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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筠顿了顿, 搁在桌上的?手轻轻覆在她?抓着桌角的?手背上：“阿锦, 没事?。”

    若是生?门变死门，她?决不能接受那样的?结果。

    “阿锦。”程筠侧着首，睁开眼温和地望着她?，“我会死吗？”

    “不是。”苏弦锦眼眶微湿, “你不是。”

    他花钱如流水，视人命如草芥。日日美酒美人，处处盛气凌人。

    “阿锦，你既知我，也应当知晓秦时此人。”

    “朝廷和皇帝太?远了，对于百姓来说，只存在于传说中，很难恨得起来。而我身为北朝首辅，天子近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不但祸乱君心，擅权作恶，还将朝廷拨给他们的?救命钱粮当着他们面大肆挥霍，显然恨我比较容易。如今我人又在林州，将我当作目标，是秦时的?最佳选择，何况他本就与我有?血海深仇。”

    他阖着眼，声音很轻：“累的?是百姓。”

    于是她?才坐下来, 认真听他说。

    这些日子，松子铭为了林州百姓的?赈灾款，四处奔波，几度求见，程筠都避而不见，还特意于人多处当众羞辱他，为他巩固人心。

    程筠摇头：“你既知道我此次大难不死，就更不必随我赴险了，且你在我身边，我顾虑太?多，不如在林州府衙等我。”

    “那你呢？”苏弦锦红了眼眶。

    他是抱了必死之心。

    苏弦锦道：“程筠，明日我要与你一起。”

    他这样活着的?每一日，才是刮骨剜肉的?折磨。

    但这样一个好?官，在如此世道，无异于杯水车薪，甚至连林州百姓都救不了。

    苏弦锦缓缓转过身看向程筠，他疲倦地倚在榻上，整个人沉重?得很。

    她?竟然睡着了，还在这个世界醒来？

    苏弦锦转过头，背对着他，眼泪一颗颗落下来。

    他道：“即便为了见你，我也会活着的?。”

    他也只能做到?如此了。

    他望着苏弦锦，定声道：“秦时既有?将帅之才，又有?宰相之谋，如今缺的?是兵力与军费，想要将林州的?灾民训练成能打的?精兵，除去巨额军费，还需让他们拥有?一份共同的?具象的?仇恨，如此军队才有?凝聚力。”

    程筠收回手, 与她?重?新倒了杯热茶：“我没有?瞒你, 我的?确是来赈灾的?。林州有?三万灾民，我带了三百万白银来, 即便全换成赈灾粮, 也只能解一时之困, 远远不够。”

    “阿锦，你知我。”

    苏弦锦站在程筠面前, 忽然有?些空落落的?。

    “无论是谁吧……总比现在好?。”

    “好?好?休息。”

    苏弦锦感到?悲哀，低声道：“不恨朝廷，不恨昏君，却?偏偏恨你。”

    “程筠，你为什么要来林州？”

    她?十分想陪着他，却?又不敢扰乱剧情。

    她?知道，她?当然知道。

    “你相信，他会是一个好?皇帝吗？”

    于程筠而言，死反而是解脱。

    她?竟然差点就开口邀请程筠同床共枕……

    程筠不在意地笑了笑。

    “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三万灾民齐齐动乱，哪怕一人扔一根草，程筠带来的?这队人马都要被淹没，这是一股不可估量的?力量。

    程筠道：“赈灾。”

    她?转头用帕子拭了拭眼，然后站起身，一眨不眨地看着他，问：“今晚我睡哪儿？”

    “哦。”她?低着头，松开了手指，转身爬上床，拽了一床被子蒙住头，闷声道，“晚安。”

    他摇头。

    此刻，已万事?俱备。

    程筠谈及秦时，满眼皆是欣赏。

    程筠便坐起来，无奈地扯了下嘴角。

    她?方才那一瞬间在想什么？！

    她?原以?为，林州遇险是松子铭策划的?一场意外，原来程筠早就知道。

    她?松了力, 仍由他轻握着。

    苏弦锦这才掀开被子一角悄悄看了眼，不由心跳加速，抱着被子扭成了麻花。

    程筠就是在搅动林州的?风云，让林州百姓的?怨气积攒到?极点，只差一个点燃的?机会，再?把这个机会送给秦时。

    苏弦锦低头看去，见他手背的?青筋十分清晰。

    松子铭身为林州知府多年，立身清正，的?确是难得的?好?官，很受林州百姓爱戴。

    “程筠，你在哪儿睡？”

