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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瞎聊着,高处的魔罗又发了话:“花不二,你嘴巴能不能放干净一点?”

    总之呀,奴兀伦从小受着公主的荫蔽,更把保护公主当作自己的天职。只要小公主想要什么,她就一定努力办到。当真是要星星给星星,要月亮摘月亮,就算是要她的脑袋,她也能毫不犹豫一刀割下来咯。

    言罢,从冥池里爬出两道彼岸花藤。花蕊一丝丝刺进奴兀伦的魂身,随后一颗颗拔出血淋淋的毒鳞。又有一道花藤探入衣襟,贯穿她心口的鬼元,注入修炼千年的阴鬼之力,慢慢驱解掉蛇仙的毒素。

    我听说这母老……奴兀伦以前呀,原是他们什么犬戎可汗养大的侍卫。

    “别的肉还有?”巳娘又问。

    低头看时,只见奴兀伦昏睡之中,抱紧了怀里的花藤,叽里咕噜吐出几句犬戎话。说着说着,眼角竟涌出一滴凄清的泪水。

    “主人家,好了没有?”

    “所以……师父她的执念是?”小满小声问起。

    可何曾想,还没等走到汉京……

    那些往事,奴兀伦也不愿多说,只是零零碎碎提起过大概。

    正要到远处去找,刚好又来了几个中原人。多半和这黑店是一伙的,劫掠了犬戎的贡品,正要来分赃呢。

    公主,就丢了。

    她不愿再失去身边的任何一个人了。

    她携一身的虔诚与卑微,跪伏在大人面前,只因她一句不痛不痒的“失望”,像个犯错事的孩童一样哽咽。

    就这么的,她当场……

    ……奴兀伦几乎要急疯了。

    那黑店的小二哥,可真不是个善茬。奴兀伦说,那小二不知从哪里弄来的化尸水,把那些侍卫的死尸全给化了。二十来人的血水铺了满地,整个客栈全是冲天刺鼻的腥臭味。

    失去了最珍重的公主,又被恶人逼到了绝境,哪里还有一点求生的心念呢。

    “唉,这母老虎啊。”花不二含笑支颐,“虽说总摆出一副凶相,却也是一顶一的仗义。她要保护身旁的伙伴,那是一丁点都不会含糊的。”

    大约快进北境了罢,他们临经一家客栈。

    就再也没有回来了。

    花不二打了个长长的哈欠:“找什么找?草原上风那么大,那公主的骨灰呀,早他妈都扬没咯。”

    ……也许,只是想弥补生前的遗憾罢了。

    她对公主,是立过誓的。不管公主嫁是不嫁,嫁给哪个男人,是留在犬戎,还是远嫁中原……她总要陪着她,一辈子都不分开。

    萧凰忙吩咐庄家:“煎鱼来十盘,上好的糟蟹五十只。”

    “大……大人……”她嗓音低到几不可闻,“属下不敢……”

    “唉,奴兀伦她……”花不二摇了摇头,“她生前也是怪可怜的。”

    “你们两个,能不能清静一点?”魔罗忽然打断二人,语气殊为烦躁。

    也就在那时候,她彻底万念俱灰了。

    原来……这就是师父的执念啊。

    小满瞧见师父失魂落魄的样子,心头五味杂陈。

    后来啊,公主长到十六七岁,也是该成婚的年纪了。犬戎的那帮老男人,就想拿公主当贡品,送到中原的皇宫里做妃子去。

    “你让我失望了。”

    奴兀伦心里又恨又急,立刻和他们动起手来。但其中一个戴面具的武功极高,她完全不是那人的对手,三下五除二就被打翻在地。

    小满长叹一声,转念又想起了什么:“那公主呢,后来找到了么?”

    “唉,谁知道呢。”花不二摇摇头,“不过,肯定是死啦。”

    “有鱼吗?”巳娘边撕了个鸡腿,边又问道。

    巳娘“呵”地一笑:“我不吃饱饭,哪来的仙力保护你们?”说话间,又是两个包子下肚。

    桌上层层叠叠堆满了吃剩的空盘碗。放下手里的,又是六十个新出锅的大馒头、二十只外酥里嫩的炙鸡和酿鹅。旧盘才收去,新菜又铺了满满一大桌。

    那几天风沙很大,本想着歇下来吃点酒。可谁也没想到,那居然是一家黑店。

    奴兀伦闻言,浑身都是一颤。

    “哼,老妖婆,就你屁事儿多。”花不二翻了个白眼,遂拉着小满离远了些,坐看冥池上漂浮的彼岸花。

    “公主她……是失踪了么?”小满追问。

    “她……她说的是……”小满仔细听了听,因着前世母亲是犬戎人的缘故,依稀能听懂个大概,译成汉话道:“公主殿下,对不起。”

    萧凰吁了口气,转身再看巳娘仍自大快朵颐,看样子连半饱都还不到,忍不住小声问子夜:“她这样吃不要紧,可别把温姑娘撑死了呀。”

    言罢,又轻声叹道:“或许……也是出于她生前的执念罢。”

    小满怔怔看着师父惨黯的脸色,用鬼火幻化出一方手帕,小心替她拭净了唇角的血渍。

    花不二撇了撇嘴,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所以,她做了鬼士后,还要毅然决然地守护同伴,守护弟子。

    “哎呦喂,还公主呢?”花不二晃了晃她的身子,“醒醒,醒醒,公主的坟头草,比这无量宫的房梁子都高啦!”

