枝一直以为皎皎每日早起晚归去郡守府是去那里看书,直到来年三月十五的清晨,他还未起,察觉到有人猫着身子进了他屋内,在他枕边放下了什么。

    芍药的事情原本就不多,在二公子离开后就更少。

    一来一回,终究还是他欠她的。

    她露出笑脸:“那我明日再来找姐姐。”

    可想了想那玉佩的确比桃木牌值钱,她又失落道:“其实还是你吃亏的。”

    他问皎皎:“……你这几个月早出晚归,不是去郡守府读书的?”

    把“荆南枝”三字还了回来,还多送了他“欢喜一生”。

    荆南枝却一眼看穿她的想法。

    明明只是一块桃木牌,他却让人觉得这桃木牌被他保护得比玉石还要周到,不能碰水不能碰热,可不比玉石还要金贵。

    他怎的如此料事如神。

    三昧寺里的桃木牌最有名,相传最灵验,但桃木牌也是最难求,因为寺庙在山间旖旎而上,求桃木牌的楼在最高一座山,台下设九九台阶,需日日至楼里虔诚求佛上香,满九十九日,楼里的僧人师傅才会给予一枚桃木牌。

    她觉得他该更快乐和自在一点的。

    夜晚有时候睡不着,他不知道做什么,下意识又会去摸一摸这一块桃木牌。等到意识到如果摩挲在刻字上的时间久了,字体就会消失后,他又不敢再去碰分毫。

    能够在他起床前就醒来,的确是让他有些意外。

    话已至此,皎皎再不能多说什么。

    皎皎吃了瘪,苦着脸道:“芍药姐姐,这对金钗实在太贵重了,我放在家里不是怕贼惦记么?你和二公子说,他如果要送,也请别送这么贵重的,我实在担不起。”

    她想起二公子离去前吩咐的“多看顾着点皎皎,她想做的事情能帮忙的就帮忙”,眼中笑意加深,对皎皎说道:“不麻烦,我现在闲得很,您就不要多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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