欺软怕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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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九，”唐妙兴略带安抚性地拍拍她的背，给她介绍道，“别怕。这位是天师府的高功，张之维，你叫他张师兄就好。张师兄，这是我师妹，言九。”

    她身上有没有煞，她自己能不知道吗？她的事现在随便谁都敢管了是吗？

    尽管话说的略有招摇撞骗之嫌，但他挑中这姑娘绝不只是看她洋派似乎很有钱很好骗的样子，更重要的是她身上确实波动着一丝不安稳的黑气。

    言九一甩头，油盐不进：“反正不吃，略。”

    一时片刻，已实属难得。

    唐妙兴已能坦然在心底承认。

    类似的遐想在这几日如水面波纹泛起，把他的理智涤洗了个遍。如今，在另一种意义上，他灵台清明。

    二位。

    注意到一根暗刺时，皮下早就盘根交错，密布荆棘了。

    不过唐妙兴已走到她身后来了，她扭过头，眉目从一片冷然无缝切换成天真可爱，长而深邃的眼尾在睁圆眼睛后下垂了些，多少有点可怜兮兮的意味。

    唐妙兴打断了她：“不行。”

    也太吵人了。

    打发走唐皋，唐妙兴才向墙头的言九道：“下来？”

    由恪莫名的嘱咐和小九离奇的伤势，他不明白，只是本能觉察到其中隐秘的联系——这猜测不堪至极、低劣至极，完全出于一种他先前从未有过的阴暗又妒忌的心理。

    “五不是那重色轻友的人！你有本事从墙上下来，别逼我上去拽你！”

    她一定会哭着喊痛，再把眼泪擦在他胸口。

    言九晃着两条腿，问：“师兄，你只疼唐皋前辈，不疼我吗？”

    与张之维周密的思虑微有不符，姑娘在烦躁之中蹙眉抬手按了按太阳穴。

    二位师叔不在家，做饭基本上是唐妙兴一个人的事。唐皋倒是会、也乐意做，但是言大小姐手一抬指着他说：“前辈做的难吃，他做我就不吃了。”

    张之维眼睛不大，睁也睁不大。大高个子往人桌前一戳，看人的时候不免显得有些盛气凌人——这是他从人姑娘骤然拧起眉头的动作中推测出的。

    后来他扛着日薄西山的唐门踽踽独行，独断专横得苍凉。这枝扎根嶙峋山石的苍松没有遭人砍劈、不曾催于风霜。它是自己烂掉的，烂在一次次修饰与雕琢的绝望尝试中。

    她答道：“师叔们不在家，我就不用偷偷摸摸和你好了。在外面我也要亲你，亲好多好多下！”

    “看师叔不在家没人能管你是吧，你别跑，我非收拾你不可。”

    想舔。

    她干脆仰面躺倒到床上去，一伸手将拱在被子里的小黑猫勾过来举着揉了揉，道：“十宝，你妈妈好坏呀，只会说不行，你一定过得很辛苦吧！”

    她只想他活得轻松。

    整个包覆不算难事，攥得过紧会使刚刚好转的伤口再次崩裂也说不定。

    这件事从头到尾都透着古怪。

    不可仰视、令人惶惶。

    ——他是变态。

    妙兴你别是陷入什么骗局了！

    唐妙兴的表情很平静，解释道：“他们二位有事要办，过不几天就回来了。”

    “那他们什么时候回来呀？”

    好在，她想，绝不会刺伤她。算得上是一种很难说清的、独属于亲近之人的特权吧，总之，她分外自信、有恃无恐。

    –

    唐皋：“……”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www.fuhua.me

    唐妙兴对她荒诞不经的话没有加以反驳，只是屈指以指节将药膏挑出，再度轻覆上她的腿。

    张之维睁不大的眼睛都忍不住睁大了些。

    他刻意顿了几息才将目光从伤处挪开去看她。言九贴得很近，正接上他的目光，热切地眨了眨，正等他继续下文。

    言九：“……”

    张之维本着职业道德，正待加以指点，就听一人道：“张师兄？”

    一声将他拉回现实，理智回笼，他手下动作有条不紊，不温不火地应道：“嗯。”

    这种情况下，二位师叔离家办事无疑是件好事。虽然不过几日，却足够他借以喘息调整，否则真不知面对时由恪该摆出什么表情。

    “师兄，我好像好几天没见过由师叔了吔。”

    唐妙兴理性分析道：“皋哥还在家呢，他怎么办？”

    唐妙兴向她伸出手，笑着说道：“都疼——下来吧，师兄接着你。”

    ……言家人居然会加入唐门？

    不过她并不希望他情绪不好。

    ——求索啊。

    他循声望向姑娘背后，看清来人后咧嘴笑道：“妙兴啊……”他又自来熟地搭着话跟她介绍道，“这我一熟人，哈哈！”