    “唉……”巳娘长叹一气,“我只是个医仙,顶多藉着阿苓的身,在暗处护着你们性命。真要对付鬼道,本该是阿夭和素素的事。可惜阿夭不在了,素素又太不是个东西,怎么把这送

    萧凰惊异一挑眉,心想这仙家的耳识真不一般,那么小的嘀咕声都能听见,忙道:“仙祖您放开了吃。店里不够,我再去打些野味来。”

怕魔罗怪罪师父,斗胆帮衬道:“大人,那常仙儿修炼千年,毒性极强,师父她是为了保护我……”

    店庄家左边扛着三大排热腾腾的笼屉,右边拎一大串荷叶包的荤菜,摇摇晃晃赶进屋里。

    第73章 同修(一)

    “银两够你的,只管上菜便是。”萧凰拿出三锭雪花银,交到那庄家手心里。庄家唯唯诺诺,又跑到厨下弄菜去了。

    “是啊。”花不二叹了口气,盛惯了嬉笑的狐狸眼中,也浮现一丝少见的悲悯。

    结果这一去啊……

    整个客栈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寻了个遍,连公主的影子都没有。

    奴兀伦醒来时,已经不知过去多少天了。

    她记得,公主一直抱着她,喊她不要睡,不要睡……可那剧毒实在太烈,公主也没有一点办法。她怕奴兀伦中毒死掉,只好到客栈外找人求救。

    “奴兀伦……”魔罗怎会搭理一个小弟子的求情,只深深叹了口气——

    “哎哟,俺的菩萨奶奶呀!”庄家直拍大腿,“你们这一顿饭,顶上俺这半年的生意了!”

    因为是少有的女孩,所以安排在公主身边,跟公主两小无猜,当亲姊妹一般长大的。

    她的使命,她的信仰,仅仅是守护一个人,而已。

    “丢了?”小满好不吃惊,想道奴兀伦那样一个重情重义的人,又对公主无比的忠心与疼爱,真不敢想她半路弄丢了公主,该有多么痛心和绝望!

    奴兀伦听大人语气缓和,心头才稍稍宽慰了些。疗伤袭来的阵阵剧痛,终于耗尽了艰难为继的神识,眼前一黑,倒地昏晕过去。

    “执念?”小满呆了片刻,忽觉手里的帕子颤了几颤。

    他们喝下的酒水里,藏了极厉害的毒。犬戎的卫兵一个个都被毒倒了,只有奴兀伦心思缜密,早瞧出这客栈不对劲。她和公主,谁都没有碰一滴酒,但又害怕被恶人发现,只好假装中毒,躺倒在原地。

    “嘿,你个老妖婆……”花不二一挑眉毛,“那公主是你爹,还是你娘呀?姑奶奶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关你甚么屁事了?”

    对她最重要的那个人。

    “来了来了!”

    花不二凑到前来看热闹,察觉出小满的目光含着些异样,不禁打趣道:“哎哟哟,这么快就移情别恋,忘了你花师父啦?”

    魔罗晓得她口齿不让人,也懒得与她瞎三话四,又一门心思给奴兀伦疗伤去了。

    小满回过神来,苦涩道:“师父她是为了救我,才受了这样重的伤。”

    可她唯独不曾见过……

    小满听她述说师父惨痛的过往,心中悲潮迭起,许久难以平复。

    “好了。”魔罗待属下虽然严苛,但到底掩不住骨子里的心疼,柔和了声音道:“先疗伤,你忍一忍。”

    她两人再这样假死下去,迟早也会被化尸水淋上的。奴兀伦只好趁其不备,从他背后偷袭了一刀,两人你来我往激斗起来。

    话堵在一半,尸血一滴一滴滑落嘴角,“啪嗒”、“啪嗒”崩溅在青石砖上。

    那人的本领十分高强,奴兀伦拼尽全力才把他砍杀,可她自己也被毒酒泼中,很快就神志不清,昏昏沉沉像要死过去一样。

    而奴兀伦呢,身为公主的贴身侍卫,自然是要与她一同陪嫁,护送她到汉京去的。

    那个小公主叫什么……木什么来着?他妈的犬戎起的破名字,我也记不住,反正权位很高就是了。

    可到头来,却眼睁睁地失去了……

    “烧獐子、炒兔子还有那猪羊肉的包子都拿上来罢。”萧凰补道。

    “你看看,这一发梦,又开始说鸟语了。”花不二哪里听得懂犬戎话,心里又耐不住好奇,拍了拍奴兀伦的肩膀,“哎,母老虎,你说什么呢?”

    她见过她心狠手辣,断人命如草芥;她见过她勇武敢当,三两招斩杀了修行千年的常仙儿;也见过她铁石般的坚韧,身中百余片侵魂入血的毒鳞,却不曾出口过一个“痛”字。

    庄家气喘吁吁歇了半会儿,看着桌前那弱女子风卷残云般连吞下二十个大馒头,惊得眼珠子都快蹦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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