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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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些天他夜不成眠，总会梦见那一日的种种。
老人们都说，人力有时殆，这样的孩子，只看上天收不收她。
胡狗儿眼中灼灼，面上是压不住的惊喜，却又小心翼翼地将火热呼吸放轻，仿佛眼前一切只是梦，动作重些便要惊醒。
……
崔绍慨然轻叹，手覆在郁贺的拳头上，轻轻拍了拍。
“胡狗儿。”
哪怕只是一句。
胡狗儿话少得厉害，也不应声，只知道点头。
又过了两天，万俟枭相当守时地将乌石兰烈押送回京，都没来得及回府就直接往宫里赶，要来求见孟长盈。
孟长盈不再看他，抬手拢了拢衣袍，雪面煞白。
那也是他的挚友啊。
身后万俟望轻啧，薄薄眼皮掀起，眼中幽深。
虽不知是哪里来的小子，但却也实在救了孟长盈一命。
月台私下里着急上火，愧疚得不行，一夜之间嘴里起了好几个泡，整日整日泡在药房里给孟长盈熬补身子的药。
昨日长信宫的卫尉卿是常岚，今日就成了这胡狗儿。
“听说你受了八十廷杖呢，捡回条命来，可得悠着些。”说到这，崔绍又眼珠一转问道，“你家里那小郡主可不再闹了吧？”
孟长盈面色未动，只定定看着胡狗儿两息，才问道：“你叫什么？”
胡狗儿猛然抬眼，脸是白的，眉毛眼睛是黑的，黑白分明地过分，莫名地瘆人。
如今想起，他都悔不当初。
见郁贺脸色愈发灰暗，崔绍无声摇头，劝慰道：“奉礼，看开些。泽卿定然是希望我们所有人都能活得好好的。”
别人是陶碗，添一碗水补一碗水。孟长盈却像个镂空的竹篓，添一碗水漏一碗水。
“泽卿不会怪你的，或许他心里还在怪自己，差点就伤了崔姐姐和你的妻子。你知道的，泽卿从来都最纯善温良。”
他从前怎么都不知道呢，竟从不曾宽慰过泽卿。
崔绍含糊把这两个字说过去，接着斥道：“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好好养伤，好好让乌石兰萝蜜把孩子安稳生下来，好好给孟姐姐办差！”
胡狗儿往左一挪，正挡在她面前。
“漠朔九部还
胡狗儿脸上的红褪下去，一张脸更是刷白，却还说：“我不怕死。”
胡狗儿眼睛微垂着，只重复道：“交接职务。”
倒是有几分孟长盈素日处变不惊的样子，只是他的气息寡淡稀薄，一低下头，几乎能叫人忘记他的存在。
崔绍一看就知道，这人又走进死胡同了。
那时候，泽卿在想什么呢？
胡狗儿一动不动，一看就没听进去。
星展往右，他也往右。
虽说不知道这人哪来的，但既然主子留了他，那便是自己人。
郁贺的拳头捏紧，可他竟一言不发，只管发泄自己的怒气，狠狠踹了常岚一脚。
死之前，他甚至还可恶地一脚踹在泽卿身上。
《病美人娘娘一心北伐！》
尤其是常岚一身血淋淋的脏污衣裳，垂着头跪在地上，想必那时他早已存了死志吧。
孟长盈这边还病着，胡狗儿却已经来报到了。
万俟望观望片刻，歪头恶劣开口：“你怎么偷看娘娘，日后在长信宫当差，你有的是机会多看。”
“我知道你不怕死，任谁被捅了一剑，也还像你那样扑通跳湖里。”
他默默望着紫薇殿的大门，风拂过他耳侧八棱银珠，草线微动。
这什么狗儿，要是冲着权势来的，这么不要命，万俟望敬他一条汉子。
这漫长一日，她太累了。
显然是拉扯到了伤口，可竟然一声不吭，也是个狠人。
郁贺不语，仍闭着眼，不知在想些什么。
星展闻言，也诧异和月台对视，朝胡狗儿努嘴。这人怎么回事？
最后四个字一出，郁贺眼里倏然滚下一滴泪。
“来得这么快，你莫不是怕这好差事跑了？”
不然为何人人都忍不住靠近她？
星展望着，眼里又热乎乎地淌泪。
“你听不懂人话是不是！你说不碍事就不碍事？”星展拧眉瞪眼，忿然道：“你当长信卫尉是什么游手好闲的肥差吗？你身负重伤，若再有歹人闯入，你如何抵挡防卫？”
