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厅长

[    【作者你真是个小天才提示：如果章节内容错乱的话，关掉阅读模式,关闭广告拦截即可正常】

]    “没有累垮吗？”

    厅长总是会开车把我们拉到一个预先被他的上司分配好的地方，这个地方就是今天贴传单的地区，他开车的时候话不多，但总是冷不防的会说上一句，我韩语不好的时候，只能无奈的冲他笑笑。印象中他总喜欢对我说一句话，翻译过来大致是：“哎你这小子还不会说话就出来干活！”，或许是在埋怨我听不懂他说什么吧。我喜欢坐在后座，在他后面他看不到我的地方，我想那时我是有些害羞，这样我也可以更自然的看看街边的风景，车水马龙，熟悉又陌生的环境。

    “......把自己当成机器吧，我不能垮。”

    遗憾的是我在酒吧后厨做了几个月却从来不知道前厅到底有多少张桌子，在那里总有刷不完的盘子，后厨除了一个韩国的“厨师长”，就是3个和我一样的中国留学生，总共四个人，两名炒菜的辅厨已经在韩国上了大学，分别是大一和大二，大一的那个白白净净带着黑框眼镜，寸头，右嘴角有颗黑痣，很像韩国人；大二的那名瘦瘦的，脸很窄，下巴尖尖，白色的厨师服看起来总是大了一号，看起来有些营养不良，和一米九的大一生站在一起说瘦瘦小小都不过分，而另一名帮厨，是另一所语学院的学生，话不多，和我一样跟着干活。那时，有整整一个月是下午5点去传单会社发传单，7点以后匆忙吃点东西，8点左右赶到梨泰院的酒吧，一直工作到凌晨两点以后，赶上考试晚上通宵背书，白天再去上课，下午睡觉，5点继续发传单......

    那时还有一个令我头疼的东西就是“冒着烟的铁锅”，如果客人多的时候，刚出锅的一份“海鲜炒年糕”刚扣在盘子上，有人就会从我身边呼喊着跑过，下一秒，带着还蒸腾热气的铁锅就会“飞到”我手上，而我，就要以最快的速度把它变个样子再“飞回去”。要知道，用裸手直接接触刚从火上拿下来没过3秒的铁锅，就好像是生肉直接放在了铁板上，可遭受这样的“酷刑”是我自愿，于是这“铁板烧”，翻来覆去烧的就都是我自己，过程确是简单，疼痛感却挥之不去，一只手拿着锅柄，另一只手伸进锅里，在手指感受到的温度还没有达到承受极限以前，抹着泡沫水转着圈把各种颜色和味道的油污去掉，一圈，两圈，看着自己的手掌伴着冒白气的锅慢慢变红......然后，又几乎要在2秒以内一边用裸手把它擦干净，一边在两个大水槽子间交替，把全是粘稠辣椒油的锅恢复到它原本就铁青色的脸，如果这个时候赶上我的手破了口子，那种疼痛感就会通过“铁板烙指”畅通无阻并以最快速度传达到心里面，但即使这样，一晚上经历好几次的话，也同样可以适应。开始一个月，我每天都要经历从“恐惧”到“自我鼓励”的过程，我会意识到这是“手指的酷刑”......直到后来，十根手指完全麻木，“铁砂掌”练成，才算“刑期”结束。

    这是印象最深的一次工作，即使到现在，我还是会常常回忆起在那辆老式轿车上看到韩国的大街小巷，川流不息的人潮，灯红酒绿的街道，各式各样的民宅，形形色色的表情......有时会不自觉的笑起来，韩国厅长眼睛中的光，也是我心中的又一点光。

    青年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在观察白发医生的眼神，然后又笑了笑。好像还有些得意。

    另一份印象深刻的工作是在“梨泰院”一家酒吧的后厨，每天晚上9点开始，站在后厨水槽子前面刷盘子，直到酒吧关门。我印象中两个大水槽子里总是灌满了水，这两个水槽也有很大的反差：一个总是充满泡沫连水都看不见，另外一个却清澈的可以看见水槽底的闭水塞，每天如此。刀叉和热锅总是最难刷，我因为这两种东西受了不计其数的伤，都是皮外伤，多数情况是因为刀叉，前台服务员很喜欢“积累”，他们总是攒了几乎一个婴儿澡盆那么多的刀叉以后才送过来，而我，就要把这些刀叉一并倒进水槽，然后开始放水和洗洁精，直到它充满白色泡沫，这是厨师长的要求：“必须要有白色泡沫！知道吗！”，后厨用的那种洗洁精都是高浓度的蓝色液体，为了快，我总是多加一些，之所以要快，是因为后厨实在太忙乱，甚至每个人头上稍稍一点火星，就能“着起火来”。他们叫嚷着从我身旁一阵风一样跑过的时候，就会有各种东西飞进水槽里，而我的对手，就是落到水槽里的一切。

