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雪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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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金默一直犯愁，不知如何安慰因为摔坏玩偶而内疚的女儿，于是决定在今天赋予玩偶新的意义。

    今天是小学期末考，再开学，黄瑶小朋友就上初中了，是个值得纪念的日子。www.chunlu.me

    “安叔叔，我不是一个强大的人，承受不了第二次。”

    心软的父亲就这样说出了女儿一生的噩梦。

    在阳光下重新开始的机会，她得不到的，唐小虎拥有就好。

    恰逢期末考试这样重要的日子，从不让他操心学习的女儿比他更看重成绩，考前紧张得一晚没睡好，这么小的孩子，不该有这么大的压力。

    安欣又叹了声，摸出怀中捂到温热的录音笔。

    黄瑶眼中闪过一丝疑惑，随着安欣按下播放键，久违而怀念的声音多年未变。

    手起刀落但嘴笨的老父亲更紧张了，极度的自知之明让他不敢问，万一没考好，他不会安慰怎么办，偏偏那只兔子又罢工。

    阿岳开玩笑说，“你爸只是我的救命恩人，让我报恩可以，守寡不行。”

    日头又落了些，屋檐下的影子越拉越长，远处路口出现一个小小的身影，很快跑到他身边，一大一小两道影子在夕阳下牵手。

    电话那头，阿岳哭了。

    呼啸的风吹落眼泪，爸爸的声音在风中回响。

    厨师出身的陈金默文化程度不高，又不善言辞，每次家里有大事，那就“吃点好的”。

    陈金默墓前放着一束鲜花，祭奠的人已经离开。

    黄瑶不愿再听，唐小虎的劝说她已听过无数次，“要下雨了，安警官，我们该走了。”

    夕阳下，小小的影子高兴得蹦了一下。

    “否则，爸爸做的一切将毫无意义。”

    就在不久前，他也是这样告诉黄瑶。

    黄瑶回头，是安欣。

    “瑶瑶……”

    “哈哈，爸爸不用担心，我发挥得不错呢！”

    至于未来......

    在她明知贿赂资金伪装成货款，仍支付出去后；

    安欣打量着黄瑶，在对高家做了那些事后，她依然无所畏惧。

    “瑶瑶啊……”

    黄瑶还是个孩子，比挚友当年还要年轻，独自行事的固执倒是不相上下。

    作为父亲，他甚至希望她不要有丁点压力。

    可惜事事难料。

    陈金默备好菜，炖好汤，等待女儿回家的空档，搬张板凳坐在屋前，拿出修好的玩偶，对着收音器测试录音。

    瑶瑶，他的瑶瑶，跟着他这样的爸爸已经受苦了，他怎么舍得让她再吃额外的苦。

    黄瑶望着墓碑上的照片，目光痛楚，“难道那不是他应得的吗？”

    黄瑶不常来扫墓，说不定这是最后一次。www.mingri.me

    “瑶瑶，爸爸希望你开心。”

    怕什么来什么，玩偶耳朵耷拉，毫无预兆再次罢工。

    罢工的玩偶早被藏了起来。

    平时手起刀落绝不含糊的卖鱼佬抓抓头发，痛恨自己嘴笨，说话一点也不好听。

    在她通过阿岳向杀死蒋天的凶手二次汇款，非法取得高启盛□□的证据后；

    丧父，丧母，失去爱人，他曾如此痛恨这孤苦的人生。

    安欣坐到陈金默对面，目光定在照片上的笑容，微微叹息了声，“你不愿听，那就说说你爸吧。瑶瑶，你爸也有话留给你。”

    是时候了，她知道，她的努力终于有了成效。

    黄瑶自嘲，“我爸？我哪个爸？”

    身后传来长者的关心，“孩子，要下雨了。”

    是女儿的出现带给他重生，让他向安欣保证，今后好好做人。

    安欣问，“你把唐小虎送进监狱，是在保护他对吗？”

    两人隔着电话笑了起来。

    瑶瑶，瑶瑶，瑶瑶，阿岳......

    “抬头看看，天上那么多星星，总有一颗值得你停留。”

    黄瑶小朋友垮着脸，“爸爸，你不问我考得这么样吗？”

    “我是说，新生活。”

    ——

    京海没有迪士尼，去过香港的同学说，迪士尼有花车巡游、烟花汇演，她想和爸爸一起去看。

    笑声渐渐淡去，阿岳叹了口气，提到刚被她送进监狱的唐小虎。

    黄瑶依然笑着。

    毫无意义，他原本就是这样评价自己。

    “好，我们暑假就去香港，去迪士尼。”

