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5. 薛涛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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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麻喇姑见她二人早已相识，关系还不错，便放心地去向太皇太后禀告。

    她忽然不说话了，眼睛滴溜溜盯着薛涛笺上的字打转，狐疑地扫视，狐疑地摸索。

    “掌嘴啊。”

    “三妞，你那位故人，叫什么名字？”

    卫素瑶自然也知道她不在宫里，原就是借此打听秋兴的下落，讶然道：“秋兴还在刑部关着？她有没有事？”

    三妞诧异极了，指着自己，欣喜不迭，“良贵人怎么认得奴才？奴才这么有名吗！”

    此生此夜不长好，明月明年何处看。【1】

    抄了一沓，苏麻喇姑拿去给太皇太后看，太皇太后点头微笑，“字虽然不怎么样，却难为她心诚。”

    三妞低头看卫素瑶抄经，看得认真，卫素瑶问她：“你看得懂经书？”

    可是他一边劝自己放手，一边却不由自主地跟着她来了，来了还不想走，以天为被地宿在屋顶上，守她一夜。

    卫素瑶连连点头，简直豁然开朗，没想到三妞随便一问就问到了这么耐心对症的师父，她激动道：“拿来我瞧瞧。”

    卫素瑶搬进新地方，慈宁宫的人做事和乾清宫的一般麻利，效率非常高，很快就给她布置完了床铺桌柜。卫素瑶想到曾经有那么一夜，她也是在夜晚随人走近宫殿中，拎包入住值房。

    卫素瑶漫不经心应着，“嗯好看。”她打开对折的绯红薛涛笺，只见上面写了一首词，卫素瑶以前在语文卷子的赏析题上做到过，是苏轼的一首《阳关曲·中秋月》：

    卫素瑶看着话本子，没太在意地“唔”了一声，三妞把卫素瑶抄的那张纸拿出来展开，只见上面多了许多的圈，旁边多了一些小字。

    “良贵人原来是在练字吗？”三妞从镇纸下抽出一张经纸，把那张纸叠成四方收进袖口，自顾自地点点头，下决心地说，“书法要承袭一派的人指点起来最顶用，改明儿奴才遇着那位故人，把这字给他瞧，叫他指点一二怎么样？”

    卫素瑶一个人在屋子里坐了会，难免回想刚才康熙搭着她肩膀不放的场景，她心里始终不安，虽然看不清他的脸，但能感受到他的病弱和痛苦，孝庄太后的呐喊振聋发聩，此刻也历历在耳。那一刻简直惊心动魄，祸国的标签几乎就打在了她头上，所幸康熙在最后关头幡然醒转，要不然，她怎能平安坐在此处？好险。

    苏麻喇姑道：“这我却不知道了，你同太皇太后说去，通常不犯原则错误，她老人家好说话。”

    苏麻喇姑松了口气，笑道：“老祖宗杞人忧天了，皇上也不过是病症魇住的缘故，咱们皇上可是老祖宗您一手带大的，性子也最像您。”

    卫素瑶没精打采地应了，只随她去，觉得自己的字是怎么经人指点都不大可能进步的。

    她把袖口对着卫素瑶，卫素瑶伸进手指，果真夹出了一张纸笺。

    苏麻喇姑喃喃道：“秋兴......”她忽然低头在太皇太后耳畔低语了几句，太皇太后的眉梢挑起些，看向卫素瑶道：“秋兴不在宫里，你换个人吧。”

    苏麻喇姑一吓，攥紧经纸，“老祖宗？”

    “好在玄烨及时醒悟，如今，哀家瞧她和董鄂妃全然不同，她与玄烨之间，是玄烨在步步紧逼，怪不到她头上。”

    太皇太后道：“涉及案子牵连甚广，哀家不便向你透露，只能告诉你，人没事。”

    苏麻喇姑倒着水说：“自然拨的，这是规矩。”

    “良贵人料事如神。”

    三妞悻悻起身，“良贵人，从前奴才说错话，奴才的主子就让奴才自己掌嘴长记性。”                                                /p>

    卫素瑶点点头，识趣地没有再问，“既如此，奴才日后安排，全凭太皇太后做主。”

    卫素瑶一听就放下来手中的话本子，挨到三妞边上积极听课。三妞想了想说：“像这个以字、为字、象字，他说灵动飘逸，但是，”三妞指着旁边领写有一些小字的地方，“像这般字、露字、傍字，写得就不好了，不匀停，重量倒在一边，他说良贵人写这类部首偏旁组合的字，往往写得脸歪嘴斜，尤其需要注意，他在旁边给你示范了写法，你可模仿着学习，他叫你写得时候忘记笔画，注重整体布局。”

    三妞在卫素瑶身侧扑通跪下，扬手就要打自己的脸，被卫素瑶一把挡住，“你干什么？”

    三妞捂了嘴，十分懊恼，乖乖地上前，“良贵人莫怪，奴才是太惊奇了。”

    这张纸当真就像老师认真批改的作业，密密麻麻，圈圈画画，卫素瑶认真对比着看，觉得三妞就像上天派给她的小天使，不由冲她甜笑。

    之后卫素瑶又说：“听闻贵人可以有一个伺候的宫女，太皇太后，奴才斗胆，昔日在延禧宫有个交好的宫女叫秋兴，奴才想问问，能否考虑把她拨给奴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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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卫素瑶沉吟片刻道：“我能指定人吗？”

