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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没等出汉京城，我就后悔了。只怕爹爹知道我偷跑出来，也会和娘亲一样训斥我。倘若现在喊车夫回去，娘亲定会重重罚我，少说也要抄二十遍的《女诫》……犹豫了半天，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我就迷迷糊糊缩在衣箱子里睡着了。
她的眼泪“刷”一下涌出来。
“就是——私奔啊。”我满怀希冀望着她，“我们俩远走高飞，去哪儿都好。去岭南，去蜀州，去……对了，去塞外草原，牧马放羊，一辈子逍遥快活！”
娘亲从没这样凶过我，我一下子吓哭了：“没没……没人教我。”
我越说越起劲，甚至一度以为，这在她听来会是个惊喜。
而我只是加快了脚步。
“他们……他们说……”那些在我听来没什么大不了的话，从她嘴里出来，倒显得那么难以启齿，“说宫家的大夫人给夫君纳妾，根本就不是为了香火，是……是她耐不住寂寞，跟小妾磨镜子……”
我也不晓得自己哪里说错了，可怕她又凶起来，我只能哽咽应着：“不……不说了。”
当晚酒戏都散了，我晚一步来到折梅轩。
“你别说梦了。”她红了眼圈，语无伦次，“我全家都在汉京，我身后还有天器府，我还有阿颜，我……我有夫君啊，我不能背叛他……”
她拿起绢帕为我擦泪，又叮嘱我说：“这是混账话，以后千万不要说了。”
她拉住我的手：“我只要你对他好一点，哪怕你装个三五天，我们还能像现在这样，我们一辈子都会好好的……”
她语气仍是温柔的，可脸色很差，像揣着很重的心事。
呵。
——一针一线织就一往情深，把我的心牢牢拴住了。
今儿是好日子，我就不闹脾气了。我打了个哈欠，勾住她的脖子撒娇：“夫人，今晚累了，明天再玩嘛。”
次日一早，我娘就喊人洒扫庭除，换新陈设，置备酒饭，好等晚间我爹回来了，为他接风洗尘。
不知我哪句话说的不对，她脸色更凝重了，柳叶眉无力地蹙着，久久也舒展不开。
她瞧了我一眼：“没有的事。”
我笑出声来。
“花花……”许是看到我笑容消失，又担心后面那番话过于委屈了我，她脸上堆满了歉疚，抚摸着我的发丝，劝说道：“明天老爷回来，你要听话，别惹事，好生服侍他。”
过了好一会儿，她犹豫着开口道：“花花，我有件事和你说。”
我仰起脸吻她的樱唇。她应付了几下，却将瑞凤眼侧开了些。
我的好夫人哪……
我跟在娘亲身后跑来跑去，只见我娘脸色很差，不知是昨儿没睡好，还是今天天阴照不出光彩来。
我恶狠狠甩掉她的手。
我娘的柳叶眉突然竖起来，吓了我一大跳。
我直奔床边的桌台，抓起青瓷的梅瓶，狠狠朝地上扔了个粉碎。
回到鹧鸪苑，我彻夜难眠。
夫人她从不求人，更不会当着我的面流泪。
只是除了我，没人猜得到她为什么这样发疯。
背叛……
她说：“老爷明天就回来了。”
……声音是哑着的。
“你……”她用极少见的厉色逼问我，“谁教你这么说的！”
不过对我而言，这并不全算个坏消息。正好藉着这个契机，和她分享我筹划了很久的事。
“花花。”她颤着声音，眼底尽是哀求，“……算我求你了。”
可在男人这件事上，我断不可能有一丝一毫的退让。
她说不出什么来了。
可我又怎会有半点忍让。
第140章 无间（一）
“她不像爹爹的老婆。”我眼睛太亮，却是童言无忌，“她像你的老婆。”
她脸上不是没有心疼，可在我大骂之下，到底是被怒火占了上风。她呵斥我一声：“花不二！”
“夫人该不会是忘了罢？”我切齿而笑，“当年在花轿上，摘下你盖头的人是我，娶你的人是我，你背叛的人——是我！”
***
在你的心里，我竟连他们都比不过——不如你的娘家，你的天器府，不如你的阿颜，还不如那个该死的臭男人！
可我舍不得脱掉，就穿着那抹胸陪她折腾了半宿。
“容玉。”我用力揽住她的腰，极近地正视那双瑞凤眼，“我再问你一遍，我要你现在跟我远走高飞，再也不回这个三从四德的烂地儿，再也不用管旁人怎么说、怎么看，只有我们两个，一辈子逍遥快活，你走不走？”
