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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把所有我送你的东西，全部还我。”他收了扳指，“还有碧千戒。”
“他们敢这样……”
“所以我才说，只有我够这个资格。我亦心中有数，知道怎么做能不损陛下圣名。”
“去了就能快乐？”沈愿翻了个白眼。
“她这一去，只怕是凶多吉少。你这个做师父的难道不担心？”
“此事你也犹豫过吧，不然你不会现在才来找我。”嵇由山给他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坐。”
这番话说的合情合理，却也让人伤感非常。沈愿一时如鲠在喉，不知该说什么了。
沈愿叹了口气，“这仗就真的不能打吗？上一次他们败给我们，如今又大肆兴兵，国内必然也是一片乱呐。”
“碧千戒不在我这里……钱庄钥匙我没有带走。簪子在我头上，你可以拿掉。”她微低着头，语气里拼命压着一丝伤感，“那几件衣服，还有那晚的萤火虫，也要我还你吗？”
果不其然，烟花炸掉不到半刻钟，就有几个燕兵到了。
“本宫明昭。”她骑在小红马上，语气淡然却透着一丝惯有的威慑，“带我去见你们陛下。”
“她已经走了。”嵇由山知道对方要问什么。
嵇由山摆了摆手，“师弟，先不说这个了。你现在来得也好，我提前和你通个气，这件事芷柔既然做了决定，你我都要帮着她，等燕兵退了，再让陛下知道这件事，不能让他派人从中拦阻，明白吗？事后陛下若要怪罪，就说是你也被我骗了。我明年就六十了，一把老骨头，死了也不可惜。”
从一开始，时倾就是她的同盟者，而自己只是她的敌对方，是她视若仇寇的北燕人。他想，此前种种——时府上弥留的醉江寒古香、他在她身上流连不去的目光、大火中她冲他喊了别人的名字，包括他的忽然病重、那本《梅花三弄》的改编版琴谱，都不是偶然！
“为什么不拦？”
嵇由山：“是，皇上脾气是好，性子也温和，但也不能容忍一而再再而三的欺瞒啊。师弟算算，陛下都被我们骗过多少次了？上报芷柔的死讯，两次劫狱，如今又瞒了她北上的事实。事不过三，陛下面子上总需要一个交代的。芷柔去找晏慎离，是她给北燕的交代；时倾想代芷柔给陛下交代，结果人又被她劫了。我们几个人里面，只有老夫可以给陛下这样的交代，我还是她的师父，情理上更说得通。我死不足惜，师弟，朝廷的大局可不能没有你呀！”
她竟然不闹，也不抗议。
“……我只是觉得惜才罢了。”
“为什么要拦？”
那双桃花眼中没有喜色，七分悲怨，三分意外。他没有想到她会主动过来。按照骑马从金陵到边关所需时间，她至少在一个月前就出发了，那时候他才刚发兵。
还没准备好时，他蓦然转过身来，瘦削了许多的脸庞，在她眼前像骤然放大了般，惊得她后退一步。
玉芷柔，你若还有胆色来见我，我……
五天后，沈愿来找嵇由山。
只有自己被蒙在鼓里、一味地信她。晋国民间传他们是才子佳人，书都卖到兰太妃的手里来了。原来他们是青梅竹马，是两心相许，是暗中同盟，是爱而不能相守，而自己只是一个笑话罢了。就连他兴兵而来之时，她还在用他送她的青玉扳指行盟主令，只为了不惜一切把时倾给救出来！
“走了？！你……没拦她？”
“师弟很有意见？这可不像你啊。”
芷柔这时还没懂他说的“锁起来”究竟何意，“我只要燕国退兵。”
《养美为患》
晏慎离：“我会把你锁起来，因为你不可信。”
“果然，事涉晋国，你毫不犹豫就来了。我的兵才刚到林平关，战火还未蔓延，你来得及时。”
那个被救的人是时倾。
玉芷柔：“那我送你的呢，毁了没有？留着也是碍你的眼。”
她有意在这最高处放，不远处就是燕军大营，她相信他一定会看见。
——这个回答却让他十分意外。
好半天，才缓了缓道：“可你毕竟是嵇由山！天下那么多读书人，也不会让你……”
顿了顿，喝了口茶，“当然，也不只是亏欠。
“当初要是斩草除根，就没现在的事儿。如今的燕国皇帝如果是宁王，这仗想打起来都难。”沈愿直摇头，“她是真的动情了。”缓了缓又问：“时倾怎么样？”
时隔两年后的重逢，还是在一片星空之下，周围非常安宁，但两人四目相对间，却像是隔了一个世界。灵魂出窍了，她看着他时，感觉自己仿佛双脚踏在了阴阳界限上，往前往后，都再也难逃坠落。
