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玲珑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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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须知此景，古今无价。”

    他跳上阑干坐下，背后是百丈深空却浑不在意。杨戬又饮一口酒，忽然低头认真打量哪吒神色。

    他不耐烦地啧了声。

    除了这水潭，院中别无矫饰，只在角落里立着一架秋千。一个少年正倚在秋千宽大的藤椅中假寐，怀里还抱着一杆银枪。

    最后她握着他的手，缓缓道：“娘只盼着你快意自在，这愿望从来如此，你可明白？”

    “二哥过来有什么事？”

    殷夫人目露忧色，问他是否带好各种法宝细软，他都耐心一一作答。

    “为何要成神？”

    哪吒难得笑了笑。杨二郎做人时是人中龙凤，做神仙也是个中翘楚，深谙说话的艺术。考虑到老李家一团乱麻般的家庭关系，很体贴地只提了他母亲。

    天上有甚么趣味？跟我去人间好好玩一遭，一定得来我们灌江口喝酒啊，我好好招待你一回！”

    “须知此景，古今无价。”

    “那你在这儿等片刻，我去去就回。”

    那小老鼠油滑得很，见此番没有性命之忧便顺杆子爬，说要拜李天王为义父、认三太子为义兄。

    见他进来，李靖慌忙将桌上的玲珑塔拿在手里。屋内原本十分安静，这动静便有些明显。

    作者有话要说：注：

    一地醉汉中，只有他和杨戬还端正坐着。哪吒是莲花身，酒肉穿肠，自然是千杯不醉。杨戬嘛……他至今也没探出究竟酒量几何。

    一贯见风使舵的李靖竟也答应了。哪吒料想这也是佛祖的安排，便没再说什么，只回营后拉着杨戬喝了通宵。

    出自柳永《二郎神·炎光谢》

    仅有的插曲发生在第十三年。他们在西牛贺洲撞见一只金鼻白毛鼠精，哪吒正要将其打死之时，却见李靖擎着塔飘然而至叫他枪下留人。

    在来得及生气之前，他们已自顾自醉倒了。杨戬托腮遥遥向他举杯，他只得揉揉眉心，一饮而尽。

    杨戬这人在哪里都能过得逍遥自在，回到自己大本营自然更为快活，年节时与梅山兄弟和帐下草头神同乐。

    杨戬摇摇头，微带讶色惊异道：“小哪吒，你眉间的红莲印怎么亮了？”

    一条雪白细犬自院门外扑进来，四下蹦跳在小院中逛一圈没发现什么活物，便扑进那少年怀里要舔他的脸。

    “杨二哥，管好你的狗。”

    李靖摸着须髯咳了咳，起身道：“玉帝他老人家找我有事。素知你们先聊，我先行一步。”

    跨出院门再穿过四时俱全的花圃，哪吒停在主屋门外，混杂花香附着在衣摆上，熏得他皱了皱眉。

    哪吒站起身揉揉睡得酸痛的肩膀，走到水潭边沾了几滴水点在太阳穴，总算清醒过来。

    云楼宫西侧单辟出一个小院子，院中只有一方水潭，水面上飘着七八朵莲花。

    他撩开纱帘走进去，却见房内不只殷夫人和女婢，还有坐在另一张圈椅上的李靖。

    又看热闹不嫌事大补充：“我这狗可是荤素不忌啊。你小心些，可别哪天被咬下来一截藕。”

    半晌沉默后，杨戬轻声笑了。他指着满天星子和夜幕下重重人家，慢悠悠道：

    哪吒不知何时已睁开眼，闪电般出手拎住它后颈，嫌弃地提得远些。

    他拱手朗声道：“孩儿来给母亲请安了。”

    ——

    哪吒淡淡一哂。细犬从他手中挣扎出来，快活地跳回杨戬脚边伸出舌头喘气。

    哪吒粗略掐算道：“如要走遍十洲，以这些人手至少要人间二十年才行。www.cuier.me”