——尽情地拥吻啊。
那时候我还天真地以为，她对我这样好，就仅仅是想对我好；从今往后，我们再也不会拌嘴闹别扭了；从今往后，我们永远都会像今日这般恩爱甜蜜。
安静一会儿，我又忍不住扒拉她衣袖问：“花姨娘是不是不喜欢爹爹呀？”
“夫人。”我捧起她的脸颊，“我们走罢。”
那天她用力格外凶，仿佛一辈子的柴火都要在这一夜烧光似的。我求饶喊了两声“夫人”，却没见缓和。直到我带着怨气喊了一声“容玉”，她才有点清醒过来，关切我：“疼了吗？”
“是。”萧凰点头，“小师太若能知无不言，我等感激不尽。”
“花不二，你是我的。”
既然她自己做不了这个决定。
其实夫人不是不爱我，她只是太糊涂，又太软弱。
既然她离不开她的三从四德，离不开那个臭男人，只要我把它们通统毁掉，她别无选择，也就只能跟我走了。
那车夫没有尊夫人的命令，哪敢带大小姐出门乱跑，于是连哄带劝把我打发到一边儿。眼看天要下雨，他在车盖上铺了块毛毡，随即策马行车出了宫府，一路往羲和峰去。
宫颜说到这里，停顿一会儿，回到最初的话头：“各位施主的来意，是询问天器府陈奕的事罢？”
夫人总有些迂腐处。她讲信义、重然诺，平时再怎么颠鸾倒凤，也从不与我说海誓山盟。
你还说，你不能背叛他……
可谁又知道呢。
她没听懂：“什么？”
夫人已经在屋里等我了。
——那么，我来做。
只是他粗心大意，光顾着闷头赶路，却不曾留意我早已爬进车里，钻到衣裳箱子里藏了起来。
***
抹胸缚在身上，行事多有不便。
……无法相信。
我越发猜到了什么，小声道：“你跟花姨娘怄气啦？”
我从十一岁就爱上你，我为了你起名花不二，我攒了金银，我练了手艺，我用八人大轿把自己风风光光嫁到你面前，我拼上我的一生一世，想带你离开，想与你尽情相爱……
“哈？”我冷笑。
我娘用很严厉的目光盯了我好一会儿，似在试探我有没有撒谎，可一看我哭得委屈，她也就缓和了脸色，叹息着拥我入怀。
她似被我的目光刺痛了，嘴唇嗫嚅着，脸色越来越苍白。突然她按住我的肩，跌跌撞撞退开数尺远。
虽然花姨娘至今还没见过我爹，可府里有目共睹，她曾撕了我爹的信，烧了我爹的衣裳，砸了我爹碰过的家什器具。
更易察觉的，是她身边冷清了很多，少了那一声声胡搅蛮缠的“夫人”、“夫人”。
“你说什么？”我猛一下推开她，翻身坐起，高声大骂：“你他妈的在说什么？我……我他妈费尽心思嫁过来，就是为了伺候那个狗男人？”
我在盛怒中狠下心来，把颈后丝带一扯，撕下那块崭新的抹胸，丢在她的脚下。随后穿好衣裙，胡乱裹了件斗篷，顶着寒夜摔门而去。
她随口敷衍着：“不念了。”
我听不下去了。
宛如听见一个无聊至极的玩笑，她烦躁地叹了口气：“我没在和你说笑。”
我跑到后院的马厩，刚好车夫在装车备马，有好些金银器皿并新制衣裳要送上山，我便央着那车夫载我一程。
我娘仍是淡淡地说：“她也是你爹的老婆，怎会不喜欢他。”
她在夜风里喊我。
可是你呢！
可是她就那么静静躺着，眼角眉梢不见一丝喜色。
怒火来得快，去得也快。不多会儿，我就想通了。
我心口像挨了一记闷拳。
我想起昨晚听戏时窥见的秘密，便拽拽我娘的衣角，问她：“娘，你今天不念四书五经啦？”
“我……”她被我戳得十分难堪，语气也软下三分，“花不二……”
可是……
书橱里还有几只净瓶，我夺下来还要扔，她匆匆下床来拉住我：“别闹了。你……你这样……”她气的哽咽了，“你知道现在外边人都怎么说吗？”
“哦。”我只觉太可笑。明明生米早成了熟饭，她却至今也不愿直面，“难道，不是吗？”
……呵。
中途，她渐渐显出不对了。
娘亲没再骂我，还给我拣了两块糖瓜吃。可我心里还在赌气，想着她那样凶我，我要去羲和峰找爹爹诉苦。
她为什么……会是这样的回应呢。
很快完工了，她为我贴身穿罢，系紧了挂带儿。
直到那夜，她终于对我说……
她在烛灯下做女红——正是那一件金缕绣鸳鸯的抹胸。
我也愣了一下。
在这光景下，我竟不争气地心软了一刹那。
事到如今，她就只能求软：“花花……”
