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桃花·青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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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尤明不禁大为惊叹：“身轻如燕，踏波无痕，吾今日见识了。黄公子和欧阳庄主当世神人也。”

    站在一旁，扶着朱栏的何珊珊道：“公子悲而不弃，一腔热血亦是个才杰。”

    黄药师身子前迈半步，挡住了何珊珊，冷哼道：“他不想好好的。”又对欧阳锋道：“把解药拿出来！”

    众人为他们让开道，二人轻巧越过围栏，施展轻功，飞向那片密集的莲叶处。

    何珊珊温柔看向女孩子，道：“姑娘心地好，捡起来为我们省力了。”

    黄药师却没有立刻探出头，令何珊珊心一惊。曲灵风暗道：糟了，师父依东海而居，水性却是一般。

    划船的曲灵风道：“师父，是柳三变的《望海潮》。”

    众人看她，她连忙起身，声音软绵娇媚，想初时唱柳永词的就是她：“公子惜这上好的于阗玉，奴婢将它包好安魂。”

    她美眸微转，波光流转，对身边人道：“输赢我都不高兴，若你为我摘一朵荷花，我是很高兴的。”

    欧阳锋站了起来。

    精彩迭出，让人忘了眨眼。

    玉箫本是钝器，然而飞速过去，就有了利剑的锋刃，横着朝欧阳锋的右眼打去。欧阳锋迅速起身，却也划过他右边鬓角，一丝血痕浮现。

    后面静默的佳人委身捡拾，何珊珊听到动静回首，只看她白帕子上裹着几块玉，正是碎了的玉箫。

    曲灵风看向自己，何珊珊抬首看向前方，黄药师与欧阳锋已到叶间，身似轻盈踩在莲叶堆，却不落下。他们垂手可摘那朵莲花，二人你来我往，格挡对方，越打越快，青影白衣交斗，只剩了残影。

    这时欧阳锋想与尤明结好关系，首局用来探探对方底细，也不需太珍重，自是应允他所言。

    素手拈花，大瓣荷花又衬得白腕纤细。

    黄药师闭目养神，片刻睁眼，看向空中的艳阳，炫人眼目，道：“词做得好又如何，终究不得心意。”

    她又天真道：“只要有水井的地方，就能听见他的诗词。”

    尤明大喜：“欧阳庄主武艺高强，未想也与文才甚佳的黄兄相识。”

    欧阳锋抚掌笑道：“黄兄弟果然喜欢我送的这礼物。”他对尤明道：“尤公子勿忧，我没你和黄兄弟那样的才情，可我也是个豪爽的性子，只要比得过我，我就给黄兄弟的情人医治。”

    曲灵风一向内敛，现下也不由傲声道：“我师父还会写诗作画，能文能武。”

    尤明一时不知二人纠葛，但听到有解决的办法，心下一松。他摆手道：“二位一个是我的救命恩人，一个是我附我歌者的知己，我决不想你们相残。有什么恩怨，比斗解决便是。”

    欧阳锋拱手道：“我与黄兄弟以前就认识，难得相逢。”

    身边的女孩低着头，看那碧波清水。

    在黄药师身后侧的何珊珊，余光扫向尤明，看来这人应很有价值，否则欧阳锋不会对他这么和颜悦色，还装君子之态。

    离殇之情驱散了方才繁华，十里荷池飘摇破碎。黄药师抽出腰间玉箫伴奏，箫声悦耳悲鸣，悯宋人丧国之痛，忧未来之途。

    那文士叫尤明，与客游畅西湖。

    那人正是欧阳锋。

    他对尤明道：“我就说了，黄兄弟的武功不错。”玉箫落在地上，碎成玉块。坐在的人都站了起来，曲灵风立即护在师父身侧。

    何珊珊心中叹息：黄药师无视礼法，轻鄙南宋朝廷，可时时未忘北宋破国血耻。他和宋时无数文人墨客一样，心中爱·国念国。

    黄药师扫过欧阳锋，脸色未变，回道：“是我方才小试，搅扰客者雅兴了。”

    欧阳锋一笑，原本阴鸷的气质被驱散不少，他道：“这位黄兄弟，武功也同样很好。”

    尤明为黄药师有些惋惜：两人都是武功高手，黄公子在终点前差一步，实在可惜。

    她走在黄药师的身侧，勾住他的袖子。他轻轻拍她的手，以示安抚，牵她坐下。

    他教她诗词不长，知她懂得不多，遂解释道：“柳三变崇安人，后来改名为柳永，多次科举不第，奉旨填词游历四方。”

    “可惜佳人命不多时了。”那语气阴森冷寒。令在座人皆打个寒颤，唯独黄药师泰然自若，在下秒掷萧投人。

    “ ……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 重湖叠巘清嘉，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

    尤明意思地对他对他们道：“我这婢子随我，有些痴了。”

    船头的文士施礼，问向黄药师：“附我歌者是先生吗？”

    话说得突兀突兀，都以为她是宽慰情人。黄药师对上她的眼神，知道没这么简单。他气结忽疏，微微一笑，转身摘下亭侧的粉荷，递到她手中。

    晴空万里，碧顷千里，热风席卷阵阵荷香，两人坐于舟子上，莲叶芙蕖间传来飘渺歌声。何珊珊凝神去听——

    黄药师面容淡淡，似看不出喜怒了。

    尤明与欧阳锋坐在他们对面，划桨婢女侍立，曲灵风也站着。

    欧阳锋先道：“好，没有什么不可的。”他自西域而来，路途遥远，费财费力，出谷滋养身体更是花了不少钱财。到了江浙，看这里富盛，原是想打劫这书生的补充资帛，待听到他的身份，就转为了利用之心。