星展看他这三棍子打不出个屁的样子，面上更恼。
说完，她直接飞掠而去。
“好生治疗，痊愈后去找星展接手事务。”
既不惶恐难堪，也不多话辩解。
郁贺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一片红。
可孟长盈是先天的孱弱体质。
星展只当作没看见他，绕开人就想往前走。
他面庞还惨白着，身上一股子药味，眼神却极倔强。
“主子说了，等你痊愈之后再来上任，这不过才第二日，你的剑伤便好了？”
“你回去好生休养吧。总之，在你痊愈之前，就别想着当差了。”
郁府中炉火正盛，崔绍手中还执塵尾扇轻摇，眼睛斜着去瞧趴在床上动弹不得的郁贺。
星展正要去寻月台，被他胡狗儿殿外堵个正着。
崔绍手中花里胡哨的塵尾扇不摇了，脸上向来玩世不恭的笑也隐去。
他只沉浸在自己的苦痛之中，以为天底下，哪里还有比他更痛苦的人。
星展想到他昨日为孟长盈受的两回伤，即便恼怒之下，恻隐之心还是一动。
还是月台上前，亲自将人扶起来。
星展：“……”
“自然不见，且不说娘娘还病着，就说这人阴险狡诈、见风使舵，有什么可见的。”
合着她说了几遍，主子是压根没记住啊。
胡狗儿面色骤然一变，脸庞浮现一层红，额头微微见汗。
“既然要留她，那便好好留着吧。那日的事，说起来和她关系并不大，即使没有她，也迟早会有这么一遭的。”
万俟望真是心疑，孟长盈莫非会什么蛊惑人心的把戏？
胡狗儿被人戳穿，只是默默低下头。
星展咂然，双手一摊：“你瞧，就你这样还办什么差？你是真不怕把自己折腾死啊！”
孟长盈不看他时，他的眼神小狗一样追在人身后。
思及此，星展稍稍收敛脾气，但语气仍旧不大友善。
月台摇头。并不认识，谁知道哪里来的。
明明是嘲讽，可说完之后，万俟望自己先气着了。
这日之后，孟长盈不出意外地病倒了。
这是和她杠上了。
“来交接卫尉卿职务。”
星展哼笑一声，上下打量他一眼。
胡狗儿仍默默地站在她面前，嘴里只简单吐出几个字。
他的耐心本就不多，这会直接一扇子毫不客气拍在郁贺脑袋上，粗声粗气道：“得了，你郁奉礼心里再难受，你有孟姐姐难受吗？泽卿可是在她面前……”
可就在他的身边，好友竟死得这样惨烈。
可想不到，居然是冲着孟长盈来的，当真没出息。
话落下，郁贺缄默许久。
当胸一剑，寒夜入水寻物，第二天没事人一样就来寻星展，要交接腰牌上任。
他说：“若有人伤及娘娘，我自当以身替之。”
星展本就情绪不佳，这会更没什么好脸色。
郁贺侧着脸趴在枕头上，身上只薄薄盖着一层滑溜溜的丝绸被。
只沙哑道：“带上泽卿，回宫。”
孟长盈抬手揉揉眉心，不耐听万俟望斗嘴。
名字可真够难听的。
胡狗儿微微摇头，柳叶眼垂着不看人，却坚持道：“剑伤不碍事，交接便是。”
是啊，泽卿最为纯善温良，所以才活得那么累。
“元承，若知道那日是最后一面，我怎么也不会……”
郁贺眉心锁得更深，几乎留下一道川字，他漠然道：“出了这么大的事，她还要怎么闹。”
崔绍嘿嘿笑了一声，用扇子轻点在郁贺肩上。
她扭头去看那件雪白大氅，下面盖着的是曾经的长信宫卫尉常泽卿。
“你这人堵着门做什么，还不让开！”
不过名字不是重点，重点是他们长信三卿再也不复存。
星展看他模样实在可怜，倒平和了些：“主子还病着，等她身体好些你再过来吧，你亲自求她。反正我是不会松这个口的。”
星展都快气笑了，伸手戳戳胡狗儿肩膀。
“你说孟姐姐会见他吗？”
孟长盈颔首：“长信宫卫尉卿的位子是你的了。”
这到底是哪来的小子！
星展在旁边，心里别扭。
他一个杂胡，居然也想跟随孟长盈。
真是烦人。
胡狗儿转身，追也追不上。
胡狗儿惨白面色微微浮上红，嗓音压抑颤抖。
胡狗儿站了许久，才慢慢转身离去，背影萧索。
月台放缓声音道：“伤口都裂开了，我让人带你去找太医，用最好的药，为主子办事尽心是应该的，但也得顾惜自个身体。”
