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重新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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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推开房门，不出意外，床边东倒西歪一片狼藉。

    “舒服点了吗？”林笙捡起摔在了门槛的木碗，又扶起床下的木架子，捡起地上的枕头，都一一归置好。然后走过去摸了摸孟寒舟的额头，微微的还是有点热度，这些日子经过观察，他只要情绪一激动，就容易低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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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是雨珠怕他们在外面没人照顾，受冷落，趁人不备，偷偷拿了一些衣裳塞进了他们的马车。

    看来目前只能先穿孟寒舟的衣服了。

    上当了，激将法。

    不过小丫头原本就不是贴身伺候孟寒舟的，所以衣服也是从柜子里胡乱掏的，究竟拿了什么她自己也不知道，林笙收拾了一下，发现还有不成套的。

    一群下人们看人下菜碟，本就是为了羞辱他们的，给他们准备的行李包袱里自然没有什么好东西，全是打了补丁的旧衣裳，甚至还有破洞麻衣。

    孟寒舟看着林笙手中的碗，眸子暗了暗，一言不发。

    昨天刚到地方，孟寒舟还没有缓过劲来，今天清醒了，总归是要宣泄一下的。这人看起来死犟，也不像是会哭哭啼啼的模样，能闹出来也好，比一直憋在心里要强。

    “孟寒舟。”林笙严肃地盯着他，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他侧过身去，只露个单薄的脊背给林笙看，恹恹道：“别管我了，我的病治不好了。他们说的没错，我现在就是个废物。你走吧，把我一个人丢在这就行。”

    侯爷一直很厌恶佛门的任何东西，后来这衣服就一直收在柜子里，没想到现在会出现在林笙身上。

    孟寒舟：……

    尽管心里明知他是男子，可他穿了多日女装，多多少少已经看习惯了。现在冷不丁直接看他现场换衣服的画面，眼睁睁看着漂亮妻子真的变成了隽秀少年……冲击力还是有点大。

    林笙心下失笑，伸手拍了拍他的背，帮他止住咳嗽。

    虽然每次醒来都能看到崭新的、赏心悦目的林笙，可那时林笙都已经换好衣裳了。

    又往灶口续了两根柴火，林笙一边听着屋里叮叮当当的动静，顾自给灶膛扇着风，托着下巴等粥煮好。

    于是起身活动跺了跺脚，然后往锅里洒上一小撮盐，盛了两碗出来。

    林笙皱着眉：“你觉得怎么样？”

    林笙揣摩了一下，觉得他可能是有一些富家少爷的通病，比如讨厌别人穿他的衣服，只好扯了扯衣摆道：“我没有别的衣服穿，等以后有衣服了，会洗干净还给你的。”

    眼看着林笙走了过来，孟寒舟触景生情，突发心悸，没忍住咳出了几声。

    “谁说治不好的？”然后林笙在床边坐下，端来粥碗，用木勺子搅一搅，“我自从学了医，运气一直很好，大夜从

    可能是在那两个侯府车夫面前，他还想维护那点已经破碎不堪的尊严。毕竟那种情形下，他越是生气发狂，越是难堪，反而会成为外人眼里的笑话。

    地面不平整，那碗沿着凹凸不平的缝隙打滚，最后撞在了林笙脚边才停。

    当时被侯府赶出来时太匆忙，都没机会让他们仔细收拾，连头上的发簪钗子也被踩高捧低的侯府人给没收走了。

    他看着比昨夜刚从马车下来时好些，但眼底的疲色还是很浓，像一直睡不够似的，应是心气不足的缘故。

    刚出了门，就听到猛地“哐当”一声，是木碗摔在地上的声音。

    看着这萧萧索索的家，往事就像那扇破了洞的窗一样，裹着刀子般的寒风，往心底里刮。

，还是换回来才好，省的被人看见误会。

    “不用。”孟寒舟哼了一声，佯装毫不在意，但余光还是忍不住偷偷去瞄。

    但实际上摸起来并不冰，是暖融融的温度。

    卵青色衬得林笙的肤色又冷又细腻，像被纤薄的青瓷片包裹着的一块奶脂色冰玉。

    他觉得自己大概是起猛了，竟然看到林笙在脱衣服？

    也挺可叹的，倒错的身份回归之后，他竟连发疯的资本都没有了。

    林笙递过去一个粗糙的木碗：“先喝点水吧，大灶我用的不是很熟练，没敢加太多柴火，粥还得煮一会才能好。待会吃了粥，发发汗就会好一些了。”

    温声道：“心情还不好的话，可以再给你摔一次。这都是木头的，摔不坏……”

    气得一下子咳起来，忍不住扭头狠狠瞪他。

    ……以这种方式，在这种地方。

    雨珠说过，世子自从病了脾气越来越古怪，在府上时动不动就生气暴躁。

    家都没了，上哪儿去给他弄遗产去？

    孟寒舟现在觉得，之前那些女子衣裙都太小气了，不值一提。

    孟寒舟从昏睡中一睁开眼的时候，直面就是一抹雪白的脊背——匀称漂亮，细碎的日光拂过，一双肩胛蝴蝶似的，朦朦胧胧像是泛着一层温润的珠光。

    林笙五官柔和，虽然貌美但没什么攻击性，很适合穿浅色，这样素雅的衫袍，孟寒舟穿起来总是不伦不类，而他穿在身上，却显得身形清隽修长，看起来干干净净，如月如竹，还有几分柔-软。

