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剑出惊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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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者还没反应过来，就觉得有什么冰冰凉凉的东西顺着脸颊一路往下滑。掠过下颌、直至颈边命脉。

    她眼眸眨也不眨，清泠泠地开口喊：“宁若缺。”

    像某人的心脏，咯噔一下差点蹦出胸腔。

    许是她眼中的惊疑都快要满溢出来了，殷不染终于良心发现一般，收回了手。

    随后单薄的身形晃了晃，像是要跌倒在地。

    仅仅一眼，殷不染就认出自己来了？这可是她师尊都看不穿的易容术。

    在宁若缺记忆里，殷不染出身于杏林世家，世代行医，后因绝佳的天赋拜入碧落川，成为了药王唯一的弟子。

    她还记得，当初第一次遇见殷不染，她才从无间诡渊里历练归来，匆匆奔赴仙盟例会。

    发生了什么，怎么就把人弄成这样了？

    踏进议事厅时，浑身犹带妖鬼的煞气，连眼尾沾了血也不知。

    后半句戛然而止。

    “你不信我？”殷不染突然开口，打断了宁若缺的思绪。

    宁若缺：“……”

    殷不染掀开斗篷的兜帽，微微歪头，几缕莹白色的发丝随之滑落，软软地窝在颈边。

    宁若缺仔细回忆了一番，打断：“没有                                                的事，那天我在山巅练剑。”

    我吗？

    一字一顿，带着某种让宁若缺心惊肉跳的笃定。

    趁此机会，宁若缺连忙屏住呼吸开溜。

    以殷不染的敏锐程度，说错一个字都会被发现端倪。

    发现异样后，宁若缺几乎没有任何迟疑，掉头就走，却在转身时猛地止步——

    无人敢上前提醒，唯有殷不染递与她一方干净的手帕，柔声说：“擦一擦，坐下来喝口茶。”

    白雪堆成的人，忽地一下，唇上咳出点殷红靡艳的血，格外刺眼。

    她顿时苦不堪言，手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搁。

    她吓了好大一跳，连反抗都忘了，全凭本能往后退。

    殷不染学琴诵诗时，她估计还在尸山血海里打滚。

    但她们之间也仅止于此了。

    殷不染：“九月，你来碧落川找我，送了我一件礼物。”

    殷不染沉默地望着她，又是良久。

    不是、等等。

    不仅没有任何印象，还越发觉得，自己做不出来。

    哪知殷不染根本毫无顾忌。

    房间的窗户大敞着，冬夜的风无遮无栏的灌进屋内，寒意直往人身上浇。

    幸好，殷不染听完仿佛被定在了原地，并没有再做那些奇怪的动作。

    对质到最后，殷不染敛下眼帘，摸了摸自己右手腕上、那只天青色的玉镯。

    偏偏殷不染对此毫无所觉，还带着些许审视地问：“为什么怕我？”

    而后哪怕她幸运的被师尊捡到，走上仙途，乃至最后成为了名闻天下的“剑尊”，她和殷不染依旧不是一类人。

    那双琉璃瞳里，如今只剩下深切的执拗。

    那把小刀就落在脚边，她也不捡，黑眸雾蒙蒙的，斗篷上的狐狸毛蓬松柔软。

    直到宁若缺的后背抵到桌子上，发出砰的一声轻响。

    甚至直接靠近，无比自然地把手贴到了宁若缺的脸上。

    而宁若缺自己是穷苦人家的小孩，小时候吃不饱饭、也上不起学堂，只能为了一个馒头走上战场。

    很近，近得能让宁若缺看清她斗篷上的白鹤云纹，和纤长细密的眼睫。

    这回答牛头不对马嘴，她听得一愣，下意识地拿手背贴了贴自己的脸。

    殷不染在母亲身边行医问药时，她大概正在和难民抢食。

    她却还浑不在意地用抿尽血迹，用那双铺满水雾的眼睛盯着宁若缺看：“那件东西，不能拿出来。”

    她目不转睛，眼底恰如暴风雨来临前的海，漆黑而深不见底，是宁若缺看不懂的情绪。

    果真是热的。

    “未婚妻。”

    宁若缺咬牙切齿地狡辩：“我不叫宁若缺。”

    她伸手将殷不染捞了个满怀，半搀半抱地将人带到床边。

    “你试探我。”

    殷不染，此时此刻就站在她面前。

    宁若缺拧眉：“你认出我身份便罢了，为什么还要编这种话，我们之间从未如此过。”

    “你或许是把别人当成了我，”宁若缺拒绝得斩钉截铁，毫不迟疑地把人推开：“比起旁人的说辞，我更相信自己的记忆。”

    奈何殷不染也跟着贴近，步步紧逼。

    而殷不染一开口，还是最初的三个字：“宁若缺。”

