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斫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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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临川到时，赵懿懿正在庭院中给那两块杉木板定式，手中握了一支长木椠，勾着身子在木板上绘定琴身样式。

    这次想来也不会例外。

    外间突而传来几声犬吠，顾祯蹙眉问:“今日怎么叫了好几回？”

    有那么一瞬间，他是有些许心软的，想着她都气成这样了，要不要亲自过去一趟。

    她不是没同皇帝提过伴读的事，心里也很想选几个才德出众的引导女儿。然皇帝却表明过不许，说临川平日学堂都不爱去，会耽误了人家。

    谁知才走了一半，都还没摸着门扉边缘，皇帝却改了主意，又将他给叫了回来:“去什么去？朕何时说叫你过去问了？”

    太后问起皇帝，前日为何将七皇子给打了，还发落了他一众宫侍:“你是皇帝，他一个小孩子罢了，能有什么惹到你的地方？”

    太后没心情回她，随便应付了两句，临川却又说:“我选伴读的事，阿娘刚才可有跟皇兄说啊？”

    顾祯不禁有些负气地想着，既如此，那就先晾她一段时日吧，等她自个想明白了，总归是会听话些。反正，无论自己如何，皇后还是会来寻他的。

    她倒好，竟是越来越过分，也越来越不将他这个丈夫放在眼里了。

    顾祯长眉一挑，冷笑道:“谁叫你去了？”

    午后的万春殿中，太后与皇帝母子二人不欢而散。

    吴茂心尖一颤, 硬着头皮回:“……是, 都这个时辰了, 奴婢想着, 娘娘可能是累了罢。”

    临川难得被太后这样严厉对待，便噘着嘴，很有些不高兴的模样，忍不住小声嘀咕:“阿娘先前都答应我了的。”

    太后神色暗了些:“四郎行，七郎怎就不行了？七郎还是你姨母的儿子呢。”

    她是他的皇后，只要她乖些，他自然能对她再好一点儿。

    他不禁想着，哪怕是从前父皇出征，他首次监国之时，也从未有如此烦躁和头疼的时候。

    不来就不来，如今脾气坏成了这样，是该找个合适的机会，将她的爪子好好磨一磨了。

    顾祯哂笑一声:“那日赏花宴上的事，母后也觉得不是大事？母后也说他都八九岁了，还在宫宴上同奴婢们做这些戏耍。”

    “原来七郎是何太妃的儿子啊，要不是母后说，朕只怕要以为，七郎才是母后亲生的，朕是捡来的。”顾祯难得同太后开了句玩笑，只是这玩笑里，又夹杂着几分警告。

    孰料，是愈发的放肆。先前待在椒房殿不肯出来就算了，今日他专门派人去请，竟是还不肯来？

    “没说。”太后瞥她一眼，神色淡淡。

    至于找那些个贪玩的，皇帝肯定不会管，太后却知道临川本就顽劣，闹着要选伴读也不是为了读书，而是能光明正大的找人玩乐。知她秉性，太后是半点不乐意的。

    “回陛下话, 娘娘道今儿有些不舒服, 就不过来了。”到底御前近侍，身居内侍监之位, 直面天子隐隐的怒火时，吴茂还是稳住了心神，尽量平和的转述出来。

    吴茂却只是垂着头应:“是奴婢想岔了。”

    顾祯点了点额侧，浓密睫羽遮掩住眸中情绪。

    “奴婢估摸就算过来了，也是磨不了墨，说不定还要陛下哄着呢。”

    皇帝正好将卷轴转动一卷，似是想起些什么, 他动作稍稍顿了顿, 随即又转动书卷翻看。

    “分忧解难？”顾祯仿佛听着了什么极为好笑的事，唇角扯出抹嘲讽的弧度，打断了太后接下来欲说的话，“朕从未指望过，他能替朕分忧解难。”

    皇帝来此，本是太后言及自个身子不舒服，便特地过来探望。孰料话还未说两句，也没细问过病情，话题不知怎的，竟是转到了七皇子身上去。

    顾祯的神色倏然阴了下来, 额角隐有青筋冒出，紧绷的面容使下颌线条愈发流畅。

    嘴上虽如此说着，然吴茂瞧他这神色，便知他这是允了的意思，忙转了身往殿门处走。因站得略久了些，转身时腿有些发软，差点儿往前边栽下去。

    事涉皇帝，有昨日七皇子一干侍从下场在前，众人不敢在太后面前妄议事务。太后说了半晌没人回应，更觉得气了。

    然她却总是不肯乖乖的，分明知道赵维民近来举动，却要为了赵维民，跟他置气到现在。

    俩人最后闹得很不愉快，待皇帝走了，太后兀自坐在那，唉声叹气了好几回。

    “送什么？”临川好奇问。

    吴茂连皇后的面都没见着，哪儿知道皇后还说了什么，忐忑回道:“娘娘只吩咐了这一句。”他小心觑了眼皇帝的神色，道，“都怪奴婢昏了头，娘娘忘了说，奴婢自个也没追问娘娘几句，奴婢这就再赶去椒房殿一趟，问娘娘可有什么吩咐。”