    唐妙兴暂时不愿谈及由恪。

    言九不喜欢这股平稳强健的炁感——像是一座傲然屹立又喧嚣哗然的崇山。

    嗬——不该呀。

    “皋哥，刚刚我说错了。”唐妙兴按着唐皋的肩膀，仰头看着窜到墙上躲着的言九，道，“不行你从这个家里爬出去？”

    有点儿蔫蔫的，但他不会看错，是一只灵。

    “前几天我做的时候你可没少吃啊，那会儿怎么没听你有意见？”

    张之维应的和缓，心里却忍不住嘀咕，他师父也

    明明是早就安排好的日程，他对此一清二楚。事实并非如此，狂想却猖獗不受控制，擅自蔓生。

    “……不跟你说话了。”

    谁理你。

    一时片刻也好，一时片刻就好。

    再者，这姑娘跟他是同道中人。修行人耳清目明，不可能对他身上的炁熟视无睹，有这纯净淳厚的真炁作证，他的话自然可信极了。

    “……怎么了？”

    言九认真思考了一下：“那我们也出去好了！像上次那样……”

    兴许那场表白与亲吻能暂时冲昏唐妙兴的头脑，这几天风平浪静得几乎要让她忘记一个事实——这位爷心重、偏执、几近狭隘，想将他在意的事轻轻揭过无异于痴人说梦。

    听听，多么专业。

    这一问让言九察觉到了异样。

    否则他为何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想要俯身将她腿上清苦的药膏细细舔舐一净。而后，再无遮挡、直截了当、以潮热的唇舌贴上她的肌肤，如滚水浇筑坚冰，将其灼化作一滩水，聚于他掌中。

    舌根紧涩干燥，他小幅吞咽了一下，并没有得到缓解。

    她本来就半靠在唐妙兴怀里，两腿挂在他腿上让人给敷药，这时候抬抬脸鼻尖便触上他下颌线，凑上去轻轻亲了一下。

    然而另一重猜测倾叠，喧嚣尘上——由恪也同他一般，需要暂逃以寻求一丝喘息之机吗？

    ——唐妙兴不许她再亲嘴、更不能亲脖子，只能退而求其次了。

    漂亮得要命的一只手。苍白、纤细，指甲纤长尖利，通通染着薄薄的绿色，透亮如一汪湖水在她指尖流淌。每一根手指上都套着戒指，多的能有二到三个，从指根到前端的指骨都被冰冷的银饰环着，大大小小的宝石粼粼闪着冷光。脆弱又美丽，精致又残忍。

    张之维了然。这片地界上，又是这个姓氏，自然逃不出那家人去。要是言家人，这么个脾气还真不意外——可见传闻不虚。

    他没有熬到解脱，只是熬到锈迹斑斑。硬骨不折，却再没人能将其从碎石中拔出。

    可是隐刺就是如此，一旦暗生便难以拔去，只能忍受着与日俱增的刺痛之感。

    这怎么连声音都变了啊喂！

    “师兄你都不犹豫一下唛。”

    得，唐妙兴叫他从厨房里爬出切。

    放肆无礼地说一句，他现在对由恪火大至极。

    她道：“谁允许你坐这里的？没礼貌的家伙——你个宝器长眼睛没有，那么多空桌子不会坐吗？”

    “正是家师。”

    莲姨的药药效奇佳，几天下来言九身上纵横的伤已转为一层薄红，像不小心打落胭脂撒了满身一般。www.airan.me药膏很凉，他指腹却滚烫。光滑、黏腻，点点敷开时唐妙兴心底不断被强烈的冲动鼓动——强烈的想要以整只手掌握住这截小腿揉捏的冲动。

    “你打我我就跟五哥说不让他跟你玩儿了！”

    会打人的师叔遭惦记。言九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居然把守哥给忘了，默默在心里给他道了个歉。

    嗯——是带煞，不过这煞气更像是人自带的，不关鬼怪魂灵的事儿。

    唐皋：“亲师兄妹哈，比我都亲了——妙兴你以后少叫我哥！”

    –

    “姑娘诶，看你眉眼带煞，似是祸事将近呐——”他隔空点了点她眉间，笑问道，“如何，解一卦吧？”

    唐皋气笑了，不说好兄弟一边倒的偏心，就说做饭这事儿——

    “嗯……”他犹豫了一下，“不行。”

    张之维脑子里冒出这个疑问时，言九不无惊讶地叫了一声：“老天师？”

    大狮子下山历练过一遭，多少有点眼色了现在。他略一思索，咔就在人家对面坐了下来，然后就听对面更不耐烦地“啧”了一声。

    言九。

    可是求索多累啊。

    ……偷偷摸摸，是指一起夜不归宿被师叔责罚，还是坐在怀里贴贴时和师叔打招呼？

    “师兄，你终于回来了……”

    是他无端揣测。

    论说他虽然脱了道袍，头发也还没蓄长，但是他这模样、这气度，不说是仙风道骨，起码也得是个隐士高人不是。

    唐妙兴解释道：“不让你做饭是知道你累，疼你，别不识好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