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拣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7.7k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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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抢你一百剑，斩你项上头。”

    “中原负你！”他有感而发。

    “斩！”

    悍卒打了个寒颤，回过神来。

    关键那座火山兜不住了！

    随着命令传达，阵前万千强弩齐发，粗大长箭暴风骤雨般没入七彩网中，密密麻麻聚拢根根不坠。

    无主重剑被百剑撞进阵中，恰好坠落在军阵辎重，里面的猛火油遇上剑刃的火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燃烧起来。

    “快布网！”

    葬灭的猩红剑气狂涌而出，血色空间在军阵上空凝聚，每一缕剑气都渗出血滴，仿佛凶兽张开血盆大口。

    百剑一剑递一剑，在空中像一条蜿蜒的长蛇，首剑裹挟无边气势，垂直坠落而下。

    月九龄狠狠扫视大军，随即拉下帷幔，独自在车厢闭目养神。

    “扎营，翌日进军。”

    镇守孤城第一次，顾长安歇斯底里的怒吼，似乎要将往后余生的力量都宣泄在这一刻。

    ……

    “大好头颅，谁来砍？”

    当一个人镇定从容地走向万军，那是何等壮阔波澜的场面，霎那间天地肃静。

    他破境带来的内力悉数付诸一剑，今天会吹响死亡葬曲，能杀多少是多少。

    “本尊就是七千里的神明，谁敢忤逆？！”

    一想到孤城有可能曝光，她便不寒而栗。

    刚刚有那么一瞬间，他们沉浸在孤城男人的盖世气概中，隐隐被黑暗里奋勇前行的精神所感染。

    他试图把身体直起来，可是刚才那一下实在太疼了，挪动身躯都痛彻骨髓。

    “万二儿郎，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淹死汉奴，老身焦虑过度了。”月九龄呢喃。

    道士望着鲜艳红袍，那样坚定的步伐，无畏的身形并非逞英雄气，只是守护人世间不值一提，却又重若千钧的民族信仰。

    从军以来，哪里见过这样一人独抗万军的惊悚场面？

    此时已是中午，烈日高悬中天，本来便已酷热难当，加之东风又起，烈焰浓烟一齐冲向蛮军，人人睁不开眼目。

    没了气罩防御，双斧如山岳般沉重坠落，劈砍在双臂，顾长安整具身躯都被击飞。

    就死了？

    “再说最后一遍，公事叫尊上！”月九龄冷喝，风沙刮在脸颊更显老态龙钟，沉声道:

    “小心！”道士面露骇然，下意识转视刀疤武师。

    城内最高的都护府，秦木匠和几个残废老人双眼湿润，他们看到了无边无际的蛮夷，他们也听到长安不甘的怒吼。

    底牌尽出，吟唱葬曲！

    她虽然决定将所有筹码都押上赌桌，但更希望少用筹码，仅凭三人就击垮赌桌对面那条疯狗。

    安静被死亡的喧嚣淹没，方圆百里充斥着疯吼声。

    轰！



    “列阵，奏响号角！！”

    没有用掌心托举顾长安头颅之前，她睡不安稳。

    她敏锐察觉到祖母的精神时刻处于紧绷状态，宛若一只狂躁的母狮子，随时准备择人而噬。

    清醒了，悍卒眼神恢复狠戾。

    每块砖墙都曾经历过流血和死亡，可如今在灼热的阳光照耀之下，竟有种恢宏庄严之美。

    因过于惶惶，蛮夷在烟雾中刀枪乱舞，军阵乱成一团。

    隆重而炽烈，似乎即将自焚燃烧，在万军阵前举行自己一个人的葬礼。

    刀疤双斧大宗师是典型的圣城狂热者，他双眼杀机溢满，指天厉喝道:

    上任以来，她所有的精力都投入这座万里孤城，这回也该收获丰硕的果实吧？

    月九龄突然命令。

    “诛！”

    “尊上，行军缓慢浪费粮食……”一位武将趋行近前，委婉提醒。

    “拒降就是破坏帝国拟定的西域各族共荣战略，肆意屠杀无辜战士，你顾长安灵魂沾满罪孽，今日老子替天行道！”

    刹那间，但凡是手持剑器的蛮夷悍卒皆毛骨悚然，长剑无端出匣，悬浮空中，停而不坠。

    双斧平平落下，完整切割出截然相反的南北气浪，呈犄角之势夹击巍然屹立的红袍。

    顾长安砸倒在黄沙里，臂弯两个血窟窿掉出指甲盖大小的一些骨渣。

    “本尊的命令不是拿来质疑的。”

    刀疤宗师面色震惊，肢体能不断，犹如万年陨铁锻造的身体，至强一击竟只传来骨骼的断裂声。

    月九龄四肢冰凉，妇人大宗师分裂的尸体就像一柄锥子，狠狠刺进她的心脏。

    一个个面色呆滞，眼底赫然有崇拜之色。

    辇车传出尖锐的嗓音，经由侍卫之口传遍战场。

    噗！

    怎会如此……

    此战输了，后果不堪设想。

    “不对……”他捕捉到气机流转，拂尘赫然疾向金发妇人。

    艰难匍匐几步，捡起血剑洞穿肩膀，熟悉的痛苦快感让他缓缓起身，血气开始往四周弥漫。

    辇车内的武将幕僚面面相觑，月雅费解道:

