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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度睁开眼, 闻楹看到了熟悉的素净帐顶，她?愣了愣，很快便意识到都发生了什么。

    孟云追看着她?, 眸色难掩不安：“曾夫子?已经说了，既然姐姐身体不适, 今日?的早课便?免了, 你不必去上课。”

    曾夫子?说得口?沫横飞，他愈发激动，似乎下?一秒就要祭出戒尺来，给这位不知天高地厚的弟子?上一课。

    也不知是害怕叫戚敛看出自己的心虚，还是旁的原因，本该移开视线的闻楹却忘记了动作，称得上有几分无礼地就这样愣愣看着自己名义?上的师长。

    四?目相对，孟云追显而易见地松了口?气?, 她?将药碗放在床头春凳上：“姐姐可还有何不适？”

    收起心神，闻楹走至书堂正门。

    说罢, 她?双手端起药碗, 仰头将苦涩的药汁一饮而尽。

    况且，就算戚敛认出了她?，有自己亲手种?下?的蛊虫在，戚敛对于她?的反应，也该似在魔界那一夜，厌恶地将长剑抵在她?的脖颈间才对……

    隔着书堂的白墙，唯有一道殊冷嗓音不疾不徐响起：“初学?剑道之人，心性?为重，剑术为次……”

    闻楹摇了摇头。

    “嗯。”闻楹淡淡应着，动作却没有停下?。

    看戚敛这等淡泊出尘，举手投足如同谪仙的气?派，着实难以想象，像她?这样的人，竟当?真会为了一名入魔的师妹，做出种?种?大逆不道的事来，也难怪旁人会想问个清楚。

    说话间，戚敛已朝书堂的门外走去。

    “无妨。”戚敛口?吻客气?，藏着一丝疏离，“不知曾夫子?找在下?所为何事？”

    闻楹咬紧牙根，竭力不让自?己倒下去，以免引起她的察觉。

    早课接近尾声。

    话说到一半, 意识到自己并没有任何资格这般质问她?，孟云追眸光黯了几分。

    戚敛的沉稳淡定，愈发衬出那位弟子?的失礼来。

    是戚敛在为学?子?们传道受业。

    虽说方才在情面上，狠狠斥责了那名多嘴的弟子?，但其实曾夫子?难免也好奇——

    彼时他看得清清楚楚，初出茅庐的年少剑修，为了掩护入魔的少女，是如何与各位前辈厮杀，且丝毫不留情面。

    只不过……十?年前那一场剑会，曾夫子?也恰好在场。

    她?蹲到床边，动手为闻楹穿鞋：“抱歉，是我多话了，我只是……”

    曾夫子?不由叹气?摇头——本该是一位前途不可限量的剑修，却为了区区一介魔女，为修真界所不容，空有一身修为却无处施展，只能毛遂自荐来书院当?夫子?，当?真是可惜了.

    可不等她?真的逃离时，坐在闻楹前头那位女弟子?却喜出望外站了起来。

    孟云追眼底流露出一丝不甘。

    闻楹唔了声, 在喝过那勺药后, 她?轻声道：“让我自己来吧。”

    直到戚敛陡然出声：“这位弟子?，不知可想要问些什么？”

    戚敛收回目光，她?垂下?了眼睫，似没有丝毫情绪波动：“既然来了，自己坐下?便?是。”

    曾夫子?抹了抹额头，颇为汗颜道：“是老夫管教?不周，才叫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兔子?出言冒犯了……”

    戚敛却依旧从容，她?如同置身事外般：“年少好奇，也是在所难免，曹夫子?不必苛责。”

    “胡扯瞎闹！”不等戚敛作答，突然出现在门外的掌教?却大声呵斥。

    这一眼，是戚敛看向生人时一贯的疏离。

    分明?来时已做好准备，直到这一刻，闻楹依旧手脚不听使唤地僵住，就连说话也磕绊起来：“见……见过戚夫子?。”

    说罢，戚敛侧过头，又淡淡回答提问那位弟子?：“不过都是往事而已，是真是假并不要紧。各中?牵涉甚广，恕在下?无法详答。”

    鬼使神差地，闻楹抬眼看向戚敛。

    闻楹没有动。

    意识到她?口?中?这位师妹，指的应当?就是自己，闻楹浑身僵住。

    孟云追伸出手, 在她额间轻轻触碰, 确认她?没有发热后, 又端起药碗舀起一勺药递到她唇边：“这是刚煎好的药, 姐姐快趁热喝。”

    视线模糊中，闻楹看见尚未走远的那道黛色身影。

    是戚敛尚未走远。

    闻楹说不出心中?是何滋味，她?低下?头走进书堂，寻了个后排的空位和孟云追一起坐下?。

    失控

    因着在寝庐里歇息了大半个时辰，等闻楹来时，便?已快到午时。

    闻楹脚步微顿。

    她?掩在书桌下?的手，悄然捏紧衣袖。

    她?没忍住脱口?而出道：“姐姐究竟是想要去上课，还是想要去见……”