    他想起昔日的战友李响，同流合污地踏上不归路，再也没能回来。

    他的瑶瑶那么懂事，那么优秀，配得上更好的父亲，却偏偏做了他的孩子，满手血污的杀鱼佬，屈服于彩糖的懦夫，怎么敢苛责老天爷恩赐的女儿。

    夕阳下，并不望女成凤的父亲只有一个心愿。

    高启强十分平静，“安警官想多了，她是我和书婷的女儿，我怎么舍得。”

    他不会大道理，也不会好听话，沉默后再次开口，没有铺垫，只有最简单、最直白的语言。

    “以前我总在想，为什么是流弹，为什么爸爸一定要离开我。”

    “瑶瑶……你还有无限可能的未来啊，瑶瑶。”

    “上不上大学不重要，其他任何事都不重要。”

    初夏的微风吹散燥热，陈金默出汗了，此时终于松了口气，风吹日晒的脸上笑出褶子。

    “不要陷在过去，闷头一条道走到黑。”

    “瑶瑶，你妈疼你，我怎么舍得让她伤心。”

    “可他把机会交到了你手里。”安欣没有忘记所受的嘱托，“孩子，他让我给你带句话。”

    警方终于注意到她。

    他开始理解唐小虎的担忧，看着她长大的唐小虎，比任何人都了解她的自毁倾向。

    “唐小虎已经在赎罪了，那是他应得的，老天爷会给他一个机会的吧？”

    兔子玩偶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耳朵伸得老长，聆听不善言辞的老父亲支支吾吾。

    “瑶瑶真棒，想要什么奖励啊？”

    功能修复，录音正常，可惜阿岳的留言找不回了。

    “学习不重要，考试也不重要。“

    天色阴暗，远处天空劈下一道闪电，延迟的雷声震耳欲聋。

    黄瑶拨开乱发，无奈地望着碑前照片，爸爸把她的头发揉乱了。

    他不愿这声叹息传到女儿耳中，赶紧按下终止键。

    陈金默掩饰紧张，问女儿饿不饿，厨房的鱼汤炖好了，他们马上开饭。

    “所以啊，瑶瑶只要好好生活，每天开开心心就可以了。”

    安欣为黄瑶申请了特殊保护，可惜还是慢了一步。

    她是参与者、经手人，如果她有罪，高家将罪无可恕，暗雷遍地炸响，保护伞也保不过来。

    “无论发生什么事，瑶瑶都要开心。”

    也许她没有未来。

    墓园冷寂，只剩冬青狂舞。

    墓前扬起一阵风，树叶沙沙作响，墓园的冬青微微抖擞，也感受到飕飕寒意。

    “嗯……迪士尼，想和爸爸一起去香港迪士尼！”

    遥远时空中的呼唤，她在梦中追寻至今。

    他恨不得把世上所有最好的东西都给她，不让她吃一点苦头。

    黄瑶在更早之前知道了那个好消息。

    “瑶瑶，其实，考不好没关系……”

    南方临海的京海，四季并不分明，春夏之间只隔着一场阵雨。

    ——

    厨房传来鱼汤的鲜香，黄瑶小朋友有些馋了，终于忍不住笑场。

    “你虎叔跟我说过，他很担心你。”

    黄瑶知道，阿岳回国了，她们还不方便见面，也许她已经告诉爸爸她结婚的好消息。

    指尖用力过猛，小兔子忽然生气，怒瞪大眼，发出混乱的电子杂音。

    陈金默迟疑片刻，李宏伟还在医院，老板也许需要他善后，但他怎么忍心让孩子失望。

    乖巧懂事的养女

    陈金默皱眉，拍拍小家伙。

    “瑶瑶啊，爸爸希望你开心。”

    临近傍晚，阳光倾斜，屋前的影子被拉长。

    “后来我明白了，老天爷在惩罚他，也惩罚我。”

    这些年，他总是慢高启强一步。

    因为不善表达，就翻来覆去地诉说。

    她现在已经如履薄冰。

    在她将强盛和盛世合作项目资金周转过账，从而引出高家掌控的地下钱庄后；

    不行，重新录。

    时至今日，卖鱼强依然满身腥味，安欣嗅到黄瑶有危险。

    经阿岳提醒，他已经给女儿存下一辈子的保障，如果学习辛苦，那么不学也可以。

    所以，不能在病房，不能在高家。

    赶到高家别墅时，高启强守在陈书婷床前。

    雨后阳光，夏日暑气蒸腾。

    安欣要维护正义，她尝试过正义的方式，没有用，现在她只想达到目的，不择手段，不计代价。

    唐小虎始终不肯指证高家，也是在保护她。

    他和阿岳关于瑶瑶是否必须上大学意见不合。

    “爸爸努力工作，就是为了让瑶瑶无忧无虑。”

    “瑶瑶，生活才是最重要的。

    心中感慨，长长叹息。

    “有时候我也想，是不是帮你帮错了。”

    他还是不知道怎么开口，太阳悄悄西沉，拉长的除了影子，还有漫长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