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绽粉（第二世） 道路阻且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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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到去寻陈留王，何令儿多少有些顾虑。

    何令儿多年受教，那些抛头露面，勾心斗角，算计来算计去的，原是男人们的事。她从不觉自己需要脏了心思参与其中。母亲从小教导也只是些诗词歌赋，女工琴曲等名门闺秀擅长的东西，是以养成了本性纯真，不谙世事，对于朝堂和官场之事，何令儿不感兴趣，也完全弄不懂。

    究竟……什么缘故？不是制止了明年三月初三那一场刺杀，便可以了么？

    何令儿当时对这个话题并无太多兴趣，也只是随便应付几句便过，女眷私下闲聊的风言风语多的去了，后来她也未曾对阿耶提及。

    这刺杀究竟是为什么？

    甚至偶尔要婢女将她那架‘疏月孤桐’举世无双的名琴取出来待拨弄几下时，却发现琴弦居然都莫名断了一根。

    林家与郑家有亲，按说这位郑家姑娘也是何令儿的远房表姐，可何令儿与这位表姐只小时候见过几次面，前两年郑湄出嫁，她们就再未见过。

    她总觉得，什么地方出现了异常，让她有一种十分不协调之感，但她又说不出具体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

    “哦……确实威武。”何令儿不知该说些什么，含混答了一句。

    何令儿突然脑中闪过一个古怪念头，自己如果是个文人，重生过几次，也没准能考个状元，自己若是个武客，重生几次，也或许能成天下第一的高手呢！

    何令儿见了公仪娘子，倒觉亲切，不等舞师出题考较，先恭敬请她进了弄影阁，也不用相府舞场中舞具乐器，彩球，铃绸，羯鼓，以及琴笛箫管各色乐器之类，她直接纵身一跃，上了舞场正中精工镶金嵌玉的莲花台座，翩然一舞。

    何令儿重生一世，感觉脑子比原先清明了些，想起从前许多她的讥刺，现下反应过来，心中不免刺痛。

    何令儿当时神思放在别的事情上，待看见时两人距离已经甚近，再避开恐伤了情面，只得驱马而上，打了个招呼。

    这段时光，她与赵元霑时而赏花观景，时而游湖品茶，时而听大儒名士坐而论道，时而游走街市寻觅美食。

    两人闲谈了几句，点评场上人物，抽丝剥茧，汴京城内各府远近左右总是沾着些亲缘。这位是林家祖父当年门生监察御史蒋家的第三子，那位是光禄寺‘饱卿’寺丞的内家侄儿，如是论了一圈，郑姣虽知道不应议论皇家，终于憋不住话头，提到了她那位引以为傲的亲姐夫身上。

    她突然想起一个人来。

    郑姣红衣如一团火焰灼灼闪耀在林中，胭脂马鞍鞯辔头均是小羊皮配红绸编织出精巧繁复花样，一人一马成了亮丽风景。

    琴也暂时收起来了。

    现下她正坐在一张席地胡榻上，简衣不沾片尘，乌黑秀发万缕曲折蜿蜒从身后用一根玉色丝带系上，眉目间有些阴郁，光泽黯淡，以手扶额，似是不堪沉重。隔着书房多宝格，她目送博山炉中一缕苏合香幽幽满室，氤氲不去，只觉得心绪也如这弥散烟雾般纠缠混肴，云中雾里，影影绰绰。

    用林夫人自吹自擂的话说“我家令儿自三岁学舞，舞艺超群，全汴京谁家姑娘也比不上，就连太常寺的舞师乐工也赞颂叹服。”

    可何令儿对朝堂群臣，党派斗争不晓得半点端倪。就算都告知她每个人性情禀赋，人际往来，只怕她脑中也是一团乱麻，扯都扯不清楚，更别说分析出个所以然。何况如今官家膝下皇子公主众多，她一个个连认都认不全，更遑论了解。所知道的，也不过是二皇子，三皇子，与七皇子赵元霑这几人罢了。

    马球赛她上场时，这位二皇子正好下来，有过一面之缘，她记得是位身材高大，相貌威武的王爷。

    实在难以想象会有何人在暗中策划一场刺杀，有深切仇恨要致他死命。

    何令儿怒而责骂了婢女一番，罚了二月月俸，再回头去抚摸琴身待叫好琴师去调弦时，却发现连弦柱下都有了隐约裂纹，心疼得不行。

    上一世的七月间，当今官家的亲生母亲，也就是太后要做古稀大寿，宫中起了花团锦簇的盛大宴会不提，整个汴京城也热闹非凡。

    努力回忆，梦中似乎并未听说官家正式立储之事。若说顺着这个思路，倒没准能挖出些什么来。

    比如四月的烟霞，五月的雨。

    她无法解释这件事，也无法解释这种感觉。

    比如说，自己可以央求杜衡，偷溜出府去探问京中可有地方能雇到刺客高手？或是去旁敲侧击地探问，陈留王可有什么仇家可能上门杀人？抑或是再去探问一下郑姣，引她多说些上一世未说完的留白？

