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清欢无味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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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这话时他阿爷把声音压得很低，眼神里出现一丝惊慌。但粗线条的崔万山没有觉察。

    崔万山把更多的时间和精力开始放在研习自家功夫上。看看周围的村庄里的人，一辈子不都是这样过，好像生活本来就应该如此。人生一世草木一秋，生生死死就那么回事，这就是生活吧。

    “记住，不要走出高阁庄。”阿爷正色道。

    但白静话太少，只是默默观察他，迎合他。她一直独立的存在着。

    住在同一屋檐下，睡同一张床，她却从没有对他敞开心扉。白静紧闭的嘴巴里好像有很多他不知道的秘密。而在白静面前他从里到外被看透看穿，再没有任何秘密可言。这是不对等的。

    他从白静的眼神里读出自己的幼稚和不成熟。那种感觉令他不爽，难以忍受。被看透的崔万山万分沮丧，经常做梦自己在庄里裸奔，被人追着瞧热闹。他则用手一前一后捂着屁股逃。

    崔万山在矛盾、孤寂、彷徨中度过。在和她的对峙、暗战中她永远是安静的，以不变应万变。他一次次败下阵来。一年后大儿子崔翔降生，又两年后二儿子崔祁出生。

    这样的妻子不好吗？

    一次阿爷逗着孙子在旁边有一搭没一搭看他练拳。

    她根本不会给他束缚，什么都由他性子来。就是他把瓦揭了，把房点着了，她也不会多说一句话。

    外人看来他和阿爷的关系变成父慈子孝，夫妻之间也是夫唱妇随。

    阿爷撇撇嘴很是不屑说：“要把家传的功夫练好就必须学会控制自己的身体，身心合一，能随心所欲的调动身上每一块肌肉的力量。调理内息，气与力相合，瞬间使肌肉向同一方向收放，发力。恁心还是不静，甭得意，这一拳徒有声势，拳法威力顶多六分，还早呢。”

    白静的沉默寡语是无形的网，他被白静折磨着。

    应是“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被阿爷一直打骂长大的他，就像是一匹备好马鞍的马，是要好的骑手骑乘驱使的。白静却丢掉鞭子，去掉他所有羁绊，任他自由奔跑。崔万山还不习惯了。

    白静怯怯的安静点头。果然，他故意弄杂乱的书房总是保持原样，但每天房间里照旧没有一丝灰尘。他知道又是这个白静刻意打扫，但东西原样摆放罢了。

    有时崔万山心里想的事还未完全说出来，只开个头就不想说了。

    .x.

    读过书的崔万山，一直喜欢“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 十五始展眉，愿同尘与灰。”

    这个家是他的，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他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在他面前白静好像始终是一个外人，不像是一家人。

    沉醉过后他开始重新审视自己的生活。这到底是不是他想要的妻子？崔万山见她做事条理，很有些主意，心里偶尔有难决断之事和她商量或者想问她的意见，她回答总是说“行。好。哦。俺听恁的。”百依百顺的白静总是微笑看着他，崔万山根本无法和她走的更近。

    她偶尔也陪崔万山喝一点酒，还是很少说话，在崔万山面前一如新婚时，还是惴惴的。就连二人在床上如此这般，她也不发出什么声音，总紧紧抿着嘴，鼻子里只是发出一点点压着挤着捂着的喘息。崔万山看着她闭着的大眼睛，睫毛不停抖动，侧到一边的白净的脸和挺直的鼻梁，铺展开如孔雀开屏似的乌黑长发。他有时会忘情的喊出“梅、梅、梅……”白静轻问：“什么？”他会狡猾的说“美”。

    阿爷抱着睡熟的孙子，陷入沉思。

    崔万山在不甘中慢慢沉寂下来，在百无聊赖中或约几个知己好友喝酒，垂钓狩猎。心思回到读书、习字、练拳上来，日子如古井无波。

    阿爷哼了一声不说话，良久才说，他也没有见过，听太爷说大象无声，就变得平淡无奇了，至于威力会如何，没人知道。

    为什么睡得沉沉的白静脸上会呈现的不是安稳的懒散的和松弛的神色，却是蜷缩着呈现出一种紧张与痛苦？

    在书房里自己安静发呆时，就突然觉得自己由男孩子变成了男人。竟然有些怅然不知所措。过去拥有的生活，当时没有感觉，但失去了内心有种无法言说的痛和闷。

    后来崔万山拿些瓶瓶罐罐装上蛇蝎等毒虫带进书房，如此也只是有几天白静不敢进去，不到半个月，满是毒物的书房依旧纤尘不染。

    崔万山闻到了她嘴里有一股奇怪的味道。可不是吐气如兰，而是一种腐草的味道，淡淡的苦涩的甚至有新鲜泥土的气息。他既不讨厌，也不喜欢这气息。后来发现白静睡着后总是蜷缩到床的一角，嘴唇在梦中也是使劲抿着。他偶尔听见白静蜷缩着身子发出的呓语：喵、喵、喵……她极细的不失温柔的嗓音居然发出低沉的如猫睡着时的呼噜声。

    他的书房是不允许任何人进的。他赌气对她说以后不要到书房，不用你整理，不需要任何人整理，不要碰我的东西。

    他想要的是什么呢？他也说不清。

    应是可携手同游，“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

    在白静的打理之下崔家有了兴旺之相。

    崔万山近来在拳脚上很是得意，总想跃跃欲试找高邈比武。他有意在阿爷面前卖弄，拳脚虎虎生风。

    他爹说：“咱崔家功夫便只是练到八分时轰出一拳无坚不摧，若练到九分时一拳打出天地变色。”

    这个家白静变成主人。她对崔万山越客气，崔万山越觉得自己多余。他才是被白静娶回来的新夫，他才是客。

    可是这个家，白静的无处不在，到处都有她的痕迹，占据了家里所有的空间。

    崔万山想，俺长大了吗？

    他的梦醒了，现实明明白白摆在了面前。他有了白静，有了一个家。然后呢？就是生孩子，生孩子。终有一天像阿爷一样老去，老死在这个村庄。

    他叹息一声道：“其实咱崔家曾有一人连成了。后来走出高阁庄没有回来。他这一辈子就只会一招，高阁庄没有人能是他的敌手，包括庄主高邈。”

    白静给的“完全自由”中他失去了自由。

    他像是被放飞的风筝，线牵在白静手里。可是，没有牵绊着的风筝能飞到哪？

    理想的妻子应是依附于他的小鸟。应可以赌书泼茶，应是聪明和娇憨共存。

    一次在演武场上黑太岁问他，二哥挖一晚上煤累不累啊？崔万山先是一愣，然后挥拳就打。

    一只关在笼子里的鸟，牢笼被打破，任他自由的飞翔，可是他又能飞到哪里去？他的向往和未来在哪里， 会是什么样子？

    他又由不信变成了向往，问道：“那练到十分呢？”

    她就再次把头扭到一边。

    阿爷高兴的合不拢嘴。

    刚刚二十岁就看穿看透一生，清楚了从出生到死亡的过程。烦躁不安涌上心头，使他呼吸不畅。

    崔万山眼神里露出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