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 1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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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昨夜从陈府出来后，顺便去神庙绘师家里走了一趟，收走了绘师作的神像。

    可左等右等，那厚重的雨云竟然纹丝不动，牢牢地罩在久黎城上方。

    众人松了口气，商议着安排修士陪同她出城，务必要在天黑之前请回天君像。

    神山宽阔的青石长阶上都是被邪魔吓得惊恐不已，前来求神灵庇佑的居民。

    “这世上大半的人无法寿尽而终。”申屠桃充满蛊惑地说道，“你若求孤，孤可以帮你杀了这些逼迫你的人。”

    祈神山地势偏高，从这里能一览整个久黎城，只见久黎城中邪魔血气冲天，以东城最为浓郁，逐渐朝着西北蔓延而来。

    圣昭殿内，众人还在跟宣芝僵持。

    “我不是他云家妇，根本无需遵守他云家的狗屁家规。 ”

    乌沉宿不用进去看，都知道屋里的一家子已经在睡梦中被邪魔吞吃干净。那只被送入城中的玄魔倒也不蠢，知道它没办法在短时间内一口吞下这么多人，吃了一个修士后，利用传送阵召了大批邪魔入城。

    久黎城里还不知躲藏了多少邪魔，太阳一消失，它们必定会出来觅食。

    陈族长说道：“她的狗根本斥不退邪魔，只要元崇天君像一入城，不论什么邪魔都会溃败！不能再拖延了，将她绑了押去城外！”

    陈家族长难以置信，“怎么会有这么多？”他几乎目眦欲裂，惊慌失措间，突然抬手指向宣芝，大叫道，“快！送她去请天君像来！”

    宣芝皱眉看向头顶凝聚不散的乌云，从袖子里掏出补灵丹，丢一颗入口中，“请个屁，请天君还不如请你姑奶奶。”

    剑客心知云三公子这回不闹一场，绝不会善罢甘休，也不做无谓的劝说，回道：“乌先生昨夜主动请缨送封印玄魔的盒子入城了。”

    哮天犬嘹亮的叫声，形成了肉眼可见的声波从青石长阶上荡下，跪在地上的民众突然有人接二连三地抱住肚子在地上翻滚，随即俯身狂呕，吐出一滩滩乌臭的血肉。

    天上浓云不散，久黎城里的邪魔都被哮天犬的叫声惊动，从地底阴暗处冒出头来。

    不出一时三刻，久黎城上就凝结起了浓云，天色一寸寸地黯淡下来，很快黑云压顶，山雨欲来，现在虽是白天，却已昏暗得如同入夜。

    申屠桃在宣芝耳边悠闲道：“这云金丹修士驱不散。”

    眼看她要离开祈神山，几个修士急忙御空追上，前后左右将她包围在中间，拱手道：“宣姑娘，如今久黎城一城的安危都在姑娘身上，得罪了。”

    绿林茶舍内，云知慎通过影珠将久黎城神殿内的一切尽收眼底，他暴怒地一把掀翻了桌案上的茶具，咬牙切齿地连道三声“好”，视线紧紧锁住影珠投映出的人影，气急而笑，“好，我这个泼皮云三今日非得剥了这个贱人的皮不可。”

    今日天气极好，春日阳光和煦地洒落在林间，将外面的繁花绿叶照得金灿灿的，云知慎脸上阴云密布，转头命道，“他在城中倒也恰好，你速去联系乌先生，叫他施法行云，遮掩天光，好让邪魔再大闹一场，到时就算她不想跪，也会被人押着跪过来。”

    神庙住持立即召来殿中修士，“快，去把云层打散，不能叫邪魔再出来伤人了。”几名修士应声御空往天上飞去。

    宣礼文吼到最后，面红脖子粗，几乎要被宣磬这一句话气得晕过去。

    春日里多雨，天气变幻快也是寻常，驱散雨云对金丹修士来说，实在轻而易举，殿中众人都往头上望去，等着云层消散，太阳重新露脸。

    院中有一口水井，井口用石板半掩着，乌沉宿往水井瞥了一眼，不甚在意地移开目光。他在院上布下一层结界，防止有人来打扰。

    久黎城内的金丹修士一个巴掌就能数得过来，除了神庙住持以外，有两人被派出去指挥清理城内潜藏的邪魔，还有两位显然就是专程守在这里，名为陪同，实为监督宣芝出城的。

    剑客说道：“乌先生也想趁机去探探那‘二郎真君’的虚实。”

    云知慎皱起眉，“这种小事哪里需要劳动他亲自去？”

    宣芝有些好笑地看向他，还没开口说话，宣礼文已经先一步急了，他一巴掌打在宣磬身上，指着他的手都在抖，怒斥道：“你个混账东西说什么胡话！你是宣家的男儿，以后是要当家做主的！你要跪就给我滚回祠堂去你祖父灵前跪去，别在这里给我丢人现眼，滚！”

    随着她的话音，哮天犬的纤长矫健的身影已经出现在大殿屋脊上，狂吠了一通。

    彼时乌沉宿正坐在祈神山下的一间酒楼里，他要了一个顶层的包厢，窗外便是通往祈神山的大道，从这里能看到山上枝叶掩映中的神殿屋脊。

    哮天犬从神殿屋顶跃下，一阵风似的往山下冲去。

    骤然阴沉下来的天色叫祈神山下的民众越发恐慌，全都惊慌失措地往神庙里冲，所有人都知道邪魔不喜日光，在夜间和这种阴沉的天气下最为活跃。

    宣芝趁着众人被哮天犬震得恍神，脚步飞快地绕开他们，往外跑去。有人及时反应过来，追在她身后叫道：“拦住她！别让她跑了！”