] 还没等出汉京城，我就后悔了。只怕爹爹知道我偷跑出来，也会和娘亲一样训斥我。倘若现在喊车夫回去，娘亲定会重重罚我，少说也要抄二十遍的《女诫》……犹豫了半天，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我就迷迷糊糊缩在衣箱子里睡着了。
她的眼泪“刷”一下涌出来。
“就是——私奔啊。”我满怀希冀望着她，“我们俩远走高飞，去哪儿都好。去岭南，去蜀州，去……对了，去塞外草原，牧马放羊，一辈子逍遥快活！”
娘亲从没这样凶过我，我一下子吓哭了：“没没……没人教我。”
我越说越起劲，甚至一度以为，这在她听来会是个惊喜。
而我只是加快了脚步。
“他们……他们说……”那些在我听来没什么大不了的话，从她嘴里出来，倒显得那么难以启齿，“说宫家的大夫人给夫君纳妾，根本就不是为了香火，是……是她耐不住寂寞，跟小妾磨镜子……”
我也不晓得自己哪里说错了，可怕她又凶起来，我只能哽咽应着：“不……不说了。”
当晚酒戏都散了，我晚一步来到折梅轩。
“你别说梦了。”她红了眼圈，语无伦次，“我全家都在汉京，我身后还有天器府，我还有阿颜，我……我有夫君啊，我不能背叛他……”
她拿起绢帕为我擦泪，又叮嘱我说：“这是混账话，以后千万不要说了。”
她拉住我的手：“我只要你对他好一点，哪怕你装个三五天，我们还能像现在这样，我们一辈子都会好好的……”
她语气仍是温柔的，可脸色很差，像揣着很重的心事。
呵。
——一针一线织就一往情深，把我的心牢牢拴住了。
今儿是好日子，我就不闹脾气了。我打了个哈欠，勾住她的脖子撒娇：“夫人，今晚累了，明天再玩嘛。”
次日一早，我娘就喊人洒扫庭除，换新陈设，置备酒饭，好等晚间我爹回来了，为他接风洗尘。
不知我哪句话说的不对，她脸色更凝重了，柳叶眉无力地蹙着，久久也舒展不开。
她瞧了我一眼：“没有的事。”
我笑出声来。
“花花……”许是看到我笑容消失，又担心后面那番话过于委屈了我，她脸上堆满了歉疚，抚摸着我的发丝，劝说道：“明天老爷回来，你要听话，别惹事，好生服侍他。”
过了好一会儿，她犹豫着开口道：“花花，我有件事和你说。”
我仰起脸吻她的樱唇。她应付了几下，却将瑞凤眼侧开了些。
我的好夫人哪……
我跟在娘亲身后跑来跑去，只见我娘脸色很差，不知是昨儿没睡好，还是今天天阴照不出光彩来。
我恶狠狠甩掉她的手。
我娘的柳叶眉突然竖起来，吓了我一大跳。
我直奔床边的桌台，抓起青瓷的梅瓶，狠狠朝地上扔了个粉碎。
回到鹧鸪苑，我彻夜难眠。
夫人她从不求人，更不会当着我的面流泪。
只是除了我，没人猜得到她为什么这样发疯。
背叛……
她说：“老爷明天就回来了。”
……声音是哑着的。
“你……”她用极少见的厉色逼问我，“谁教你这么说的！”
不过对我而言，这并不全算个坏消息。正好藉着这个契机，和她分享我筹划了很久的事。
“花花。”她颤着声音，眼底尽是哀求，“……算我求你了。”
可在男人这件事上，我断不可能有一丝一毫的退让。
她说不出什么来了。
可我又怎会有半点忍让。
第140章 无间（一）
“她不像爹爹的老婆。”我眼睛太亮，却是童言无忌，“她像你的老婆。”
她脸上不是没有心疼，可在我大骂之下，到底是被怒火占了上风。她呵斥我一声：“花不二！”
“夫人该不会是忘了罢？”我切齿而笑，“当年在花轿上，摘下你盖头的人是我，娶你的人是我，你背叛的人——是我！”
***
在你的心里，我竟连他们都比不过——不如你的娘家，你的天器府，不如你的阿颜，还不如那个该死的臭男人！
可我舍不得脱掉，就穿着那抹胸陪她折腾了半宿。
“容玉。”我用力揽住她的腰，极近地正视那双瑞凤眼，“我再问你一遍，我要你现在跟我远走高飞，再也不回这个三从四德的烂地儿，再也不用管旁人怎么说、怎么看，只有我们两个，一辈子逍遥快活，你走不走？”
——尽情地拥吻啊。
那时候我还天真地以为，她对我这样好，就仅仅是想对我好；从今往后，我们再也不会拌嘴闹别扭了；从今往后，我们永远都会像今日这般恩爱甜蜜。