    何令儿头疼欲裂，突地转念，既然自己坐而致知毫无头绪，索性振衣而起去行动起来罢。

    她想到郡主与皇家沾亲带故，多少也了解些皇室内部的是是非非，恩恩怨怨，且人又温柔腼腆，心思通透，说不定能探问出什么皇家秘辛。

    又是百戏，又是灯会，当日下午还办了一场轰动京城的马球赛，全京城的公子贵女无不到场。

    郑姣口中的湄姐姐，正是她嫡亲的姐姐，大柱国的长女，人才出众。

    “我姐夫你今日也见了罢，独进三球呢！当真人中龙凤，样样都厉害的紧！”郑姣眉飞色舞。

    要说去寻郑姣，她又觉得头中隐隐作痛，要忍下郑二姑娘言语里的夹枪带棒，暗藏棘刺，还真是挺困难的。

    提起这个郑姣有些泄气，随即又鼓舞起来：“他们说，官家啊……最近私下常赞我姐夫，夸他沉稳谨慎，为人又谦逊，朝中有风向，说不定年内便要立储呢……哎我只跟你偷偷说了，你可千万莫要说出去。”

    上一世公仪娘子还颇蹙眉指点，这一世果然在何令儿屈腰回转，折腰甩袖的动人舞姿中，点头赞许，登时便应许下收她为徒。

    何令儿本就体态轻盈灵活，舞姿柔婉动人，根骨奇佳。

    何令儿闺房三进厅堂，开阔疏朗。

    何令儿文不成武不就，原本闲来无事时，最多喜欢抚琴咏曲颐养心性，再私下偷偷看些玉翘弄进来的话本子。www.airan.me

    何令儿反复推敲，找不出其中关窍。

    难得有些闲时，她便呆坐在房内咬着狼毫笔头想事情，想上半天，笔头连墨也不蘸半点。

    七月间暑热难熬，她在家中懒怏怏地，忽然想起当时的言语，倒觉得郑姣的话有些意思。

    这可是何令儿的老熟人。

    何令儿看郑姣如此兴头，也起了兴致，她知道郑湄嫁入王府两年来肚子一直没有动静，也是内府女眷们常谈的话题，心念直接转到了上面。

    是以歌曲生疏，舞衣落尘，她也并不在意。

    “这……我可不敢猜，难不成你湄姐姐有喜事了？”

    她本想静下心来厘清脑中思绪，然而脑中杂念丛生，赵元霑的音容笑貌，父亲的犹疑沉默，母亲的絮絮叨叨，一个个跳出来，让她始终无法沉静下心思来。

    何令儿对马球本有几分兴趣，又能见到赵元霑，便同着阿娘与亲眷们一同去了，还亲自下场玩了一会。

    如今她心情烦闷，意兴阑珊，又觉得总之马球赛与太后宫宴并无任何紧要之事发生，去了也毫无意思，便都推着身子不适拒绝了。

    聊了几句，郑姣看她兴趣缺缺，更心痒难耐，从马上侧身过来低声故作神秘：“昨日我阿耶与阿娘关起门来说话，嘻嘻，我可跑过去偷听啦，你猜我听到了什么？”

    这倒不错，何令儿忍不住一掌击在自己腿上，倒把自己吓了一跳。

    “那倒不是，唉……”

    改变很大的事，还有七月间。

    瑾华郡主。

    赵元霑出外两年，此番回返长留京中，总有许多陌生之处，时常要邀约何令儿共同出游指点请教，又有其余王孙公子，贵女闺秀们举行风雅聚会，何令儿因了与陈留王的这段风声，更成了京城中炙手可热的红人。她忙得如夏日官家身后的御扇，冬日里贵人手中的熏炉，哪哪都不可或缺。

    今日盈光满室，微风拂槛，正是极好的天气，她却没了兴致外出游乐，只翻来覆去将重生前后这些事想了又想。

    万一自己救不了他，可怎么办……

    她每想到赵元霑时，既担心忧惧，又无法与对方明言。

    何令儿拿定主意，正起身准备唤人更衣去拜会郡主。正在此时，门口却传来人声，玉翘清脆在外禀报：“小娘子，夫人请您过去一趟。”

    又比如六月间，林夫人花费重金相托林府某世交面子请来的教舞国手公仪娘子，如期前来。

    自重生后，她再没有多少闲来无事的时候。

    何令儿心中暗笑，她这一世虽疏于练习，上一世却随这位舞师所学日久，记忆已深深烙印于身体血液中，更上层楼，正如利刃切豆腐，手到擒来。

    “哎，你怎么在这儿？闲得跑马？”

    那次球赛后休憩时，自己闲着乱走，却与郑姣碰巧遇到了一处……

    要不然，堂堂正正留口信说是去国公府，去找瑾华郡主聊聊天？

    “不是我自夸家里人，要说湄姐姐这门亲事，那可是顶好的，满京中都找不出第二件。”

    这一世，有些日子却又改变甚多。www.yuxian.me

    世间万物，本应如一曲和谐之音弹奏般原生一体，错落有序，依内在脉络经纬环环相扣，前后相闻，高低相就，融而为一。

    这一世，有些日子似乎毫无变化。

    她悉心观察，只觉对方确实如外界传言一般翩翩君子温文尔雅，甚至还……只有更好，私下对她也是悉心体贴，温柔小意，实在是女子能想象到的完美夫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