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喜红烛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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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川掀开喜被欲躺下，却见喜被之下，横铺着一条尺来宽的素白绢绸。他捏着喜被的手顿了顿，飞快地看了一眼弈宁。见弈宁正背对着他，一双小脚微微踮起，还在专心地剪着烛芯。

    “我去外面了，你自歇一歇，有事寻管事嬷嬷便是。”萧川起身，对弈宁道。语气毫无起伏，面上亦不辨喜忧。

    “灶上送了醒酒汤过来，殿下可要用些？”弈宁屈膝一礼，问到。

    自今日起，他的十四弟怕是再也做不回那个恣意的少年了吧。

    尔后，便负着手，大步去了净室。

    站在塌边，弈宁犹疑着。见萧川已经闭上了眼睛，拿不准是该询问一下他，还是该默默爬到里侧去。

    儿臂粗的喜烛，以金箔浇染雕刻的龙凤盘旋而上，两端还穿插雕了牡丹和石榴等物。

    弈宁平躺而卧，两眼望着帐顶，一动不动。宫里的司礼嬷嬷跟她说过大婚夜的规矩。出嫁前夜，两位堂嫂讲得更是清楚详尽，就连那小册子都还在她的嫁妆盒子里放着呢！

    百子千工的紫檀木床上，铺着大红的喜被。喜烛燃得正好，随着丫鬟们来来回回放置物品的走动，跳跃的烛影投在金双喜的帐幔上，垂下的同心结都跟着轻轻摇曳起来。

    她抬眼偷偷去看萧川，见他正好也看向自己，神色极是平静。弈宁脸倏地一红，咬了咬嘴唇，低下了头，心里砰砰乱跳。

    寝衣轻薄贴身，隐约可见玲珑曲线。萧川觉得，她这摸样，看着也太小了些。原来女子私下里的样子，竟是如此小巧娇软。他一时觉得极是新鲜有趣。

    丫鬟们放置好夜里要用的物件儿后，灭了其他灯盏，只留下一对喜烛继续燃着，便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待门前宾客尽散，一道褚红色的身影才慢慢走出。

    萧川看了她一眼，青丝披垂、浅笑吟吟，站在哪里，堪堪才到他肩膀的位置。随口应了句：“不必了，我并未多饮。”

    虽说此时不太适应，但也不过比平日多用了半盏茶的功夫。

    弈宁自上了喜辇，便一动不敢动，也不知道刚刚那一个踉跄，头上的喜冠歪了不曾。此时萧川在旁，也不好伸手检查。只得正襟危坐，努力让脖子看起来正常些。

    “不必，我夜里从不饮茶，你进去睡吧。”萧川说完，还坐了起来，一腿侧蜷，一腿屈起，显然是为了方便弈宁上塌。

    他又想起初一那日，明华宫中，扶光白雪的红梅树下，那促狭又孩子气的笑声。

    这座府邸是萧川十三岁离宫时，太和帝赐下的。他统共也没住过多少日子，更从未在这座府邸里，见过如此娇艳的红色。

    原本弈宁还担心萧川肤色偏深，穿红色会难看的，没想到他硬朗的面容，完美地压制住了大红的阴柔，反倒给人一种别样的炽烈张扬之感。

    随着喜官一路高唱，喜乐不歇。辇车一路缓缓而行，出蓥华门、过朝阳门。。。。。。

    弈宁还在想着心事，猛然回神，察觉到身旁男人沉稳规律地呼吸，偷偷用余光看过去，才发现他竟是已经睡着了，心里一时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不禁感慨：得亏女人一辈子就成一回亲，换了男人成亲也受如此酷刑，他们大概就能少娶些继室妾室了。

    弈宁便不再多言，褪下鞋袜上了塌，跪在塌尾去放帐幔。

    这也算是个好的开端吧，弈宁如是想。

    弈宁看了一会儿，才拿起一旁用红绸系着的剪子，小心翼翼剪下一小截燃过的烛芯。烛光暗了暗，又重新跳动起来，比之前更亮了些。

    萧川一走，弈宁便迫不及待地让人拆了喜冠，卸下满头珠翠。这才惊觉，整个头皮都已经被扯得发木了。白芷费了好些功夫，来来回回地给她按揉了好几遍，才总算找回点知觉。

    弈宁就是有些害怕。她们说，第一次会有些疼，忍一忍就过去了。只要元帕上落了红，就算成事了。成婚头一夜若是没有圆房，是要被人笑话的。

    说完，萧川抬手，示意弈宁登辇。弈宁小心提起喜服裙裾，丁香和豆蔻亦起身相扶。

    眼见着弈宁一个趔趄，就要自脚櫈上跌下，萧川一伸手，握住了弈宁的右臂，将她稳稳撑住。随后回头对着众人略一点头，扶着弈宁一道儿登上了喜辇。

    “我劝他不要来，他不肯听我。”门内不远处，萧赫一声轻叹，身侧的轮椅上坐着谢寰。

    月光如水，透过窗棂泻入，喜烛燃得正好，即便在帐幔之中也能看清。

    可到底会有多疼呢？弈宁想。

    迈出净室，弈宁早已等在了门外。萧川一身红衣出来，弈宁偷偷打量了一眼，寝衣十分合身，这样明媚的红穿在他身上，竟也意外的好看。

    萧川却是盯着弈宁看了许久，反正她也看不见自己，索性靠着辇壁大方打量起来。

    萧川再次回到房中，已是二更天了。弈宁梳洗已毕，换了大红的寝衣坐在菱花镜前，由着丁香给她绞头发。

    可现在，她该怎么办？

    他缓缓走到塌边坐下，抬头对弈宁道：“不早了，睡吧。”