嵇由山：“无论他们还是我们，都不该再打下去。只是，正如芷柔所言，燕国皇帝他是个疯子。常人遇到这样的事尤且觉得悲愤，更何况是疯子呢。其实我心里又何尝能放心得下，老夫也愁啊！但芷柔这孩子向来主意大，她已经决定了的事情，不论谁和她说都是无法更改的，就连我也不行。我想，她还是应该自己去承担的。”
犹豫了半晌，还是向他走过去。
“师弟，”嵇由山倒了两杯茶，给他一杯，“她为什么要去，你心里也清楚。于公，当初她没按我们原定计划杀了他以绝后患，致有北燕今日挥师南下报仇之局，她要去承担这个由自己带来的后果，不让晋国百姓受到牵连遭这一灾。于私，晋国这边的事情已经完了，她要去给他一个交代，弥补对他情意的亏欠。大事面前，她从来都不是个逃避的人。”
群山苍老，野花盛于荒原，看见青天。
沈愿：“但我认为陛下也未必会杀了你。”
晏慎离：“你是说那方手帕，还是说那支筚篥？手帕我绞了，筚篥砸了，你写的信，也烧了。”
“从前你假扮成我的女奴。但从今天起，你便真的是我的女奴了。要做什么、去哪里，都必须经过我的允许。我让人在我寝宫旁边建了一座宫殿，和你在晋国的昭华殿一模一样，只不过是用金子做的。你到了燕国就住进去，往后余生你得永远戴着这根锁链，被困在那里，它最长只够你从宫殿最里边走到最外边。”
尽管内心里已经给自己打足了预防针，可真正见到他的这一刻她还是萌生了些许怯意。将欲抬起的脚步踌躇了，颇有“近乡情怯”的意思，更多的是无颜面对。
“师兄……”沈愿也站了起来，眼中隐有泪光。
“敢问阁下是谁？”
“师弟，我这么多弟子，最疼的就是她了。我走之后，你要代我好好看着她。”
嵇由山：“不是我信不过你，而是死我一个，比死我们两个值当。”
她明白了。她欠他的几条命，欠他的情，他要她还的是无期徒刑。
可唯独不复旧时心境了。
“哦。”嵇由山点了点头，“你这么说我就明白了。”
他话里话外都透着讽刺。
“好。等我撤了兵，西疆那边也会撤，你可以安心了。”
于公于私她都得去。不仅要去，还要尽快。晏慎离已经在晋边境开战了，她早一日到达，晋国百姓就能早一日免受战火荼毒。若不然，她再也不会快乐了。”
他没有亲自来，可见……
他说得极云淡风轻，好像是真的无所谓一样。她喉头微有些哽，不想叫他看出端倪来，便生忍着。少年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忽抬手挑起她的下巴。
伤行色，寒山碧，芦花千里霜月白。
“师兄这话说的，我是这样的人吗？哪有这样的道理？”沈愿听着也有点来气了，“你我深交也有二十几年了，你就是这样看我的？有什么事，我当然是和你一起承担！”
但是很快他就想明白了——
芷柔一人一骑，立于山头，扬手朝天空放了一枚紫色星星烟花。
他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要炸了。
——那是从前顾小昭与明王联络用的信号。
“还不了，就用别的方式还。”他抬手取走了昔日送她的簪子，动作干净利落。
又是一天星子如泪。
嵇由山站了起来，转身从里屋拿了一本书出，交给沈愿：“这是她以前就找我讨了许多次的书，是个孤本，我一直说等她及笄那年作为礼物送给她，可后来她就去北燕了。这本书里的批注是我花了三年时间写成的，现在把它交给你保管，日后你若还能和她重逢，就代我送给她吧，其他的能瞒则瞒，就和她说，我又四海云游去了，没个十几年回不来。”
晏慎离还是头一回踏上晋国的土地。
“楚大夫去给他看了。”嵇由山连连摇头，“牢里没有大夫给他看，一搁一年半载，若不是芷柔赶去，只怕几天前就被人勒死了，那些奴才你晓得的。”
她没有辩解，只是喉头微哑着说：“希望你能遵守承诺。”
两年了，那个身影一点也 没有变，还是亘古孤寒。
“一切但凭陛下安排。”
耳边忽听得“咔嚓”一声，低头时她看到他给自己手腕上戴了锁链，那是一把金色的锁，锁链长度还能伸缩，他将锁的另一头扣在自己手腕上。然后，攥住了她另一只手，不由分说地把碧玉扳指取了下来。
她拴了小红马，被几个燕兵引到山坡上，遥遥地就看见了星空下的那个背影。
他说着，似是很期待她的反应，“这样的安排，明昭公主可还满意？”
