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像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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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鼻梁高挺，眉骨深重，眼睫稠密，他抬着眼，目光所至，是连绵到看不见尽头的万家灯火。

    赵逢青往家里买了不少东西，堆满了客厅、厨房。

    所以这段路程，尴尬、静默、难以言喻。

    “什么都说，逾雨很懂事，我们聊得可好了……”

    可明明温恭良只回来两天而已。

    小姑娘嗓音温淡，不是个剧烈的语气，甚至因为本身音色的柔弱，带出一点温驯，但内容却不是。

    明明是尴尬的。

    走上前，翻动摆在书桌上的课本。

    “表白墙……是什么？”

    点进空间，入眼第一条就是谈屿辞的照片。

    可能是阔别已久的丈夫要回来，除了思念以外，赵逢青还显得紧张，脾气更为一触即发。

    配的文案是，真的好喜欢高二（6）班的谈屿辞同学，表白！

    她不知道是他容易满足，还是他诚心为这次对话粉饰太平。

    待到所有问题回答完了，实在无话可说。

    温恭良的声音从身后飘来，温逾雨往卧室里的步子停顿了一瞬。

    交了书，打开默写本，一笔一划写好英语课文，检查两遍，确认没有遗漏，停下笔。

    慕纤纤愣神一秒，没想到她连这都不知道，“就是一个Q·Q号，可以让她帮我们学校的学生在空间里发东西，比如说喜欢谁，想捞谁……反正乱七八糟的，都有。”

    现在这张草稿纸，出现在第八单元。

    ·

    温恭良买的那趟火车到站是上午十点，中午就能到家。

    一上午，温逾雨在草稿纸上划出了无数道杂乱的线条，放学铃声也随之敲响。

    没有张扬肆意的勇气、没有侃侃而谈的见解、没有引人注目的容貌……

    在门口，所剩无几的人群里，看到了温恭良的身影。

    她对温恭良的印象也只局限于，一个空泛的，父亲形象。

    等待收本子的功夫里，她用没有按出笔芯的笔尖，在本子上，轻轻勾出“表白墙”三个字。

    甚至偶尔，温逾雨还会听到赵逢青和朋友说起监控的相关事宜。

    拿起笔尖，强迫自己学习，但思绪却不讲道理地围绕那张照片打转。

    到了家，没等开门，防盗门从里面被打开。

    讲台上，班主任讲得唾沫横飞。

    莫名的，后知后觉的，涌起一点自卑。

    温恭良拍了拍她的脑袋，笑着应，“姑娘真乖。”

    他看见她了，朝她这边招手。

    坦坦荡荡，对他的偏爱毫不掩饰。

    见到他们，赵逢青对着温恭良笑嗔道，“非要去接，这么大个人了，她不会自己回来吗，要我说你就是太溺爱孩子了。”

    教室里尚且还留着运动会时的松散，但老师却已经在赶下一个进度。

    她知道赵逢青不信任她，却怎么都没想到会上升到监控这一步。

    赵逢青愣了两秒，反应过来，当即像只被驳了面子的母狮子，指着她的鼻子，瞬间暴跳如雷。

    昨天晚上，她在学完的第六单元夹了一张草稿纸。

    只是不知道是关系太过于疏远，还是别的，温逾雨说不上期待，也说不上紧张。

    ·

    雨还在下，温逾雨觉得有些凉，指尖蜷了蜷，话才能顺利出口。

    毕竟这么多年，他们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

    她所有的感觉都退散了，只感觉寒毛倒立，连最后一点可供喘息的空间都好像被剥夺了。

    温逾雨不想再听，径直出了门。

    “什么孩子，有她这种孩子吗？！我就没见过她这种孩子，学习不努力，说她两句还不得了！你难得回来一趟，她还这样，一点事都不懂……”

    期中考试越来越近，班级里学习的氛围越来越重，下课期间几乎没多少人离开座位。

    不知为何，和他有关的事情，她都想知道。

    ·

    某种平日里一直都存在的隐患，在此刻一触即发。温逾雨关掉卧室里的灯。

    蓝色的光弥散着，监控中间的凹陷如鬼眼。

    温逾雨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潮气腐蚀的阳台门框，靠近地面那一截，裸·露出像蚂蚁钻过的朽木般的痕迹。

    为期两天的运动会转眼就结束，6班的团体成绩不好也不坏，拿了一个集体二等奖。

    温逾雨在阳台找到赵逢青，“妈，你怎么能不经过我的同意，就在我房间装监控？那是我的房间。”

