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一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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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着她一离开，跟在魏应舟身侧的松直心口一跳，不由看向还在这儿的另一位叶大人。

    女子闺中时光易逝，这场赏花宴其实也有相看人家的意思。

    池帘规规矩矩应下，“是，二位大人慢叙。”

    成国公夫人方氏看着面前淡然拱手行礼的青年，轻声叹道：“好多年没听到魏二公子弹琴了，真叫人怀念。”

    ＊

    魏姹讶异道，“二哥……竟要弹琴吗？”

    叶谌毫不顾忌，扇端直指面前的男子：“巍然不动的是你身后的魏家，可不是你魏应舟。”

    特意在花一字上加重了语气。

    池帘回去时，魏五姑娘还在同国公孙女说笑，见她丢了面纱、魏六也不见踪影，吓了一跳。

    六品之中，能做比的便是曲赏、琴赏和图赏。

    “这魏二多少年都没露过他那伤手了，如今还能弹琴，原来伤的不重啊！”

    虽未用力，她却像是吓着了，身子颤了一下。

    这时有侍女来引宾客们落座，原是主人家在亭中设了精巧的花台——今日即景宴赏，重头戏便是独坐于这花台之上的五色牡丹。

    叶谌已觉察女席上有人在看他，但出于礼数，只装作毫无所觉的模样。毕竟那些若有若无的视线，也太多了些。

    原是——姹紫嫣红。

    魏五姑娘叹道：“我什么都拿不出手，应当叫二哥去赢一株。”

    他是瞧见了的，论技巧、取意，这诗不输那曲。

    谁人不知镇国公的独子年少时伤了手，再不能动武。只是这些年他荒唐无稽，以至于如今众人才想起，这位也曾是个惊才绝艳的人物，文武双全，能百步穿杨，亦弹得一手好琴。

    这孩子到底还是伤了手，不似当年完美无瑕，只是却意境深远了许多。

    他凝眸思索，落笔挥就。

    女眷们纷纷私语，有些世家贵女有婚约的，竟大胆地捏着扇子往另一侧上望去，眼波流转，似是看中了哪株要未来夫婿去讨。

    叶谌见此并未起身。

    见此，叶谌旁边的那位公子急急道，“清知，你这首如此精妙，愣着干什么，快些呈上去啊！”

    叶谌捏着折扇，忽地一打开，“魏大人兴师问罪无辜女子完了，可要轮到我了？”

    魏姹这时已赶来，魏五拉她悄声道：“六妹，你可要上去？”

    莫不是余情未了，要将这花赠给——

    她又抚掌笑道：“我觉着，不论从技艺还是取意上，这曲《渌水》都是上上品，当得起最好的那一株绿牡丹，大家可有异议？”

    叶谌拱手微微一笑，犹如山间清风、江上明月般从容：“自然是山挡我路，我便移山。”

    说是五色牡丹，实则种类繁多，摆在一处格外缤纷夺目，香气满溢。

    “这种事不去找主母，找什么草药？”魏应舟冷笑，待面前的女子起身，径直捏着她的下巴仔细端详。

    “瞎说，分明是为了得这花才勉强为之，你没瞧见他那手成什么样了吗？”

    这位大人也真是，将聆玉姑娘送他的时候他可不要，如今又在府外私会……

    “那六妹能赶得上赏牡丹吗？”魏五拧眉很是可惜，“这样好的机会……”

    比起

    却不想循着过去，瞧见回廊下一位生得妍丽的年轻夫人，正遥遥站在那位玄衣贵公子对面。

    他心中明了，如今不论是何种诗画歌舞，都再也没有这多年复起、缺憾终满的一曲动人。

    “六妹快瞧，二哥哥也去了！”

    魏应舟瞥她一眼，那双手上灰扑扑的自然不似作假，“我自会安排人过去，你回五妹身边，老老实实呆着，不要再乱跑。”

    虽然魏五姑娘性子直来直去，天真烂漫，但宋氏是她亲生母亲，自然提点许多。她这话中的可惜还有一层意味。

    渐渐的，那些善绘画作诗的公子们都已作成，一个个呈上去，还有一位会吹笛的奏了一首悠扬的《春日游》，叫人连连惊叹。

    只不过这魏应舟如此竭力虔心，难道真的如此喜爱这株绿牡丹么？

    二人身量接近，少年郎体型不如青年高大，但此时冷冷对视，都不收敛，颇有些气势难分上下的意味。

    又一位姑娘上前，吟了一首刚做的唯美律诗，得了一株鞓红。

    池帘将来龙去脉仔细托出，又道魏应舟已吩咐人照看，这姑娘才捏着帕子舒了一口气。

    池帘上前行礼，解释道，“六姑娘伤了脚，我替她寻些草药敷一敷。”

    还笑呢。

    这首不同于之前惯常咏花的婉约柔情之曲，叫人耳目一新。琴声终了，众人皆愣了片刻，才惊叹着议论起来。

    只是不知如今，还能拨动琴弦么？

    台上正有一位贵女抚了首绝佳的琴曲引来众人惊叹，他却似是有所感望过来，微眯着的眼中捎着一抹令人捉摸不透的低笑。

    “这株豆绿，可是府中师傅精心栽培才活了这么几株，一些赠了出去，如今仅剩这一株了，自是最上品。今日把这些都当做彩头，千金万两也不卖，以六品作比，由牡丹取意，能者得之。”