    太皇太后只似笑非笑地拨动佛珠。

    三妞陪卫素瑶吃了晚点，出去了一阵，回来的时候脸上便漾着点笑，进屋就兴冲冲地跟卫素瑶说：“良贵人，奴才遇着那位故人了！”

    苏麻喇姑进进出出到处吩咐宫女太监，偶来了一回卫素瑶的新屋子，同她道：“我还得去趟乾清宫，你今儿怕累着了，早些休息，若有事情就到正殿门口找值夜的，今儿是小安子当值。”卫素瑶应了，苏麻喇姑帮她关上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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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些时候，苏麻喇姑带了个宫女来见卫素瑶，卫素瑶看她眼熟，对着她的一对招风耳想了很久，唤道：“三妞。”

    卫素瑶莫名地就露了点笑意，“你不会就是因为这张嘴被你前主子赶到绣坊的吧？”

    “看来没用。”

    苏麻喇姑道：“老祖宗好眼力，奴才瞧她埋头抄得认真，水都没喝两口。”

    卫素瑶立刻放下笔，练了大半天，还是丑得明显，得不到正向反馈便有点索然无味。

    慈宁宫有很大的花园，此值深秋，落叶纷纷，满目橙黄，犹如黄云红霞，也有种别样的好看。卫素瑶先跟着慈宁宫的宫女去大佛堂认了路，之后又在慈宁宫花园走了一圈，感到安宁和心胸开阔。她在大佛堂的东庑摆了矮几，去藏经楼借了佛卷，抄了一下午经。其实她什么都看不懂，纯粹就是在练字，也因为有意练字的缘故，每一张纸上都写得干净规整，一笔一划看得出用心。

    卫素瑶说她愿意留在慈宁宫，每日去大佛堂抄经，为大清祈福。

    卫素瑶：“......”

    《良妃也不想修罗场（清穿）》

    三妞指着圈说：“圈起来的字，是他说良贵人你写得好的。”

    红粉颜色，字迹上斜，轩举昂扬，如有风拂过。

    “起来，”卫素瑶吩咐她，“动不动掌嘴做什么，别这样，吓人。”

    太皇太后捻动手中佛串，面目竟露出些欣慰，“也好，且叫他一个人冷静冷静。”

    她问苏麻喇姑，“姑姑，太皇太后说了要给我拨人用吗？”

    翌日太皇太后把卫素瑶叫过去，先问住得是否习惯这种寒暄话，后来便问她今后打算待在慈宁宫还是住东西六宫，这话的意思就是在问，是一直避着皇帝还是接受皇帝？

    三妞猛然记起，不敢置信，顿脚道：“你、你是......你怎么变了个样，女大十八变，可你也变得太夸张了，这叫谁认得出来！”

    想是昨夜没休息好，老太太看起来有点浮肿疲惫，语气就像任何一个挂心孙子的祖母。

    她抬眼对三妞道：“以后跟了我，前主子的那套就取缔吧，我要求不高，你宽心陪我。”她把镇纸压在一沓抄好的纸上，无奈道，“我字有多丑自己知道，练多久都这水平，你没说错。”

    太皇太后把经纸递还给苏麻喇姑，眉眼眯起，沉重叹息着说：“昨个儿哀家瞧玄烨那样子，想到先帝和董鄂妃，有那么一刹那，哀家对她动了杀心。”

    他没有想到皇帝为了卫素瑶能失去理智到此种地步，在太皇太后诘问皇帝的那一刹那，他也在诘问自己，已经无望了，你还抓着不放吗？放过她，放过自己吧。

    屋顶之上，曹寅枕着手臂，凝望中天悬月，风一日比一日萧索，屋檐旁冒出来的参错的枯枝摇摇颤颤。

    三妞见她停笔枯坐，不由讪讪，“良贵人，奴才狗嘴吐不出象牙，你千万不能把奴才的话当真啊。”第一回主仆相见就被自己的臭嘴弄僵关系，三妞很懊丧，只当卫素瑶在生闷气，“良贵人，其实你写得还是能看的，良贵人，你......你要不掌奴才的嘴吧！”

    三妞低头，“对，没用......”

    三妞摇头，“当然看不懂，般若菠萝梨的，看得头晕，奴才就是觉着良贵人这字挺有意思，和奴才一位故人的字迹很像，当然，他的字风流洒脱，你的字比他的丑太多......”说着忽然捂嘴，改口说，“逊色，稍逊一筹。”

    三妞见卫素瑶高兴，便也高兴，拿了个苹果啃着吃，晃着腿，兴致勃勃地承诺道：“良贵人以后写了字，都可叫奴才转交这位故人，他很好说话。”她忽然一顿，想到什么，“良贵人，奴才袖中还有一张纸，是那故人示范的作品，烦你自个儿抽出来。”

    卫素瑶道：“之前去绣坊找沫兰，你吃过我带的早点，你还记得我吗？”

    三妞道：“这是薛涛笺，好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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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麻喇姑笑着斥道：“你这丫头没大没小的。”

    暮云收尽溢清寒，银汉无声转玉盘。

    她是真的累了，一上床就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