有情报传来，说顾小昭动用寒山盟劫狱救人了。
] “把所有我送你的东西，全部还我。”他收了扳指，“还有碧千戒。”
“他们敢这样……”
“所以我才说，只有我够这个资格。我亦心中有数，知道怎么做能不损陛下圣名。”
“去了就能快乐？”沈愿翻了个白眼。
“她这一去，只怕是凶多吉少。你这个做师父的难道不担心？”
“此事你也犹豫过吧，不然你不会现在才来找我。”嵇由山给他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坐。”
这番话说的合情合理，却也让人伤感非常。沈愿一时如鲠在喉，不知该说什么了。
沈愿叹了口气，“这仗就真的不能打吗？上一次他们败给我们，如今又大肆兴兵，国内必然也是一片乱呐。”
“碧千戒不在我这里……钱庄钥匙我没有带走。簪子在我头上，你可以拿掉。”她微低着头，语气里拼命压着一丝伤感，“那几件衣服，还有那晚的萤火虫，也要我还你吗？”
果不其然，烟花炸掉不到半刻钟，就有几个燕兵到了。
“本宫明昭。”她骑在小红马上，语气淡然却透着一丝惯有的威慑，“带我去见你们陛下。”
“她已经走了。”嵇由山知道对方要问什么。
嵇由山摆了摆手，“师弟，先不说这个了。你现在来得也好，我提前和你通个气，这件事芷柔既然做了决定，你我都要帮着她，等燕兵退了，再让陛下知道这件事，不能让他派人从中拦阻，明白吗？事后陛下若要怪罪，就说是你也被我骗了。我明年就六十了，一把老骨头，死了也不可惜。”
从一开始，时倾就是她的同盟者，而自己只是她的敌对方，是她视若仇寇的北燕人。他想，此前种种——时府上弥留的醉江寒古香、他在她身上流连不去的目光、大火中她冲他喊了别人的名字，包括他的忽然病重、那本《梅花三弄》的改编版琴谱，都不是偶然！
“为什么不拦？”
嵇由山：“是，皇上脾气是好，性子也温和，但也不能容忍一而再再而三的欺瞒啊。师弟算算，陛下都被我们骗过多少次了？上报芷柔的死讯，两次劫狱，如今又瞒了她北上的事实。事不过三，陛下面子上总需要一个交代的。芷柔去找晏慎离，是她给北燕的交代；时倾想代芷柔给陛下交代，结果人又被她劫了。我们几个人里面，只有老夫可以给陛下这样的交代，我还是她的师父，情理上更说得通。我死不足惜，师弟，朝廷的大局可不能没有你呀！”
她竟然不闹，也不抗议。
“……我只是觉得惜才罢了。”
“为什么要拦？”
那双桃花眼中没有喜色，七分悲怨，三分意外。他没有想到她会主动过来。按照骑马从金陵到边关所需时间，她至少在一个月前就出发了，那时候他才刚发兵。
还没准备好时，他蓦然转过身来，瘦削了许多的脸庞，在她眼前像骤然放大了般，惊得她后退一步。
玉芷柔，你若还有胆色来见我，我……
五天后，沈愿来找嵇由山。
只有自己被蒙在鼓里、一味地信她。晋国民间传他们是才子佳人，书都卖到兰太妃的手里来了。原来他们是青梅竹马，是两心相许，是暗中同盟，是爱而不能相守，而自己只是一个笑话罢了。就连他兴兵而来之时，她还在用他送她的青玉扳指行盟主令，只为了不惜一切把时倾给救出来！
“走了？！你……没拦她？”
“师弟很有意见？这可不像你啊。”
芷柔这时还没懂他说的“锁起来”究竟何意，“我只要燕国退兵。”
《养美为患》
晏慎离：“我会把你锁起来，因为你不可信。”
“果然，事涉晋国，你毫不犹豫就来了。我的兵才刚到林平关，战火还未蔓延，你来得及时。”
那个被救的人是时倾。
玉芷柔：“那我送你的呢，毁了没有？留着也是碍你的眼。”
她有意在这最高处放，不远处就是燕军大营，她相信他一定会看见。
——这个回答却让他十分意外。
好半天，才缓了缓道：“可你毕竟是嵇由山！天下那么多读书人，也不会让你……”
顿了顿，喝了口茶，“当然，也不只是亏欠。
“当初要是斩草除根，就没现在的事儿。如今的燕国皇帝如果是宁王，这仗想打起来都难。”沈愿直摇头，“她是真的动情了。”缓了缓又问：“时倾怎么样？”
时隔两年后的重逢，还是在一片星空之下，周围非常安宁，但两人四目相对间，却像是隔了一个世界。灵魂出窍了，她看着他时，感觉自己仿佛双脚踏在了阴阳界限上，往前往后，都再也难逃坠落。