    背后的?声音沉默了好?一会儿，才低声响起。

    程筠眉尾轻轻一扬，显然对苏弦锦突然的?跳跃性问题尚未适应。

    她?对秦时的?了解，远比对程筠还要多得多。

    她?犹豫了。

    她?帮不了他，也不能救他。

    但只有?仇恨是不够的?，在死亡面前，往往恐惧优先。

    “此人有?魄力，有?野心，也有?能力，不过半年，就顺利取得了承阳侯府的?信任，让承阳侯答应给他一万兵力。手握精兵却?不冒进，一边游说各方，一边笼络人心，藏兵蓄势，不引起朝廷注意。”

    他若死，秦时又得人心，又得兵力，还有?三百万军费，的?确是天赐良机。

    他故意游遍了林州美景，只剩一处闻名遐迩的?落日林没去，是故意使?松子铭推测，他欲在中秋前往。

    “阿锦，你这样望着我，我要拿你怎么办呢。”

    身为林州父母官的?松子铭，只要振臂一呼，就能得到?全城百姓的?响应。

    苏弦锦望着容色浅浅的?眼前人，轻问：“程筠，你真的?不怕死吗？你知道三万灾民一旦去冲你的?车队，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这夜

    苏弦锦摇头。

    苏弦锦只是盯着他，做着无声抗议。

    难道是还未天亮的?缘故?

    她?知道，落日林一事?后，程筠并不会死，而是坠崖消失三月后回来。

    “程筠，你太?累了。”

    看来今晚，她?要失眠了。

    她?瞪着大大的?眼，望着床帐顶，脸红扑扑的?，像喝醉了一样。

    只是——

    程筠目光平静，似一汪潭水。

    程筠活着的?唯一目的?，就是为了家国的?新生?，为了百姓的?活路。

    “林州不能丢，这是秦时最好?的?机会。”

    苏弦锦深呼了口气，只觉眼睛发酸。

    蜡烛燃了三分之二左右，这会儿应该是后半夜。

    “明日一定要去落日林吗？”她?哑声问。

    苏弦锦沉默地点头。

    苏弦锦低着头，默不作声。

    天呐——

    在天下面前，个人生?死早已置之度外。

    程筠既然必定要去落日林，她?怕贸然改变剧情，会让此事?生?变。

    “带上我。”

    “我知道。”



    “北朝不止林州这一州的?灾民，而是处处有?灾民，只是其他地方离京都较远，对朝廷影响不足，唯有?林州，地域广袤，人口众多，且铜铁矿丰富，极为适合囤蓄兵力。”

    在林州百姓眼里，他来到?林州不但不赈灾，还大肆奢靡，用赈灾银铺张浪费，供己?享乐，林州百姓皆对他恨之入骨，皆欲生?啖其肉，生?饮其血。

    人在眼前，不知为何，她?却觉得已经隔了很远。

    “勇气如不被激发出，那些灾民连散兵游勇都不如。”

    苏弦锦抿唇——

    环顾了眼熟悉的?四周，她?算是彻底清醒了。

    程筠敛不住眸中笑意，便下了榻，牵她?手去里间。

    “灾民一旦哗变，会乱的?无法控制，届时我难以?护住你，难免分神。你既知道我不会死，倒不如去安全所在，也叫我安心。”

    他摇头：“程筠的?命不值一提。”

    “我去外间榻上。”

    程筠与她?目光相触，眼里似春三月的?湖水。

    “我什么都知道。”她?说, “你不用瞒我。”

    苏弦锦勾住他小指，烛光在桃花眸中泛着暖色。

    等再?次醒来时，她?望着熟悉的?床帐顶呆了一瞬，骤然惊坐起来——

    她?知道这段剧情，她?知道程筠来林州做了什么。

    程筠双手搁在桌上，高大的?身躯此刻在灯下也显得单薄，仿佛承受不住沉重?的?疲倦。

    程筠继续道：“这三万灾民既是天灾，也是人祸。春天发了洪水, 夏季又两?月大旱, 在春天减产的?农民，未得到?相应的?安置, 遇到?夏旱便彻底走投无路。处处饥荒, 饿殍遍野, 人死多了, 尸首不能及时处理，又会引发瘟疫, 如此灾祸不断，才造成如今的?局面。”

    他的?笑透着更深的?疲倦。

    他道，“我的?性命便是最好?的?筹码。”

    她?走过去，在他身旁坐下。

    程筠眼里散开笑意，转身出去了。

    程筠淡笑：“那便很好?。”

    一旦仇恨被彻底引燃，便是燎原之火。

    苏弦锦望向他，他眼中浮现着平和的?情绪。

    只是打脸倒来得快，她?不知何时就睡着了。

    苏弦锦微仰起下巴：“既然明天我要去林州府衙，今晚总得好?好?睡一觉吧，我跟你说我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不会凭空消失，我是要睡觉的?，可是这里只有?一张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