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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棠梨拿掉帕子,她本来就只是闭目养神,见到盛大人站在面前,有些奇怪。

    他修长的手指,搭在紫檀插肩榫案牍上,指骨扣着棠梨肌肤的激热,化作黏腻的汗水,在冰凉的案牍上,留下难堪的水瘢。

    “魏执笔也要去吗?

    他觉得自己大约是无救了,竟羡慕这绚烂的蔷薇雨,能肆意占有她。

    午后阳光,洒落在庭院里,蔷薇花荫下,微风习习,她以帕子盖着眼睛,那双杏眼藏起来了,娇艳欲滴的唇畔,却倾覆着片片花瓣,带着奇异的妖冶。

    片晌,他刚跨进去半步路,就见蔷薇花架下,棠梨躺在黄花梨木醉翁椅上,枕着荷叶枕托,靠着软织细藤靠背,卧榻凭几,槐荫梦蝶,花下酣眠着,十分惬意。

    盛从周眸光晦涩,自剖白心迹后,淤堵得滞胀之气,一直郁结在胸中。

    “益州府山区的童谣,为何突然间在盛京城传开?去查查背后传播之人。”

    而若是锦衣卫缇骑快马加鞭,七日就能到达益州府。

    季风眼里闪过诧异,却也很知趣的躬身告退。

    “你放心,本座既然是因为你的才华重用你,举荐你,自然不会因为你拒绝本座的心意,就动辄得咎,跋前踬后。当然,也断不会伤害你性命,你不用日日担心掉脑袋...”

    盛从周满眼都是不解,这首童谣是否暗示着什么?若是童谣和此案有关,那为何这首童谣里的人,听着似乎是受害者,又同时是施害者?益州那里究竟发生什么?

    望了望诺大的国公府,想到一来一回,路上就要耽搁半个月,便是破案神速,回来时,国公府的寒蝉,该秋鸣了。

    谋杀皇室,是诛九族的大罪!

    见她无事,应是转身离去,盛从周却被这幅景象,攫取着全部目光,定住一般,不知注视了多久。

    落英缤纷,荡起涟漪,蔷薇花也贪恋她的芳泽,盛从周伸出手,拨开一瓣花,又掉落了一瓣。

    只是,盛从周是锦衣卫指挥使,翻看过很多失传的酷刑,不由想到一种古老的刑罚,十分泯灭人性。

    “说。”盛从周语气凛然,带着不耐。

    “今日之事,是本座言辞,苛责了...”

    盛从周还要解释,棠梨连声道,“卑职会骑马...”

    她想了想,以前去内蒙古旅游时,当地人牵着马,让她在草原上溜了一圈。

    他的脚步,不由朝着东厢房走去。

    合上面前案册,正待动身,就见徐公公气急败坏的走进来,还未坐下,就劈头盖脸质问道:“世子如今存着什么心思?老奴见魏执笔,是难得入世子眼的姑娘,确实有心撮合世子和执笔!只是,世子若是无意,就给老奴交个底,老奴再不提此事!”

    听闻徐公公此言,很想挤出一个冷笑,可那抽噎的泪水,似在胸中撕开一个口,飕飕倒灌着冷风。

    见大人似要外出,季风接着道,“大人,太和门外,许多大臣,都在宫殿外候着,圣上守着李贵妃,无心召见群臣。”

    见世子无知无觉的样子,徐公公不由痛心疾首道,“老奴方才去给执笔送午膳,听到执笔在和疯姑哭诉,说待在大人身边,每天都要小心翼翼,日日害怕掉脑袋。魏执笔是多么豁达通透的姑娘,哭得抽抽噎噎,老奴听着,也心生怜惜,世子堂堂八尺男儿,怎就不懂得怜香惜玉?”

    “禀大人,刚刚有丐户里的暗探来报,说昨夜侯府四处请医生,现在宫里又有贵人欠安,关于龙涎蜡的事情,不知怎么就在京城传开了,老百姓都在唱《鬼蜡烛》,丐户里也多有乞儿,在妄议龙涎蜡的事情。”

    盛从周揉了揉眉心,他过去也经                                                常外出办事,一个月甚至几个月不回国公府,都是寻常。

    做根鬼蜡烛,免遭阴魂苦

    棠梨心下一紧,不知盛大人听到多少。

    土匪们将路过的行人,扒光衣服,用麻布包裹后,放进油缸里浸泡。到了晚上,将人绑在一根高挺的木杆上,从活人的脑袋上,钻一个小洞,倒入灯油并点燃,以此照亮整个山寨子。

    “季风,加派人手,务必查清楚,这首童谣,短短大半日,是怎么在京城中流传开的?”

    行至国公府中门外,正好季风搜集完消息来报。

    站在月洞门前,他踌躇着,不知该不该进去。

    棠梨也顾不上,盛大人到底听没听到了,只想一道跟着破案。

    许多天子近臣,尤其是只得一根,或两根的情况下,会将龙涎蜡保留下来,已示君恩。

    富人点蜡烛,穷人熬蜡油

    红蜡烛,白蜡烛

    天子烛火赐明,哪怕只是赏赐一根,也是天家恩赐,无上殊荣。

    “你不会骑马,马车耗时太久...”