    打开门，卧室的摆放一瞬间撞入眼帘。

    一种难以言喻的隔阂腾地升起，围绕在他们身边。

    男人五官棱角不多，削瘦修长，穿件白色衬衫，脸上有因操劳留下的岁月痕迹，正探着头，注视着校门口。

    明明是件好事，可温逾雨脚步顿住，莫名不太敢上前。

    “这几天，都是发的运动会。什么捞1000米的21号男生啊，表白借他纸巾的女生啊……不过啊，最多的还是谈屿辞。不过，你对他没兴趣，算了，不说这个……”

    讲台下，学生交头接耳，心思完全不在课堂上，如还没归心的小鸟。

    单体成绩却很突出，谈屿辞的男子3000米决赛一等奖、慕纤纤的女子50米决赛二等奖，都让这场运动会有了点收获。

    赵逢青正收衣服，听她问，脸上的表情冷下来。

    其实，也挺可笑的。

    她写过很多关于父爱的题目，可以用笔尖把名为父爱的东西分析得头头是道。

    除了即将要到来的期中考试以外，还发生了一件事。

    如果这三年是一部青春片，而她就是里面的配角，从不占据一点和主线相关的剧情。

    “我没做过贡献，可是我也从没愿意到这个家。”

    女声冰冷又现实，告诉她，在这个家里，她什么都不是。

    但这与温逾雨无关，她向来就是那种把老师说的话奉为真理的学生，更别说，还是老师布置的默写。

    有人从她桌边经过，温逾雨像被烫到，摁灭了手机屏幕，把手机塞到桌洞最里面，才放下心。

    温逾雨移开视线，慢慢地走到他身边，在他期待的目光里，顿了好几秒，才轻声喊了他一声“爸。”

    那就是长期在外地的温恭良打来电话，说自己订好了火车票，要回来潮市。

    一寸一寸扫视卧室，在空调上方的空间里，发现了监控。

    她声音太大，引来温恭良。

    “我生你养你一场，你还敢不愿意！活生生一个白眼狼，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东西！”

    原本松散的同学一瞬间惊醒，几天过去了，谁还记得运动会之前布置了什么东西。趁着还没收书的短暂功夫，飞快地翻书，能记多少记多少。

    “少说两句，少说两句，跟个孩子计较什么呢。”

    从她出生开始，她没和温恭良有过长时间的相处，更别说感受到父爱。

    他们往家里走，他问她读几年级了，成绩怎么样，喜欢吃什么……

    她只旁观着主角们的喜怒哀乐，成为她们世界里一点微乎其微的点缀。

    时不时会突然推开她的房门，门“啪”地一下甩在墙壁上，吓得她呼吸骤停。

    每当这个时候，熟悉的胸闷感一点点升起，占据她的身体，沉重又压抑。

    点点光芒渲染在他身上，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你们一路上说什么，花了这么长时间才回来？"

    最基本的自由的，可供喘息的空间都没有。

    像做贼一样，避着所有人，在加好友那里，生涩地搜索“表白墙”。

    “都打起精神来啊，马上期中考试，这次的期中考试我们自己命题，上次三校联考出的那都什么题目，高考会考那些吗……”

    应该是刚下火车，到了家，就马不停蹄地赶过来接她回家。

    夕阳黄昏，楼梯间走廊，他仅仅被拍到一个侧影。男生手松松撑着栏杆，晚风吹起他的额发，光线影影绰绰，落了几点在他眉眼。

    慕纤纤问：“逾雨，你看到表白墙了吗？”

    尽管每次，赵逢青进来检查，温逾雨都在为期中考试努力。

    班主任突然换了话题，“小组长把课本收到讲台上来，我们默写运动会之前布置的英语课文。”

    在一众眼花缭乱的表白墙中，一个一个比对，终于找到潮市第一附属中学表白墙。

    她一个一个问题回答。

    那个课间，温逾雨没有学习，而是拿出手机。

    莫名的，她感觉，卧室和往常不太一样。

    不好看，甚至是恶心的。

    ·

    她和赵逢青说，她不愿意出生在这个家里，赵逢青却指责她，不对她出生这件事感恩戴德。

    阵阵诋毁声，明明是赵逢青私自在她房间里装监控，可是她言语之间，全是她的错。

    可是顺着这些文字追根究底，里面的底色却是空白的，让她茫然的。

    她不喜欢和人拥挤，所有人走后，最后一个走出教室门，慢慢往校门口走去。

    毕竟，明明她也一样，却连让人知道的勇气都没有。

    温恭良搓搓手，四十多岁的人，笑起来却意外得显年轻，“要接的要接的。”

    

    “什么叫你的房间，这个家都是我和你爸的，你有什么，你为这个家做了什么贡献。”

    可他却觉得很好。

    但赵逢青依旧不相信，总走上前来，对她的东西翻来覆去地查找，试图找出一丝她没有努力的蛛丝马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