嵇由山：“无论他们还是我们，都不该再打下去。只是，正如芷柔所言，燕国皇帝他是个疯子。常人遇到这样的事尤且觉得悲愤，更何况是疯子呢。其实我心里又何尝能放心得下，老夫也愁啊！但芷柔这孩子向来主意大，她已经决定了的事情，不论谁和她说都是无法更改的，就连我也不行。我想，她还是应该自己去承担的。”
犹豫了半晌，还是向他走过去。
“师弟，”嵇由山倒了两杯茶，给他一杯，“她为什么要去，你心里也清楚。于公，当初她没按我们原定计划杀了他以绝后患，致有北燕今日挥师南下报仇之局，她要去承担这个由自己带来的后果，不让晋国百姓受到牵连遭这一灾。于私，晋国这边的事情已经完了，她要去给他一个交代，弥补对他情意的亏欠。大事面前，她从来都不是个逃避的人。”
群山苍老，野花盛于荒原，看见青天。
沈愿：“但我认为陛下也未必会杀了你。”
晏慎离：“你是说那方手帕，还是说那支筚篥？手帕我绞了，筚篥砸了，你写的信，也烧了。”
“从前你假扮成我的女奴。但从今天起，你便真的是我的女奴了。要做什么、去哪里，都必须经过我的允许。我让人在我寝宫旁边建了一座宫殿，和你在晋国的昭华殿一模一样，只不过是用金子做的。你到了燕国就住进去，往后余生你得永远戴着这根锁链，被困在那里，它最长只够你从宫殿最里边走到最外边。”
尽管内心里已经给自己打足了预防针，可真正见到他的这一刻她还是萌生了些许怯意。将欲抬起的脚步踌躇了，颇有“近乡情怯”的意思，更多的是无颜面对。
“师兄……”沈愿也站了起来，眼中隐有泪光。
“敢问阁下是谁？”
“师弟，我这么多弟子，最疼的就是她了。我走之后，你要代我好好看着她。”
嵇由山：“不是我信不过你，而是死我一个，比死我们两个值当。”
她明白了。她欠他的几条命，欠他的情，他要她还的是无期徒刑。
可唯独不复旧时心境了。
“哦。”嵇由山点了点头，“你这么说我就明白了。”
他话里话外都透着讽刺。
“好。等我撤了兵，西疆那边也会撤，你可以安心了。”
于公于私她都得去。不仅要去，还要尽快。晏慎离已经在晋边境开战了，她早一日到达，晋国百姓就能早一日免受战火荼毒。若不然，她再也不会快乐了。”
他没有亲自来，可见……
他说得极云淡风轻，好像是真的无所谓一样。她喉头微有些哽，不想叫他看出端倪来，便生忍着。少年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忽抬手挑起她的下巴。
伤行色，寒山碧，芦花千里霜月白。
“师兄这话说的，我是这样的人吗？哪有这样的道理？”沈愿听着也有点来气了，“你我深交也有二十几年了，你就是这样看我的？有什么事，我当然是和你一起承担！”
但是很快他就想明白了——
芷柔一人一骑，立于山头，扬手朝天空放了一枚紫色星星烟花。
他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要炸了。
——那是从前顾小昭与明王联络用的信号。
“还不了，就用别的方式还。”他抬手取走了昔日送她的簪子，动作干净利落。
又是一天星子如泪。
嵇由山站了起来，转身从里屋拿了一本书出，交给沈愿：“这是她以前就找我讨了许多次的书，是个孤本，我一直说等她及笄那年作为礼物送给她，可后来她就去北燕了。这本书里的批注是我花了三年时间写成的，现在把它交给你保管，日后你若还能和她重逢，就代我送给她吧，其他的能瞒则瞒，就和她说，我又四海云游去了，没个十几年回不来。”
晏慎离还是头一回踏上晋国的土地。
“楚大夫去给他看了。”嵇由山连连摇头，“牢里没有大夫给他看，一搁一年半载，若不是芷柔赶去，只怕几天前就被人勒死了，那些奴才你晓得的。”
她没有辩解，只是喉头微哑着说：“希望你能遵守承诺。”
两年了，那个身影一点也 没有变，还是亘古孤寒。
“一切但凭陛下安排。”
耳边忽听得“咔嚓”一声，低头时她看到他给自己手腕上戴了锁链，那是一把金色的锁，锁链长度还能伸缩，他将锁的另一头扣在自己手腕上。然后，攥住了她另一只手，不由分说地把碧玉扳指取了下来。
她拴了小红马，被几个燕兵引到山坡上，遥遥地就看见了星空下的那个背影。
他说着，似是很期待她的反应，“这样的安排，明昭公主可还满意？”
有情报传来，说顾小昭动用寒山盟劫狱救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