    孟云追：“姐姐这是……”

    讲桌后的戚敛似有所感应，亦在此时侧头朝门外看来。

    她?伸出手，如同安抚小狗般轻轻触碰孟云追的头顶：“你放心，我和她?早已不是一路人，当?初既然是我决定要和她?划清干系，就绝无回头的可能。”

    戚敛脚步微顿。

    那双黑沉沉的眸子?，一如既往地叫人看不出情绪。

    只不过两相比较，闻楹直到此刻方才察觉，那时候她?的嗓音里，有多少柔意温和，就像是冰天雪地里开出的花。

    曾夫子?先是恨铁不成钢地摇头叹气?，旋即又追了上去：“戚夫子?请留步。”

    闻楹心如擂鼓，她?就像一头撞入鱼篓中?的溪鱼，直到此刻反应过来后才慌不择路地想要逃跑。

    寒暄几句后，戚敛收起玉牌离开了。

    闻楹动作愣住，旋即微微一笑：“我明?白。”

    奈何?天不遂人愿，她越要强撑，脑海中便阵阵发昏，勉强走出两三步后，闻楹眼前一黑，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倒去。

    “听说戚夫子?曾经有一位师妹，您与她?感情甚好。”那位女弟子?出声，打断了闻楹的所有思绪。

    戚敛目光扫过书堂中?十?几名弟子?，她?淡声道：“今日?讲学?到此为止，不知各位可还有何疑惑？”

    只见那位弟子?滔滔不绝问道：“可惜后来这位师妹入魔，戚夫子?为了她?在剑会上与各大门派掌门大打出手，后来与清徽宗决裂也是因为她?，夫子?，传闻都是真的吗？”

    却不曾料到不知何时，戚敛的目光竟也落向自己。

    曾经在昆仑境，她?也是这样教?自己的。

    “我想了想, 毕竟是新夫子?的头一回早课。”闻楹道，“既然身体已没有不舒服, 还是不该缺席的好。”

    午后，藏书阁。

    她?坐到床边, 开始穿鞋。

    至于之后叛出师门，据曾夫子?所知，也并非假事。

    经她?这一提醒，曾夫子?想起正事，他从袖中?取出一枚玉牌：“此乃出入书院藏书阁的凭证，有了它，戚小友便?可随意进出藏书阁……”

    以及孟云追不无紧张道：“姐姐？”

    想来过去十?多年，她?踪迹不定，恐怕也与那位名叫闻楹的魔女有关。

    等闻楹和孟云追来到书堂时，廊外一片静谧。

    闻楹后知后觉意识到，昨夜喝了那么多酒，又吹着寒风蹲了一整夜马步，这具本就一杯倒的身子未必能?够承受。www.liumei.me

    戚敛接过那枚玉牌：“多谢。”

    看样子?，戚敛应当?是没有认出她?来。

    孟云追将信将疑，最终也只能选择相信：“好，那我陪姐姐一起去。”.

    失去意识前，闻楹听到楚琳琅惊慌失措的呼声：“花道友晕倒了！”

    “无妨。”戚敛这般应着，她?收起竹简，“今日?的早课已结束，诸位可以歇息了。”

    留下?曾夫子?站在原地，不由自主地看着她?渐行渐远的身影。

    这句话像是说给孟云追听，也像是说给闻楹自己听。

    此时，戚敛已继续开始授课。

    尽管这传闻人尽皆知，可鲜少会有人胆敢直截了当?问戚敛，这位弟子?倒真是应了那句初生牛犊不怕虎，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竟这样大咧咧问出来。

    此话一出，在座之人齐刷刷抬起手，每个人脸上写满热忱，像是恨不得抓住这个机会，和修真界最鼎鼎有名的剑修攀谈上几句，将来也算得上光宗耀祖的谈资。

    她?早已换了容貌和身份，莫非还指望戚师姐一眼便?认出来？

    床畔传来脚步声, 闻楹下?意识侧头看去, 却见来人是端着药的孟云追。

    他显然被气?得不轻，对着问出这一番话的弟子?吹胡子?瞪眼道：“简直是没有规矩，莫非当?真以为学?院是在自己家中?，什么胡话都说得不成，戚夫子?一片教?化之心，岂是尔等黄口?小儿能够随口?轻蔑的……”

    这一番话，可谓是进退有节。

    闻言，书堂内一片哗然。

    原来……戚敛叫的不是自己。

    放下?碗，闻楹正要掀开被子?下?床, 手背却被孟云追握住。

    书堂中?的同门们难掩兴奋，却愈发叫闻楹坐立不安——若自己不抬手，便?是格格不入，可若是她?抬起手……

    她?瞬时涨红了脸：“抱……抱歉，戚夫子?，是我不该信口?胡说……”

    浩如烟海的书架前，戚敛抬起手，修长手指从缝隙中?抽出离得最近的那本书。

    闻楹的目光，不禁移向戚敛。

    闻楹松了一口?气?，心中?有生出一丝淡淡的自嘲——她?究竟在痴心妄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