    他回头又看了看床榻，然后默默地在外侧躺了下去。

    见萧川进屋，一众丫鬟忙跪了一地，弈宁走近，郑重地向他行了夫妻间的第一礼。因靠得近，她起身时，萧川甚至闻到了自她身上传来的一种浅浅的香味，分辨不出是什么香味，却很是好闻。

    刚才人多不觉得，只剩二人独处时，弈宁顿时就有些慌乱了，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该说什么。

    却依旧立在哪里，半步未挪。

    说起来，二人并非初见，只这一点，便已好过世上许多盲婚哑嫁的夫妻。至少，他们都知道彼此要嫁娶的人是谁、长什么样子。即便没有真情实意，但好在勉强也算是你情我愿，不是旁人逼迫的。

    同样布料的大红寝衣早已放置在了净室的木架上，萧川自浴桶起身，从架子上拿起一块布襟子擦着身上的水，一手挑起寝衣看了看，然后慢条斯理地穿上了。

    萧川也十分不适应此时的气氛，二人就这样一前一后地立了许久，久到弈宁感到自己的脸都慢慢烧了起来，萧川才终于动了。

    弈宁答是，跟在他身后回了内室。

    按照规矩，夫妻同塌，丈夫居内，妻子居外，主要是为了方便妻子夜间服侍丈夫饮茶、起身之事。

    喜服曵尾及地，弈宁刚一踏上脚櫈，便被绊了一下，两个丫鬟此刻站在地上，比她矮了一头，待要去扶，可喜服繁复，又不知该扶她那里方能借力又不损装束，一时间竟有些手忙脚乱。

    抬手间，衣袖滑落，露出一截赛雪皓腕。如瀑的长发垂直腰间，随着抬手的动作，腰肢微折。

    “你们不是还要去承王府喝喜酒？晚些再去吧。”过了良久，谢寰才道，他仰头望了望天：可别赶上了拜堂。

    弈宁看着侍喜嬷嬷又自萧川头上拆下一缕青丝，将两缕青丝以一根红绳绑系，然后口念祝词，小心地将青丝置于枕下。

    二人婚前虽然见过，但毕竟不算熟悉，弈宁也不惯服侍一个陌生人，更何况还是一个男人，即便这人是自己的夫君。

    觉察到床边站着的人迟迟没有上塌，萧川睁开眼睛，询问的目光再次看向弈宁。

    又看了看自己刚刚握过她胳膊的手，轻轻抓握了几下，似是若有所思。尔后，目色里露出一丝了然。

    萧川闭着眼，一手枕在脑后。他不曾这般与一个女子同卧于这样狭小的空间内，总感觉那一丝丝不知道是什么的香味，在鼻息间若有似无，挥不去抓不住。

    身后弈宁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声音很轻，但萧川还是听见了。他步伐稳健，只微不可察地挑了挑眉。

    拜堂、献酒、撒帐，待一系列婚仪走完，弈宁已是筋疲力尽。侍喜嬷嬷仔细拆下一小缕青丝剪下时，她真希望能顺道将那劳什子喜冠也一并拆了。

    萧册满眼血丝，精神看起来十分恍惚，整个人却收拾得极为干净。他望着喜辇一路远行，眼中似悲似戚，一时间竟险些立不住。

    弈宁放下剪刀回身，见萧川已经躺下了，便也往床榻走去。走着走着，她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他竟然，睡在了外侧？那她要睡哪里？

    今日起得早，整整忙了一日，晚间席上又饮了些酒。他常年行军，早已练就了躺下就能睡的本事。

    正咬着下唇兀自挣扎时，萧川的声音响起：“备水沐浴吧。”

    一时便有些手足无措。按照嬷嬷教导的礼仪，此时，弈宁是应该要上前帮萧川宽去外衣的。可她交握在身前的两手，紧了又紧，却始终伸不出去。

    弈宁笑了笑，解释道：“殿下睡里侧吧，夜里殿下若需要饮茶，我也方便侍奉。”

    弈宁反应了一瞬，然后轻轻点头，笑着答了声：“好。”

    可是。。。。。。

    新婚夜剪烛芯，是大婚必不可少的一道礼仪，必须由新妇亲自动手。

    “青丝同结，白头永心。”

    心中一片怅然，终归是自己这个做兄长的对不住他。

    萧川侧头疑惑地看过去，弈宁忙道：“殿下先上塌吧，我还要剪烛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