    哪吒起身拂拂衣摆正打算离席，杨戬却拎着酒壶过来，勾肩搭背带他上了府内最高的角楼。

    不过能远离天上那帮老家伙行止自由，心情还是不错的。

    说到杨戬，他们两人自伐纣之战建立的战友情颇为牢靠。杨戬十分守信，每年末都会请他一同去灌江口过年节，昼夜宴饮七日方休。

    主屋内安静了片刻，而后响起殷夫人的声音：“快进来吧。”

    算起来这时已是来到人间的第十八年，只有蓬莱、方丈、瀛洲三岛还未巡视。这三座仙岛修士众多，几乎不会有妖邪作祟，他们已然可以提前休假了。

    杨戬终于正色道：“近来人间动荡，妖魔鬼怪亦纷纷而起。慈航真人命你我各领一千天兵巡视三岛十洲，锄妖魔于微末，防患于未然。”

    哪吒本不欲理会，却听得佛祖传音叫他放这小老鼠一马，日后自有缘法。

    这如画般的一幕最终被狗叫声终结。

    在人间斩妖除魔倒没什么趣味。难得碰到一个修为尚可的妖物，哪吒和杨戬能把它遛得怀疑妖生。

    高处夜风穿袖而过，倒把酒气吹去不少。

    李靖攥着宝塔与哪吒擦肩而过，他却没配合这父慈子孝的戏码，毫不掩饰冷笑一声。

    身为玉帝外甥都要不来兵，哪吒也不打算再去尝试了，将一身法宝收好便打算跟他出门。

    再夸上一句三太子这张面皮比小娘子还漂亮。

    杨戬猛拍下他肩膀，又揽过他脖颈亲热道：“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我也向玉帝回禀过，再多人手也要不来。

    天庭，云楼宫。www.feiwu.me

    殷夫人轻轻一叹，倒没说什么，只招呼哪吒坐到自己身边来，理了理他臂上胡乱缠着的混天绫。

    哪吒只好忍住皱眉的欲望。看着那道月白背影，突然问出在心底反刍了几十年的疑惑：

    哪吒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斟酌道：“杨二哥和我受命剿灭人间妖魔，此去怕是要在人间待上二十几年，特来与母亲拜别。”

    “难道是红鸾星动？”

    他喉结滚动，垂眼郑重道：“孩儿明白。”

    殷夫人温柔笑道：“你小心些。”

    杨戬摆手催他快去，转头就笑嘻嘻将哮天犬抱到秋千上荡着玩。

    “你的部曲惹得天庭忌惮，不许他们任意往来，”他唇角勾出讥嘲笑意，“而我，每日被李天王那宝塔镇着，倒不如当年在乾元山求学时畅快。”

    哪吒看着那常怀忧色的剪水双瞳，神仙不会老去，那眼角细纹也恒久定格。

    这些人未受天庭敕封，亦不在乎什么虚礼。即使哪吒总冷着一张脸，他们也上来敬酒对酌称兄道弟。

    他的皮肤雪白，乌黑眉发似以墨笔点染。即使在睡梦中，他的唇角仍微微抿着似有不快。浅黄色穿花蛱蝶轻巧落在发髻上，他眼睫微微翕动，仍没有醒来。

    然而与歌舞升平的众多仙家宅邸不同，云楼宫总是十分静谧。宫内园中遍植馥郁花卉，倘若细细看去才会发现，桃花、芙蓉、秋桂、腊梅等一干不同时令的花朵同时盛放，足见主人花费不少心思。

    “今日怎么得空到我这里来？”

    “你…”杨戬却没立刻挪步，挠了挠头迟疑道，“你不用和殷夫人道别吗？咱们这趟出去还是蛮久的。”

    身披银盔的显圣真君笑吟吟靠在院门上，轻喝道：“哮天，回来。”

    毕竟当年的莲花身是从佛祖那儿求的，这面子自然要给，只得冷脸收了枪。

    杨戬倚在阑干上自斟自饮，带着笑意说：“小哪吒，别总皱眉啦。年节之交，万象更新，一切都会好的。”

    李靖的背影一僵，一言不发加快脚步出去了。

    神仙寿数漫长，在完成各自职责后常聚在一处饮宴消磨时光。

    哪吒见他面上微有酡红，皱眉道：“你喝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