    一转过来，就看到林笙静静地正看着他，微微歪着头，似乎就等着他回身一般。

    他皱了皱眉，想起来了。

    但已经很不错了，林笙很知足。

    还要顺势去把右手脉，才碰到，孟寒舟就将手抽回去了。

    好在他力气虚，抓得不是很深，并不需要特别的处理。

    碗里的水渍洒了一路。

    “多亏有雨珠。”他心道，并顺手从这堆衣物里面挑了一件鸭卵青的素色长衫。

    孟寒舟没想到他在意的是这个。

    林笙知道，突逢巨变，孟寒舟心里肯定是憋了股气，大概更多的是委屈和荒谬感吧。

    他揉揉眼睛，听屋里动静歇了，应该是孟寒舟一个人宣泄完了——生病的人毕竟体能和精力都有限，挥霍空也就到极限了。

    林笙顿了一顿，当没看见，仍然出去了。

    原来他穿男装是这个样子的，比女裙更有风姿。

    孟寒舟一时看愣，望着那一截细腰有点恍惚。

    其中纵然有久病心态不好的原因，但长期服用含重金属的微毒药物导致的毒素积累，也会让人病理性躁郁，有时候这种烦躁并不受他自己控制。

    比量比量长短，勉强能穿，颜色也不扎眼，但是裤腿和袖口长了一小截。

    仔细观察了一圈，才找到他肩后的布料上也沾了零星一点红色的污迹。

    林笙听见了他翻身的动静，匆匆将外衣拉上来，系上衣带：“你醒了？”

    突然就发脾气推开他的手：“拿走，我什么也不吃。”

    孟寒舟心里不舒服，别过视线，嗓音有点哑：“头很疼。”

    虽然林笙力气也不大，但还是比生病的人要强一些的，与他争夺了几次，就趁其不备挑开了他的衣领。探头一看，他肩后那三枚香疤附近，赫赫然被挠了几道血痕。

    正去探他的脉，林笙发现，他指甲缝间不知哪来的血丝。

    但很快孟寒舟觉得这衣服眼熟。

    有人进来，他一瞬间抬起的眼神依旧带着几分没化解的凌厉。

    林笙不理他，把熬好的粥端过来，他也别过头，不肯喝，似乎是笃定主意要绝食去死了。

    不碍事，卷起来就好。

    没多久，荠菜粥煮得软烂开花，咕噜噜地冒着泡，热气顶着锅盖扑扑跳动。

    “可是你答应我的遗产，还没有给我。”须臾，林笙的声音不温不凉地从背后传来。

    林笙已经习惯他喜怒无常的性子了，也没说什么，把碗放在了床头，“那我放在这了，你想喝就自己拿……我去看看锅。”

    孟寒舟喘着粗气，一手虚虚无力地握着林笙的手腕，眸色幽翳：“在你眼里，也是不是觉得我很可笑？”

    ——这是自己的旧衣。

    “……？”这什么意思。

    孟寒舟想岔了，下意识移开了视线，可偏过去半分了，又突然想起来，他又不是女子，有什么不能看的！便又黑着脸挪回去，硬生生地盯着，以示自己并不心虚。

    孟寒舟情绪很差，脸色也变得很糟糕。

    明明曾经也是金栽玉培的少年郎，在本该最为意气风发的十七岁，一夕之间，就从天上跌进了泥里，曾经他视为家人的父亲淡漠无比，没有好好听他说一句话，甚至连几天缓口气的时间都不给他，就把他赶了出来。

    当时他还病得不是特别严重，京城突然流行这个文质彬彬的样式，下人也跟风给府上少爷们都做了一身。孟寒舟只穿了两次，就被父亲……现在也不是他父亲了，曲成侯训斥他寡淡的跟要出家似的，勒令他换掉。

    任谁心口突然扎上这么大一根刺，也不会好受的。

    回过身来，就看到孟寒舟压着眉梢，倔强盯着他看。

    随他折腾，还是去灶房该干什么干什么。

    想着想着，林笙偎在灶边不小心打了个盹。

    他不喜欢自说自话、自作主张、还自暴自弃的病人。

    林笙手还悬空着，听他这样说话，随即眉头皱了皱。

    林笙关上房门，窸窸窣窣地换衣服。

    林笙依旧平静地注视着眼前的人，良久将他衣领扯上，叹了口气：“没有。”

    而罪魁祸首本人眼底泛着血丝，把自己折腾得有些颓靡，呼吸凌乱，衣领松散，苍白的脸半面都是阴影。

    ……不过，这里并没有属于林笙的换洗衣服。

    但林笙并没有说的很严重，只是道：“可能是夜里吹风，受了外寒。”

    回乡下的马车中，孟寒舟忍了一路没有发作，已经让林笙很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