    乌沉宿将一把黄符洒入阵中，黄符无火自燃，其上符文和烟气笔直地升上青空。

    “狗屁的真君。”云知慎轻蔑地啐一口，也懒得细究，他伸长脖子望一眼外面的天气。

    他本就是个冲动易怒的性子，从小就活在自己孪生哥哥的衬托下，行事越发乖张，但偏偏那些事他做得，别人却说不得。

    少女声线清婉，但吐出口的字句却铿锵有力，落地有声。

    宣芝头也不回，怀里揣着两瓶补灵丹，筋斗云从袖子里涌出来，裹着她腾空而起。

    长阶上的百姓全都陆陆续续地拜到地上。

    剑客蹙起眉，在原地僵立片刻，最终听命去联系乌沉宿了。

    宣芝无意再与他们纠缠，说道：“放心好了，我会出城把元崇天君请进来的。”

    宣芝冷眼看着，抬手撩了一把鬓发，实在是凭借一缕黑烟混在她鬓间的鬼帝陛下废话很多，他看戏看得津津有味就罢了，还贴在她的耳根嘟囔不休，“你这爹要是在这里气死了，不知能不能化作阴鬼。”

    宣芝揉了下耳朵，抬步向外走，想去看看城中的境况怎么样了。

    宣芝坐在云端，半个身子都陷在筋斗云的云气里，扬了扬下巴示意道：“你们看。”

    然而此时，太阳光突然收束，天上浓云凝结，外面的喧闹声遥遥地飘入圣昭殿，天色黯淡得众人都觉得不妙。

    神庙住持觉出不对劲，亲自御空而去。

    随后挥开院子里的杂物，又在中间空地上布下一座行云祈雨的法阵，阵法四面角上各竖有一杆令旗，绣有“风云雷雨”四字。

    在他们私语间，一位头发须白的老族长走上前来，以长辈之尊拱手向宣芝鞠躬：“不论宣姑娘和云家的婚事究竟如何，还请姑娘心怀慈悲，以久黎城中数万百姓为重。”

    宣礼文也在后叫道：“宣芝！”

    宣芝掩唇回道：“陛下不是能看出死期吗？”

    此时久黎城的地底下，已经是邪魔的巢穴。只等太阳再次隐没，就将整座城吞下。

    宣磬看着妹妹被逼到这个地步，心中到底是不忍，走上前来说道：“芝芝，我陪你出城去找云知慎，跟他解释清楚，他要是非让你跪，哥哥陪你跪。”

    “无法存像的神君……”乌沉宿轻声呢喃，语气中带着疑惑，“哮天犬的确拥有神力，但仙界又的确没有这么一位神君，真是有趣。”

    乌沉宿身前的桌面上铺展着一副画像，画上神君擎鹰牵犬，眉心有三目，只不过画像褪色得厉害，神君目中墨迹也混沌成一片。

    她才一动，前方立刻围来几个人，陈家族长道：“宣姑娘稍等片刻，等两位道长驱散浓云回来，好护送你一同出城。”

    血肉落地还能蠕动，眨眼膨胀成一只只形状各异的邪魔。

    宣芝默了默，“还是不劳陛下动手了。”

    哪怕事实真如她所说，现在也不可能有人认可。云家人带着神君像在外等着，咬死了非要她那般出城迎接才肯进来，孰轻孰重，在场的每一个人心中都有数。

    他一口饮尽杯中酒，扔下银两，从窗口翻身而出，晃悠悠地来到下游，随手推开一家空落的院子，屋里门扉紧闭，只从窗缝里透出些血腥气。

    雪白的细犬站在祈神山前的青石长阶上，它的叫声响亮威赫，这叫声所有人都在这两日听到过，普通人虽不能像修士那样能清楚分辨出什么是神力，什么又是妖力灵力，但他们却反而比修士更能感觉到被神灵所护佑的力量。

    像这种被邪魔吃空的住家户，院子里反倒安静得很。这会儿普通人都聚集到祈神山去了，修士在这里四处奔走，寻找潜藏起来的邪魔。

    哮天犬比半空的修士反应更快，在那些邪魔重新扑向人群寻找寄主之前，已经被哮天犬的獠牙撕碎，在它的神力之下化成了一滩烂肉。

    这时，一道传讯符从窗外落入，乌沉宿卷好画像塞进袖中，捻开符纸，看完上面的讯息，勾唇轻笑了一声，“云三公子有令，在下自当遵从。”

    一个“泼皮”字眼精准地踩到了云知慎的逆鳞上，他转头看向身侧的剑客，“乌先生呢？”

    然而阳光依然未落下来，久黎城中光线越发黯淡，“没有阳光，邪魔定会出来肆虐。”宣芝说话间，分出一缕神识入神符，点燃请神供香，“得先把城里的邪魔清理了，否则在神像入城前，又会有很多无辜者丧生。”

    她出嫁之时，盛况空前，几乎整个久黎城的民众都知道，当日很多人还夹道欢送新娘子出城，那可不是她说没成亲就没成亲的。

    圣昭殿内的族老们跑到山前来，看到的就是这样惊骇的景象，再一望石阶上拜祭神犬的百姓，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