安静一会儿，我又忍不住扒拉她衣袖问：“花姨娘是不是不喜欢爹爹呀？”
“夫人。”我捧起她的脸颊，“我们走罢。”
那天她用力格外凶，仿佛一辈子的柴火都要在这一夜烧光似的。我求饶喊了两声“夫人”，却没见缓和。直到我带着怨气喊了一声“容玉”，她才有点清醒过来，关切我：“疼了吗？”
“是。”萧凰点头，“小师太若能知无不言，我等感激不尽。”
“花不二，你是我的。”
既然她自己做不了这个决定。
其实夫人不是不爱我，她只是太糊涂，又太软弱。
既然她离不开她的三从四德，离不开那个臭男人，只要我把它们通统毁掉，她别无选择，也就只能跟我走了。
那车夫没有尊夫人的命令，哪敢带大小姐出门乱跑，于是连哄带劝把我打发到一边儿。眼看天要下雨，他在车盖上铺了块毛毡，随即策马行车出了宫府，一路往羲和峰去。
宫颜说到这里，停顿一会儿，回到最初的话头：“各位施主的来意，是询问天器府陈奕的事罢？”
夫人总有些迂腐处。她讲信义、重然诺，平时再怎么颠鸾倒凤，也从不与我说海誓山盟。
你还说，你不能背叛他……
可谁又知道呢。
她没听懂：“什么？”
夫人已经在屋里等我了。
——那么，我来做。
只是他粗心大意，光顾着闷头赶路，却不曾留意我早已爬进车里，钻到衣裳箱子里藏了起来。
***
抹胸缚在身上，行事多有不便。
……无法相信。
我越发猜到了什么，小声道：“你跟花姨娘怄气啦？”
我从十一岁就爱上你，我为了你起名花不二，我攒了金银，我练了手艺，我用八人大轿把自己风风光光嫁到你面前，我拼上我的一生一世，想带你离开，想与你尽情相爱……
“哈？”我冷笑。
我娘用很严厉的目光盯了我好一会儿，似在试探我有没有撒谎，可一看我哭得委屈，她也就缓和了脸色，叹息着拥我入怀。
她似被我的目光刺痛了，嘴唇嗫嚅着，脸色越来越苍白。突然她按住我的肩，跌跌撞撞退开数尺远。
虽然花姨娘至今还没见过我爹，可府里有目共睹，她曾撕了我爹的信，烧了我爹的衣裳，砸了我爹碰过的家什器具。
更易察觉的，是她身边冷清了很多，少了那一声声胡搅蛮缠的“夫人”、“夫人”。
“你说什么？”我猛一下推开她，翻身坐起，高声大骂：“你他妈的在说什么？我……我他妈费尽心思嫁过来，就是为了伺候那个狗男人？”
我在盛怒中狠下心来，把颈后丝带一扯，撕下那块崭新的抹胸，丢在她的脚下。随后穿好衣裙，胡乱裹了件斗篷，顶着寒夜摔门而去。
她随口敷衍着：“不念了。”
我听不下去了。
宛如听见一个无聊至极的玩笑，她烦躁地叹了口气：“我没在和你说笑。”
我跑到后院的马厩，刚好车夫在装车备马，有好些金银器皿并新制衣裳要送上山，我便央着那车夫载我一程。
我娘仍是淡淡地说：“她也是你爹的老婆，怎会不喜欢他。”
她在夜风里喊我。
可是你呢！
可是她就那么静静躺着，眼角眉梢不见一丝喜色。
怒火来得快，去得也快。不多会儿，我就想通了。
我心口像挨了一记闷拳。
我想起昨晚听戏时窥见的秘密，便拽拽我娘的衣角，问她：“娘，你今天不念四书五经啦？”
“我……”她被我戳得十分难堪，语气也软下三分，“花不二……”
可是……
书橱里还有几只净瓶，我夺下来还要扔，她匆匆下床来拉住我：“别闹了。你……你这样……”她气的哽咽了，“你知道现在外边人都怎么说吗？”
“哦。”我只觉太可笑。明明生米早成了熟饭，她却至今也不愿直面，“难道，不是吗？”
……呵。
中途，她渐渐显出不对了。
娘亲没再骂我，还给我拣了两块糖瓜吃。可我心里还在赌气，想着她那样凶我，我要去羲和峰找爹爹诉苦。
她为什么……会是这样的回应呢。
很快完工了，她为我贴身穿罢，系紧了挂带儿。
直到那夜，她终于对我说……
她在烛灯下做女红——正是那一件金缕绣鸳鸯的抹胸。
我也愣了一下。
在这光景下，我竟不争气地心软了一刹那。
事到如今，她就只能求软：“花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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