    尤明看向黄药师，哑然失笑，当真是雅士风流。他笑道：“确是一桩雅事。”

    “你咏的诗太好了。”黄药师道。

    在船头唱歌的文士蓦然闻曲，只觉吹箫人与自己同悲同鸣，未闻面，已有知己之谊。他停了声音，对下人吩咐道：“循着那曲音去。”

    黄药师甩袖：“欧阳庄主可不是遵守诚信之人。”

    船尾的欧阳锋听得不耐烦，若非为了名声，他是不愿和这些酸了吧唧的人打交道，还不如与黄药师打架痛快！

    黄药师放下萧声，对徒弟道：“就在这附近。”复又续曲，那歌声亦起。

    可谁知，在回来路上，欧阳锋狠踹黄药师下盘，令他整个人落入水底。莲花易了主。

    尤明不禁吃惊，看那执萧的人眉虽有傲气，但整个也称得上文质彬彬，没想到是个武者。他向来喜欢豪侠剑客，心中更是一喜。

    尤明看向黄药师：“不知黄公子……”

    忽地，那婉柔诗词唱完了，一道悲歌响起：“流离复流离，忍冻复忍饥……淮南丧乱后，安巢亦未久……”（注：此是南宋诗人尤袤的《淮民谣》）

    好在片刻后他跃出水面，衣衫全湿了，终是差了一步，欧阳锋执花入亭。

    两艘船在蓝天碧叶中相逢，但见来船立着一蓝衫文士，后面一佳人划桨，中间坐得人却令何珊珊惊讶。

    在亭中观望，二人只微微踏一点波面，几乎没有水痕，当真做到了踏波无痕。而且那片叶子距亭子有百米远，二人也没有掉下去的。

    遂二人交换姓名，又各自介绍身边的人。

    “原来是他。”何珊珊仰首看他，道，“你给我讲过，他的诗别人评说，‘凡有井水处，即能歌柳词。’好厉害的人。”

    文士笑颜：“怎么会！先生的技艺高超，入人心怀，令闻者如泣如诉，久久不能平复。”

    何珊珊凝向那莲花，花瓣细长而多，瓣尖呈淡淡紫色。

    尤明听黄药师那箫声，就知他明诗中意，定是个有才，没想到还能善画，文武双全。他汗颜道：“在下惭愧。”

    曲灵风划桨的动作一顿。

    刚才黄何二人动作被欧阳锋纳入眼底，他故作朗笑道：“黄兄弟与甚好，还因我赠了他一个佳人。”

    “不好意思，黄兄弟，我今日可是正大光明赢了你，服不服？”欧阳锋得意道，他少有闲情地把玩花枝。

    何珊珊心想，黄药师为人师果是尽责，言浅意深。

    尤明凝向正面的大片莲叶，唯一朵紫白的花绽放，他手中合拢的扇子敲击桌面，忽然展颜道：“诗经有云：涉江采芙蓉，兰泽多芳草。两位谁先摘到那朵莲花，首局就算谁赢，如何？”

    欧阳锋脸皮微红，因他深目白肤，倒有些显眼了。他自诩一代宗师，私下却惯耍小手段，这是第一次被人当面戳破，不过很快恢复如常，道：“这次三局两胜，以尤公子为证人，绝无私弊之行。”

    尤明见两人打起来，玉箫破碎，难免怜惜，这玉质不菲，可就这般没了。他赶忙劝阻，道：“既是来游湖，又何必动怒，当以和为贵。”

    他们再回首看向叶间时，是黄药师手执莲花，曲灵风与何珊珊的心都放下了大半。

    那婢女脸颊绯红，又慢慢去捡地上的碎块。

    曲灵风闻言，知晓师父要与那唱歌人会面。

    古代识字率低，真能有闲情诵诗唱词的还是富贵人家，并非寻常人家。

    “好。”黄药师亦是道。他没欧阳锋那些歹毒伎俩，但是也并不怕他。

    古人大多用竹子做萧，用玉石音色不佳。何珊珊觉得这点上，黄药师很厉害，用不佳的玉箫吹出上佳的曲。

    黄药师微微一笑，道：“这是叶少蕴《避暑录话》里评说的。人都喜欢逐水而居。靠水而居的人家大多非富即贵，自是能歌咏柳词。”

    曲灵风确是脸色一白，想要拔剑刺向这对师父无礼的人。

    其音婉柔，犹似黄莺出谷，神女吟咏。苏杭之繁华，仿佛近在眼前。他们现下正在杭州的西湖，她心中不禁暗叹：此情此景，歌以此诗，正合时宜。

    漆木柱子掩映女郎玉容，闻此言，尤明只觉舒畅，亦有同鸣之感。她是个懂他的人。他微微垂首，温声道：“姑娘谬赞了。”

    何珊珊有些紧张，欧阳锋让她给黄药师下药，可是她并未照做，黄药师如今平安无事，欧阳锋肯定怀疑恼怒她。

    两伙人上了亭桥相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