    二人郎才女貌，后又作一桩美谈。书中也不忘写魏应舟觉着此举乃是嘲讽，当时便脸色阴沉，回府后据说还摔了东西，待他那大出风头的六妹也没了好脸色。

    ——怕不是以为这花是叶谌给她簪的。

    “这曲的确略有瑕疵，却不知为何格外动人……”

    按剧情来，是叶谌以一首精妙的七言律诗赢得了魏应舟本来想要的那株魏紫，又将其以名字相称的缘由送给了女主。

    “真是不公平。”

    魏应舟松了捏着她下巴的手，轻笑一声，眼底阴鸷转瞬消失不见：“我瞧你人比花娇，不由多看了两眼。”

    珠玉在前，他想要的那株既然没了，也不愿退而求其次——何况他本来想要的也不是花。

    潭水幽深，其境过清，倏然叫人沉浸其中，忘却了暮春花暖，只记得琴声清韵泠泠，绿水清了虚心。

    这夫人不是别人，正是当年与魏应舟幼年就有婚约、因他伤了手便退婚的徐家女，早已嫁给了旁的世家公子。

    时辰已到，张尚书家的一位姑娘率先步入亭中，弹了一首琴。

    徐氏顿住脚步，捏紧了帕子看向不远处漫不经心立在那里的男人。

    另一位与之熟识的文士笑骂：“就是给了你们，也品鉴不出这花儿的美，活生生糟蹋了！”

    池帘心想，他却是赢不了的。

    池帘悄然朝那边看去，魏应舟那身玄色衣裳在一片鲜丽花色下、旁人浅淡素雅的颜色中格外显眼。

    看来她的确问心无愧。只是为何这么巧，偏偏是叶谌呢？

    他拨动琴弦，玉袂翻飞，一曲《渌水》指尖流泻而出。此时已是日铺之时，花香浓郁，本叫人昏昏，然而这一曲仿佛日光下澈、林间疏影，登时周身一凉。

    被这样唐突，还以为近在身侧的柔弱女子会如上次一般蹙眉含泪。

    旁人心中也有此疑惑。

    魏应舟眼中几分轻蔑：“若在山顶，便是醉眼朦胧，也比山脚下的蝼蚁看的高远。”

    池帘转开目光，看见那月白衣衫的男子正接了纸笔，与一旁相熟的友人轻声谈笑，似是在附和其对台上姑娘的赞叹。

    魏姹微笑着摇了摇头，她看得明白，这些姑娘们要么已有婚约，要么两家正在相看，这才以纱掩面，叫人远远地瞧上一眼。

    明国公夫人方氏颇为满意地一一介绍，除却平常的红白牡丹，亦有名动天下的洛阳姚黄、魏紫，直到最中间的屏帐被侍者揭开，她顿了顿，才笑道：

    “那又如何？叶大人有空在这儿和我悖言乱辞，还不如好好思量，自己以后的路该怎么走。”

    魏应舟似是这才想起来面前还站着个光风霁月的持扇少年，嗤笑一声：“都说叶大人向来君子端方，渊清玉絜，我却不觉着。上次府宴醉酒失仪不说，这回瞧着双目清明、不似醉态，还与我的人拉拉扯扯——”

    “不自量力。”

    有习武不善文的男子笑道：“我们这些五大三粗只会骑马射箭的，怕是只能远观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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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宴会终了，一位生性爱花的李侍郎急急询问这魏二公子身在何处，想要以重金将那绿牡丹买下来。

    却见魏应舟静静落座，细致地褪去右手绮罗手套，十指纤长未缺，骨节分明，眼力好的却能瞧见他那右手不似常人舒展，略显扭曲。

    华贵的玄衣青年不再看他，大笑离开，只留下四个字。

    叶谌笑了笑，将那诗揉作一团：“不必了。”

    见有侍者取了把七弦古琴                                                呈上，那身姿颀长的玄衣贵公子不紧不慢地上前，连女眷这边都忍不住窃窃私语。

    今日宴会来者皆是年轻的小辈，男女虽分席，但为了赏这牡丹，各设在花台两侧，离得不算远。

    一曲终了，婉约动人，却略显平淡，方氏瞧她含羞带怯，赠了一株赵粉。

    叶谌静静地盯着他，亦笑了一声，“我看醉酒的是魏大人吧，已经两眼昏花、看不清事态了。”

    魏应舟那灼灼的目光从她的脸移到鬓边那朵木香花上，几乎肆意到失礼了。

    池帘想着再次屈身，语气如常轻柔和缓，应下了这句颇有深意的话：“少爷谬赞，六姑娘还等着我呢。”

    池帘眼底却一片澄澈平静，抬眸与他对视，柔声问：“少爷为何这样看我？”

    这些公子们声量高、并不掩饰，惹得众人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