    谁家好人这样对未婚妻说话？

    殷不染就又凑近了点，淡淡道：“你脸好烫。”

    她不知道自己的易容哪里出了纰漏，更不想暴露身份，便只能一口咬定自己不是宁若缺。

    以目前的境况，知道她重生的人当然是越少越好。

    等等，她说谁是她的未婚妻？

    宁若缺面无表情：“可我明明记得，当时我出海除妖了。”

    宁若缺来不及顾忌其它。

    退路被堵住了。

    这很容易让宁若缺把她幻视成某种皮毛雪白、爱观察人的小猫。

    这件事太让人震惊，以至于宁若缺忘了自己还被刀指着，音调都高了些：“你说什么？我怎——”

    宁若缺只敢在心里大叫——

    宁若缺抿唇，有些许懊恼。

    宁若缺人都走到窗台前了，还是停住了脚步，无可奈何地转身问：“或者，你还能拿出什么证据？”

    还有那头白发，从前也是没有的。

    宁若缺：？

    宁若缺：“……”

    语气算不上友好，还带着点寒意，却也间接承认了自己的身份。

    殷不染沉默半晌，嘴唇动了动。

    而那只持刀的手，已经用力到骨节微微泛白。

    等宁若缺实在受不了这样的打量、皱起眉时，她才低下头。

    与其相信殷不染同她关系亲密，不如信她的剑已经飞升成神，让她这个主人重归于世。

    《救命，被病弱医仙逼婚了！》

    宁若缺满脸懵地把这话咀嚼了一遍，内心大为震撼。

    她眼里的情绪被睫毛遮挡，只余一片沉沉的黑。

    事情的发展有些超出预料，宁若缺大脑一片空白。

    “你送了我一道剑气。”

    清雅的白梅香里掺了淡淡的血腥味，连人带斗篷一并拖着，也轻得像纸。

    你要不要看看自己在做什么？哪有一上来就摸别人脸的！

    一枚小刀随即从她袖中滑出，拦住了宁若缺的去路。

    “旁人？”身后传来殷不染茫然的重复。

    还没来得及问出个好歹，就听殷不染轻咳几声，无比坚持道：“是你忘了。”

    可惜她所说的话，宁若缺一个字都不信。

    她吐字很轻，音色也冷，像早春的薄冰。这般耐心解释，却为之添上了几分认真。

    清寒彻骨的梅香蔓延开来，这方角落便显得狭小又逼仄。

    这一晃，宁若缺吓得冷汗都快出来了，本能比大脑更快，几个大跨步上前，一把将人扶住。

    吐字却轻轻的，似被风拂落的花：“你是我的——”

    明明方才还凶巴巴地拿着刀，转眼就像开败了的白梅花，一阵风过就能跌进泥里。

    “不是试探，我们早年相识，在三生石前立过誓，你还说要与我择吉日大婚。”

    宁若缺憋着股劲，反手把人推开，走出好几步远，直到与殷不染相隔着一个安全的距离。

    把枕头抓来给殷不染靠着，解开斗篷的系带，好让人躺得舒服些。

    宁若缺猛地顿住身形，森冷的刀锋近在咫尺。

    宁若缺的目光在殷不染脸上停驻一瞬，却再也寻不见当初温柔自持的影子。

    听她这样反驳，殷不染也没恼：“鸣鸿六年的上巳，你背我去看了玄素山的日出。”

    宁若缺觉得不可思议。

    得亏她们认识，换作其他人，宁若缺早把对方胳膊拧了。

    随即正色道：“我也不认识你，阁下莫不是认错人了。”

    一来一回，殷不染口中的那些旧事，宁若缺一件都对不上。

    人都快到门口了，却见眼前寒芒一现，白影鬼魅般的出现。

    她脸上带着抹生动的困惑，不复先前的淡漠无情。



    她本来就不喜与人亲密接触，都怪殷不染站太近了！

    她听见叮当一声响，殷不染手中的小刀脱手，就这样摔在了地上。

    她倒呵一口凉气。

    “我和人打了一架，回玄素养伤了，没出过门。”

    她暗自磨牙，想把这无关紧要的联想抛之脑后。

    宁若缺只仓促扫了一眼，立马垂眸避免对视。

    宁若缺身前压着一大团温热柔软的狐毛领，毛茸茸的触感扫过皮肤，激起一阵麻痒。

    从小就是养尊处优、被人宠爱着长大的，其礼教和举止，非一般人可比。

    宁若缺就眼睁睁地看着，殷不染脸上的血色渐渐褪尽。

    殷不染神色晦暗：“你忘了？”

    殷不染接着道：“那年五月，你给我带了枝天池梅花。”

    她全盛时期的剑气，大概只有上古陨铁才能承载。以她那点家产，吃顿好菜都心疼，怎么可能买得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