    茂密枝叶中鸟雀发出几声啾鸣，正值午后，这几声啾鸣细听来，却很是有气无力。

    望着斜伸入轩窗的一枝杏花，太后轻叹了口气，语声沉沉:“一些小玩意罢了。你皇兄刚革了淮安侯的职，世子的官职也一并免了，也是怪可怜见的。”

    顾祯因问道:“朕记着，同它一胞所生的一只，最近又生了一窝小犬？”

    待轻咳了一声后，她道:“唉，他是顽劣了些，不过小郎君么，小时候总是这样的。你们两个毕竟是亲兄弟，自然情谊更深厚，七郎将来是要同四郎一样，替你分忧解难的。”

    “皇后是这么说的？”他握着茶盏却不饮，大掌猛地握住杯盏，其用力之大，指骨都泛了惨白之色。

    却又在下一瞬否决。

    太后于此时回过了神，声音有些发凉:“选什么选，你自个安分听话些，比什么伴读侍读都强。”

    想起那日宫宴，七皇子蒙着眼横冲直撞，伤及了不少人的事，太后也觉得有些不妥当，因此，面上也很是挂不住。

    因此，太后便咬紧了牙绝不松口:“你皇兄不许，以后莫要再提了。”

    太后生着闷气，临川急匆匆推门入内，问她:“阿娘，皇兄刚走么？你同皇兄说了没，那些宫人也没个轻重，七郎被打得可惨了。”

    烛火明媚, 熹微的光照在顾祯那张俊美无俦的面庞上，将他凌厉锋锐的五官柔和了三分。www.baiwenzai.com

    “皇后……可还有说别的？”顾祯突的闭了闭眼，强迫自个冷下了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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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来想着，是冷她些日子，等她自个想明白了以后，他再抽空哄上两句。

    皇帝这般意味深长的一句话落下，吴茂却是笑道:“还不是因为陛下关心娘娘，下午还问娘娘在做什么，奴婢要是不瞧着点，拿什么话来给陛下交差呢。”

    临川很少见皇后这样穿着，她大多时候，都是一身端丽华贵的装束，符合

    及至一卷书终于看完, 皇帝才将那书卷猛地掷在案几上, 侧首去看吴茂:“你方才说什么？”

    临川一下子急了，攥着太后的胳膊问:“皇兄好不容易来一趟，阿娘怎的忘了说呢！下回得等到什么时候去啊。”

    太后自是没听出来的，还待要说些什么，却听皇帝又道:“阿祁幼时救过朕的命，于政事上的能力也出众，否则母后以为，宗室如此之多，父皇儿女亦是不少，朕凭什么用他？”

    “你这孩子，说的都叫些什么话！”太后嗔怪地瞪了他一眼，似是也有些着恼了，“哀家不过是想着他年纪小，能犯什么事。”

    非但如此，为避免皇帝更猛烈的怒火，还自个替皇后描补了些。

    顾祯闭了闭眼，敛下眸中不悦之色，淡声问:“母后这是要替七郎撑腰么？”

    顾祯面容虽未有什么变化，可神色却是显而易见的舒缓了许多，却道:“你关心椒房殿，倒是关心得紧啊。”

    从前俩人有了什么矛盾，多半都是皇后主动做了糕点，来找他求和，再软语温声的同他认一句错。

    “许是这段日子陛下未带它出去，有些憋坏了，奴婢这就差人将它带出去转转。”吴茂低声回道。

    吴茂回来后，又抬首看了眼皇帝，见他似是对皇后今日举动有所不满，不免笑道:“奴婢听闻，娘娘这几日弄了两块杉木板，似是在鼓捣斫琴的事。这活儿最磨人了，想来手肯定是疼的。”

    他垂眸想着，也是自个那回见皇后醉酒，那呜咽模样太过可怜，心生些许怜悯，便纵容了她一回。

    倒是小瞧了她的决心，这气性也是大得很。

    听着外间的风声，太后又稍稍缓和了神色，轻揽着她哄了几句，随即温声说:“你既闲来无事，就替母后去一趟椒房殿，给皇后送些东西罢。”

    此时的日头仍是明晃晃的，椒房殿离万春殿也远，临川有些不大情愿，最终还是勉强应了:“知晓了。”

    顾祯捏了下眉心，眉宇间带了些许烦乱。以往处理政事时，再得心应手不过的一个人，竟是难得的有些不知所措，亦是觉得棘手无比。

    累了？

    “哀家不过劝他两句罢了，他就给哀家甩脸子。”太后忍了好一会儿，还是忍不住，出口抱怨了句，“哀家难道不是为了他好，他要不是哀家亲生的，哀家才懒得管呢。。”

    换做从前，他决然想不到的是，皇后如今，竟也能搅动他的心绪了。

    他前几日刚去过兽园，对此自是一清二楚，还未待吴茂作答，便自个淡淡道:“待再养一段时日，懂些规矩了，给皇后抱一只去罢。她依稀说过，想养一只小犬解闷。”

    皇帝虽未明确说过，刚才的态度，却是默许了此事的。

    吴茂站在下边，只觉腿脚发酸发软, 忍不住想要抬起腿舒缓舒缓，却在瞥见皇帝清冷的侧脸时，生生忍耐住了。

    她今日着了身碧纱袒领衫子，露出片白皙如新雪的肌肤，一簇簇小团花四下点缀在衫子上，绛色长裙迤逦曳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