    见她眼中仍有惊恐之色,盛从周有些无力感,似乎所有解释都是多余。

    大靖未统一前,益州和三湘地带,曾经巫术横行,点天灯最初是巫医们,用来装神弄鬼骗人的把戏,后来被地方土匪用来烧人取乐。

    这次不知为何,心里竟生出空落落的感觉。

    “还有”,他迟疑片刻方道,“最迟明日,须得动身去一趟益州,你去提前准备一下!”

    当然,脑袋开洞,人死得比较快,若是从脚上小孔开始点燃,噼里啪啦,尸油爆裂的声音,据说能持续一整夜。

    “鬼蜡烛?”盛从周目光闪过疑惑,“何谓鬼蜡烛?”

    棠梨不知如何回答,盛从周接着道,“本座最初重用你,因你有摸骨之才,你既有不世之才,自然也有些旁人,没有的古怪脾气...”

    想到她昨夜身体不适,自己今晨说得那些话,实在有些严重,盛从周心里,又生出了自责之感。

    阿翁搓烛心,阿母蘸蜡头

    “大人,卑职也想去!”

    盛从周本来觉得局促,见那双眼有些浮肿,果真是哭过的样子,全部骄傲都碾落成泥,指掌不由抚过羽睫下的眼睑,满眼都是歉疚。

    “当地有传,这鬼蜡烛,也叫黑蜡烛或死人蜡。以死人的尸体,熬煮出尸油做蜡油,然后将人皮烘烤多日,再反复揉搓成烛芯。如此,人皮烛芯和尸油蜡油,就做成了传说中的鬼蜡烛,鬼蜡烛永远燃烧,永不熄灭。

    这...怎么不算会骑呢?

    他就像魔怔了一般,径直走到她面前,在散发着淡淡花香的氛围中,不知自己是以何身份,以何立场,沉醉在摄人魂魄的旖旎里。

    盛从周见在京城中,已经查不出更多线索了,决定进宫面圣辞行,尽快出发去益州。

    且她一贯在案子上很上心,若不是万不得已,也不会休沐一日。

    他一时间,竟是无言以对。

    季风将听来的歌词,在指挥使面前重复了一遍。

    徐公公见世子似有松动,又加了一剂狠料,“执笔托老奴给世子带句话,她今日身体实在不适,休沐一日,世子若是有何吩咐,她明日就可以当差。”

    “属下问过,有年龄大的人说,这是一首益州山区里的童谣,和一个传说有关。”

    他似乎有些说不下去。

    季风想起一个暗探来报的童谣,觉得应该让盛大人知道。

    盛从周蹙眉沉思着,“此行路途遥远,魏执笔...就不必去了!”

    盛从周眸光,意味不明。

    “禀大人,有宫里的暗探,方才来报,说李贵妃抽搐不止,太医院皆是无法。李家往宫中,送去了十几名医工,后来有一名医工,以鸡血藤、青木香和茜草煎煮,内服外熏,方才缓解贵妃的惊厥之症,只是,李贵妃至今仍未神识清醒。”

    “点天灯?”他神情有些严峻。

    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点天灯,元旦夜晚,家家户户用长竿悬挂灯盏,通宵达旦,彻夜不息,称之为点天灯。

    制作鬼蜡烛的人,是为了将自己所做的业障,全部恶行和罪愆,转移在蜡烛中的鬼魂身上。这样做成的鬼蜡烛,点燃后不会出现光,但是会反复折磨蜡烛中的鬼魂,直到将其变成恶鬼为止。如此,蜡烛不断流传下去,制蜡之人高枕无忧,使用此蜡之人也会受到恶鬼纠缠。”

    “大人?”

    “倒是有一件事,属下觉得蹊跷,应当和此案有关!”

    凶手胆大包天不说,还有恃无恐!这个节骨眼上,还能散播流言,玩弄人心。

    “可还有其他消息。”

    阿兄点天灯,阿嫂熬尸油

    “本座明日要去一趟益州,此行坎坷险阻,你一同跟去,恐怕不方便,这一个月,你就呆在经历司,看看历年旧案卷,也正好养养身体!”

    盛从周听完,摁了摁眉心,烦躁不安。

    《画骨观心(悬疑)》

    是以,太医院检查起来,并不复杂。一个上午,就大致弄清楚了,龙涎蜡所含的全部毒素。

    他攥了攥手心,又松开,从窒息的气息中,挤出一句话,“让她好生休息吧!”

    盛从周心中,一片木然。

    盛从周默念着童谣的歌词,“富人点蜡烛,穷人熬蜡油;阿翁搓烛心,阿母蘸蜡头;阿兄点天灯,阿嫂熬尸油;做根鬼蜡烛,免遭阴魂苦...”

    “知道了。”

    季风问得很合理,益州山高路远,若是魏执笔跟着,需要备好马车,路上拖拖拉拉,到达益州至少半个月。

    徐公公纵然诓骗自己,也不会无缘无故说她流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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