北风在窗外呜呜而鸣，窗户晃动间发出声响，像是有人在唤。
] 这些天他夜不成眠，总会梦见那一日的种种。
老人们都说，人力有时殆，这样的孩子，只看上天收不收她。
胡狗儿眼中灼灼，面上是压不住的惊喜，却又小心翼翼地将火热呼吸放轻，仿佛眼前一切只是梦，动作重些便要惊醒。
……
崔绍慨然轻叹，手覆在郁贺的拳头上，轻轻拍了拍。
“胡狗儿。”
哪怕只是一句。
胡狗儿话少得厉害，也不应声，只知道点头。
又过了两天，万俟枭相当守时地将乌石兰烈押送回京，都没来得及回府就直接往宫里赶，要来求见孟长盈。
孟长盈不再看他，抬手拢了拢衣袍，雪面煞白。
那也是他的挚友啊。
身后万俟望轻啧，薄薄眼皮掀起，眼中幽深。
虽不知是哪里来的小子，但却也实在救了孟长盈一命。
月台私下里着急上火，愧疚得不行，一夜之间嘴里起了好几个泡，整日整日泡在药房里给孟长盈熬补身子的药。
昨日长信宫的卫尉卿是常岚，今日就成了这胡狗儿。
“听说你受了八十廷杖呢，捡回条命来，可得悠着些。”说到这，崔绍又眼珠一转问道，“你家里那小郡主可不再闹了吧？”
孟长盈面色未动，只定定看着胡狗儿两息，才问道：“你叫什么？”
胡狗儿猛然抬眼，脸是白的，眉毛眼睛是黑的，黑白分明地过分，莫名地瘆人。
如今想起，他都悔不当初。
见郁贺脸色愈发灰暗，崔绍无声摇头，劝慰道：“奉礼，看开些。泽卿定然是希望我们所有人都能活得好好的。”
别人是陶碗，添一碗水补一碗水。孟长盈却像个镂空的竹篓，添一碗水漏一碗水。
“泽卿不会怪你的，或许他心里还在怪自己，差点就伤了崔姐姐和你的妻子。你知道的，泽卿从来都最纯善温良。”
他从前怎么都不知道呢，竟从不曾宽慰过泽卿。
崔绍含糊把这两个字说过去，接着斥道：“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好好养伤，好好让乌石兰萝蜜把孩子安稳生下来，好好给孟姐姐办差！”
胡狗儿往左一挪，正挡在她面前。
“漠朔九部还
胡狗儿脸上的红褪下去，一张脸更是刷白，却还说：“我不怕死。”
胡狗儿眼睛微垂着，只重复道：“交接职务。”
倒是有几分孟长盈素日处变不惊的样子，只是他的气息寡淡稀薄，一低下头，几乎能叫人忘记他的存在。
崔绍一看就知道，这人又走进死胡同了。
那时候，泽卿在想什么呢？
胡狗儿一动不动，一看就没听进去。
星展往右，他也往右。
虽说不知道这人哪来的，但既然主子留了他，那便是自己人。
郁贺的拳头捏紧，可他竟一言不发，只管发泄自己的怒气，狠狠踹了常岚一脚。
死之前，他甚至还可恶地一脚踹在泽卿身上。
《病美人娘娘一心北伐！》
尤其是常岚一身血淋淋的脏污衣裳，垂着头跪在地上，想必那时他早已存了死志吧。
孟长盈这边还病着，胡狗儿却已经来报到了。
万俟望观望片刻，歪头恶劣开口：“你怎么偷看娘娘，日后在长信宫当差，你有的是机会多看。”
“我知道你不怕死，任谁被捅了一剑，也还像你那样扑通跳湖里。”
他默默望着紫薇殿的大门，风拂过他耳侧八棱银珠，草线微动。
这什么狗儿，要是冲着权势来的，这么不要命，万俟望敬他一条汉子。
这漫长一日，她太累了。
显然是拉扯到了伤口，可竟然一声不吭，也是个狠人。
郁贺不语，仍闭着眼，不知在想些什么。
星展闻言，也诧异和月台对视，朝胡狗儿努嘴。这人怎么回事？
最后四个字一出，郁贺眼里倏然滚下一滴泪。
“来得这么快，你莫不是怕这好差事跑了？”
不然为何人人都忍不住靠近她？
星展望着，眼里又热乎乎地淌泪。
“你听不懂人话是不是！你说不碍事就不碍事？”星展拧眉瞪眼，忿然道：“你当长信卫尉是什么游手好闲的肥差吗？你身负重伤，若再有歹人闯入，你如何抵挡防卫？”
星展看他这三棍子打不出个屁的样子，面上更恼。
说完，她直接飞掠而去。
“好生治疗，痊愈后去找星展接手事务。”
既不惶恐难堪，也不多话辩解。
郁贺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一片红。