    “是，尊上。”月雅默默离开辇车，安排大军在河滩扎营。

    “体内流着华夏血脉，命中注定。”顾长安倒是坦然，一动不动矗立在血色纛旗旁。

    缺少兵额管辖七千里，动荡在所难免，这还只是其次。

    “好！”

    三人游离于大军之外。

    “好一个替天行道。”顾长安颔首，笑了笑:

    武将还没反应过来，刀光寒芒闪烁，头颅飞离脖颈。

    阵前战塔传出啼鸣声，木制凭栏竟盘踞着一头头七彩鹏鸟，似有默契般展翅翱翔，口衔网丝相继吐露。

    辇车里的月九龄表情森森，她无法干预大宗师怎么看待汉奴，但绝不能容忍麾下儿郎心神摇曳！

    一万两千悍卒隆隆碾过黄沙，象征月氏图腾的黄金兽像矗在前方。

    月九龄狠狠挥舞拳头，这就是呼延老匹夫带来的武器，来自深渊豢养的大鹏。

    “汉奴该死！”刀疤宗师目睹好友殒命，脸庞扭曲，驱动双斧落下。

    落在后面的金发贵妇，身材娇小玲珑，背负玄铁重剑，每踏一步深陷黄沙三尺。

    噗！

    一座城孤零零兀立在偌大的旷野荒漠，看上去就像夜里的一盏灯火。

    血色剑气往外扩张九十丈，顾长安抬头望着箭矢世界，他知道今天要跟死神共舞了。

    顾长安本就是搏命的玩法。

    帝国就是天道，就是地灵，就是人世间，见者必须臣服。

    “真看得起我。”顾长安面无表情，自城头沿墙而下。

    战场令人窒息的沉默，往往比任何杀戮都要来得震撼。

    车厢传来轻微的祈祷声音。

    像针线穿过针孔，金发妇人还没抬臂抵挡，天灵盖就被贯穿，整个人穿成两截，饱满的臀部竟真像从中掰开的蜜桃。

    “阵型后退！！”辇车侍卫瞳孔骤缩，不得不僭越，咆哮发号施令。

    西蜀战场，北凉和赵国十万援军，就是被帝国新式武器给镇压，屠杀汉奴如屠猪狗。

    这场战役轻而易举，不需要搬运器械，更不需要壁垒图，连作战方针都可以省略。

    否则杀无赦！！

    由于兴奋，月九龄满脸涨红，姿态又恢复了从前的不可一世。

    短暂时刻，一座座战塔搭建完毕，犹如云端上的阁楼俯瞰孤城。

    年迈古稀的老头双手各持黝黑斧头，皱纹密布的脸颊横贯一条刀疤。

    “扰乱军心，阵前问斩！”

    阵前几杆“月”字狼旗迎风招展，月九龄紧紧注视三位大宗师，目光饱含期待。

    “灭寇！！”

    号角手铆足了劲儿，吹出了帝国流行的一段曲调，骑兵队的大小头领闻听角鸣，扯开喉咙放歌，声音狂热高亢，在战场回旋不止。

    “天神助我，帝国永垂不朽，月氏富贵万代。”

    固执也好，愚忠也罢，他崇拜这样的气节，因为这是人性最高贵的东西，也是他想拥有却害怕拥有的东西。

    顾长安视若无睹，盯着纛旗轻语道:

    旌旗遮天蔽日。www.linghunshuxuan.com

    四野寂静得瘆人，弥漫着濒临死亡的气息。

    汉奴不死，他们要死！

    漫卷的沙尘逐渐平息，大军一眼望不到边际，像黑压压的乌云。

    “祖母，午时才过。”

    “请顾长安赴死。”

    “放箭！”

    双斧高悬如陀螺般旋转，气机灌来，似有无穷伟力。

    后者察觉危险，重剑出鞘，剑刃燃烧火焰。

    战场之上，恰好悬剑百柄，剑阵威严，剑势浩荡。

    趁四周奔走的气机还没溃散，顾长安口含天宪，百剑以最后的剑势撞击在燃烧重剑之上。

    道士悬空而起，拂尘挥起带动六丈高的气浪，声震云霄:

    望楼塔台，红袍男子披头散发，浑身刺目的红色，仿佛将毕生罪孽杀戮都盖在身上。

    月九龄注意到猩红的剑气，近乎发疯似的在辇车里咆哮，椅子扶手都被拍烂了。

    月九龄审视他半晌，漠然道:

    身侧男子一袭黄色道袍，上绣阴阳八卦，左手握鬃尾拂尘，望之仙风道骨。

    “魔孽！”

    别说一万二精锐猛卒，就算一万两千只蝼蚁蚂蚱，都足够啃食那个汉奴了。

    霎时，战场上出现异景，红袍男人上空笼罩着一片七彩巨网，诡异而玄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