    厅长这个人很严谨，对于工作他算是“一丝不苟”，在队伍管理上，他更喜欢我们主动表达，自己反而很少说话，坐着他的车，我几乎跑遍了首尔的大街小巷，参观了各种样式的民宅和大楼，但这仅限于工作时间，忙起来的时候我不会太关心风景。当然他带我们去的地方也是有一定规律的，并不只是一边逛一边工作，我们贴传单的地方多数时候是崎岖斜坡上的民居，这些独栋的房子依山而建，门自然是开在什么地方的都有，如果放在现在想想，那些房子倒是更有可能是居民自己建的，因为他们各式各样的门，给我的工作带来了不小的麻烦，增加了不小的体力消耗。韩国本身就是一个山地国家，丘陵多，但这些丘陵在我们这些贴传单的留学生看来，却是一道接一道的心坎儿，永远没有尽头。一大本传单，大概有800到1000张，要求在两个小时之内贴完，也就是晚上7点以前。几个月的练习之后，我的速度总是能保持在800张以上。

    一两盆的盘子碟子不在话下，各种易碎的器皿也没有问题，可裹了两只胶皮手套的手对付钢制刀叉，往往都以“失败告终”，究其原因，当你把两只手伸进全是泡沫的水槽子里，伴着耳边几个人地叫嚷声，忙乱的寻找刀叉的时候，摸索着再把手伸出来，不知怎么的，就会发现胶皮手套已经被割破了，于是退下手套扔进背后的大垃圾桶，就会发现另一间令自己惊讶的事情——手指间裂开了一个不出血的大口子，有时会很疼，多数时候会有好几个，这种情况并不乐观，这代表接下来一直要忍痛工作，汗流浃背也应该是有的，但是记忆不深。自那时起我也养成了一个习惯，每次刷碗完都会看看自己的手指头上是不是又被划破了，后来，索性根本就不带胶皮手套了，但又出现了另一个问题，那种蓝色的洗洁精具有高腐蚀性，有一天忙完，我“按惯例”在衣服上擦擦手，竟然发现10根手指头，9根都被烧坏了，那种“烧坏”，是手指被腐蚀掉以后只剩烧的红红的肉和参差不齐的皮的样子，可即使这样我还是不能在乎，实在没有多余的时间喊疼。

    江南道的风景总是很美，春草，夏花，秋雾，冬树，这里被一条汉江分成了“江南”和“江北”，当地人普遍把“江南”称为“富人区”，而“江北”则是“平民区”，我们贴传单总是去江北，那里各种红砖民宅很多。从一开始“踉踉跄跄”，到后来“马拉松式”的工作，我也就这样风雨无阻的跑过韩国的大街小巷，摸了几千扇门，贴了几万张传单，从春天跑到了秋天，从春草跑到了秋雾。我们学校在“江南”，因此每次沿途路过汉江我都会特别注意一家汉江边上的烤肉店，那里总有络绎不绝地客人，厅长好像也特别喜欢从那条路走，去那家烤肉店。半年以后的某一天跟厅长辞职，要考试复习，当天贴完最后一次传单，厅长把我和另一个同学领到汉江边上的这家烤肉店，那天他的话倒是变得多起来，总是夸我工作做的好，说自己并不是首尔人，跑到这里来也经历了十几年打拼，希望我以后也可以努力之类的话，聊到“好像经常喜欢来这家烤肉店”，才知道原来这是他女友家开的店，以后要在首尔定居，满脸的幸福。那天在烤肉店里吃得很开心，我还喝了清酒，喝的起兴，大笑，搞的厅长用手遮着头尴尬的回避周围投射过来的好奇目光，和他告别时我第一次见他黑灰色的脸上竟然有了两团红色，看来喝的不错！拍拍我的肩膀，没说什么，炯炯有神的眼睛却放着光，他是个很有意思的男人。

    我还见过为数不多的几次因为学生偷懒挨骂的情况，被厅长发现一家门上贴了三、四张传单，或者某个没有耐性的同学干脆把发不完的传单扔到垃圾桶里，这都不允许，而且会让他因此立起那对“上下扫描”的眼神，一顿骂，不过骂完就完，第二天就好。在我看来，工作严谨，其实是好事。那段期间，除了开始有收入，我的韩语也有了很快的进步，比在语言学院学习时候说的更好，比同年级的同学说的也都要好，我一直觉得语言不能只停留在书本上，或者仅仅是跟学校老师那个小圈子里的交流，虽然不合规矩，但我想我做的是对的。

    “.....没有，除了一些好不了的伤疤以外，我现在都还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