可孟长盈是先天的孱弱体质。
星展只当作没看见他，绕开人就想往前走。
他面庞还惨白着，身上一股子药味，眼神却极倔强。
“主子说了，等你痊愈之后再来上任，这不过才第二日，你的剑伤便好了？”
“你回去好生休养吧。总之，在你痊愈之前，就别想着当差了。”
郁府中炉火正盛，崔绍手中还执塵尾扇轻摇，眼睛斜着去瞧趴在床上动弹不得的郁贺。
星展正要去寻月台，被他胡狗儿殿外堵个正着。
崔绍手中花里胡哨的塵尾扇不摇了，脸上向来玩世不恭的笑也隐去。
他只沉浸在自己的苦痛之中，以为天底下，哪里还有比他更痛苦的人。
星展想到他昨日为孟长盈受的两回伤，即便恼怒之下，恻隐之心还是一动。
还是月台上前，亲自将人扶起来。
星展：“……”
“自然不见，且不说娘娘还病着，就说这人阴险狡诈、见风使舵，有什么可见的。”
合着她说了几遍，主子是压根没记住啊。
胡狗儿面色骤然一变，脸庞浮现一层红，额头微微见汗。
“既然要留她，那便好好留着吧。那日的事，说起来和她关系并不大，即使没有她，也迟早会有这么一遭的。”
万俟望真是心疑，孟长盈莫非会什么蛊惑人心的把戏？
胡狗儿被人戳穿，只是默默低下头。
星展咂然，双手一摊：“你瞧，就你这样还办什么差？你是真不怕把自己折腾死啊！”
孟长盈不看他时，他的眼神小狗一样追在人身后。
思及此，星展稍稍收敛脾气，但语气仍旧不大友善。
月台摇头。并不认识，谁知道哪里来的。
明明是嘲讽，可说完之后，万俟望自己先气着了。
这日之后，孟长盈不出意外地病倒了。
这是和她杠上了。
“来交接卫尉卿职务。”
星展哼笑一声，上下打量他一眼。
胡狗儿仍默默地站在她面前，嘴里只简单吐出几个字。
他的耐心本就不多，这会直接一扇子毫不客气拍在郁贺脑袋上，粗声粗气道：“得了，你郁奉礼心里再难受，你有孟姐姐难受吗？泽卿可是在她面前……”
可就在他的身边，好友竟死得这样惨烈。
可想不到，居然是冲着孟长盈来的，当真没出息。
话落下，郁贺缄默许久。
当胸一剑，寒夜入水寻物，第二天没事人一样就来寻星展，要交接腰牌上任。
他说：“若有人伤及娘娘，我自当以身替之。”
星展本就情绪不佳，这会更没什么好脸色。
郁贺侧着脸趴在枕头上，身上只薄薄盖着一层滑溜溜的丝绸被。
只沙哑道：“带上泽卿，回宫。”
孟长盈抬手揉揉眉心，不耐听万俟望斗嘴。
名字可真够难听的。
胡狗儿微微摇头，柳叶眼垂着不看人，却坚持道：“剑伤不碍事，交接便是。”
是啊，泽卿最为纯善温良，所以才活得那么累。
“元承，若知道那日是最后一面，我怎么也不会……”
郁贺眉心锁得更深，几乎留下一道川字，他漠然道：“出了这么大的事，她还要怎么闹。”
崔绍嘿嘿笑了一声，用扇子轻点在郁贺肩上。
她扭头去看那件雪白大氅，下面盖着的是曾经的长信宫卫尉常泽卿。
“你这人堵着门做什么，还不让开！”
不过名字不是重点，重点是他们长信三卿再也不复存。
星展看他模样实在可怜，倒平和了些：“主子还病着，等她身体好些你再过来吧，你亲自求她。反正我是不会松这个口的。”
星展都快气笑了，伸手戳戳胡狗儿肩膀。
“你说孟姐姐会见他吗？”
孟长盈颔首：“长信宫卫尉卿的位子是你的了。”
这到底是哪来的小子！
星展在旁边，心里别扭。
他一个杂胡，居然也想跟随孟长盈。
真是烦人。
胡狗儿转身，追也追不上。
胡狗儿惨白面色微微浮上红，嗓音压抑颤抖。
胡狗儿站了许久，才慢慢转身离去，背影萧索。
月台放缓声音道：“伤口都裂开了，我让人带你去找太医，用最好的药，为主子办事尽心是应该的，但也得顾惜自个身体。”
北风在窗外呜呜而鸣，窗户晃动间发出声响，像是有人在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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