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节 临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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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以为他要拦我，但他一开口，说的却是:「别累着手。」

    临走前，那妾室还跪着给我叩了好几个头，又拉着她那孩儿也给我磕头，我摆了摆手，道声:「不必」。

    「郡主倒有闲情逸致，躲在此处看戏。」

    论这天底下的正经夫妻，能在刑部大牢里巧遇的，孟勘和我应是独一份。

    说是这么说，他的眼里，可看不出半点悯惜之意。

    我仍噙了笑，只道:「不看怎知孟大人魅力非凡，惹得闺阁里的小姑娘，倾注一片芳心。」

    「郡主。」我手上沾了些殷红的血，孟勘牵起我的手，帮我擦净，他动作轻缓，倒将我的情绪安抚下去。

    身后孟勘伸手揽过我，把我拥在怀里，他身上暖意融融，缓解了我心底彻骨的森寒。

    孟勘仍维持

    他附在我耳边，气息拂得人发痒，「这几日对郡主想念得紧。」

    孟勘回府时，我旁敲侧击地问他，结果这人眸光潋滟，望着我笑。

    他将「夫人」两个字咬得重，明明笑得温雅，却透出几许危险意味。

    那眼神，我看了都觉得委实灼灼然。

    「尹大人从马上跌下来，摔断了腿，一把年纪却成了残废，好生可怜。」

    孟勘从隔壁牢房转出来时，我正冷眼看着狱卒拿一盆冷水，将刑架上半死不活的人泼醒。

    我脸上一热，色厉内荏地斥他:「光天化日，孟大人说这种话，怎么就能面不改色？」

    我停了步子，稍稍睨了她一阵儿，然后垂着眼帘，缓缓挽起一个笑，「那是自然。」

    「陆小姐瞧见了，我并非什么良善之辈。」他云淡风轻，甚至弯了眼眸。

    「是吗？」

    就好像这天光，与我极不相称。

    陆窈半抬着眼，有些不甘心地看他。

    「贵人……」有个细若蚊蝇的低低唤了一声，然后栏杆里伸出一只手，小心翼翼拽住了我的衣角。

    她神色不快，小声道:「我家小姐这样好的人，大人瞧不上，却能娶那临川郡主做夫人。临川郡主恶名昭著，骄奢残暴，哪有我家小姐半分好……」

    我悠悠笑道:「孟大人好狠的心。」

    他站在污秽的大牢里，倒像在自家后园赏花，浑身上下清朗干净，纤尘不染。

    我嫌恶地避开从牢门里伸出来拉我裙角的手，皱着眉冷冷道:「供不出有用的东西来，不如省些力气，死得体面些。」

    着那温润风雅的笑，语气却是冷的，「把你所言，再说一次。」

    我把玩着手指，深深勾起一个笑，「如何与宣平侯勾结，还不肯说吗？」

    踏出刑部大牢，日光极盛，而我一身潮湿阴冷，抬手遮挡之际，竟禁不住微微打了个冷战。

    那丫鬟被他话里冷沉的气质一慑，不由自主地跪下去，但还是重复道:「婢子说，那临川郡主恶名昭著，骄奢残暴，不及我家小姐半分好。」

    他搂着我腰肢，将我抵在回廊上，扣住我的下巴，眼尾似染了胭脂，艳丽勾人。

    冯家的人都在牢里，也有的是不想死的。只可惜，怕死的不知情，知情的又不肯说。

    孟勘抿了一口茶，悠悠道:「到底是同僚，多些关心是自然的事。我还想着，改日得了闲，好去尹大人府上拜望一番。」

    偏偏正合我意。

    骂我的人多了，他没什么特别，所以当萧昶将审他的事交给我，美其名曰卖我个人情，我就明白，他这是不想徒惹一身腥，把这脏活丢给了我。

    「陆小姐今日所作所为，我可以看在陆家的份上，不予追责。但回去还请问问令尊陆大人，敢不敢这般同我讲话！」

    我对他的印象很浅，只依稀记得他曾骂过我。

    她身边的丫鬟扯着她衣角，低低唤了声「小姐」，似有不忿。

    我是真有些不耐烦了。

    「孟大人，我……我的心意，你当明白，我不仅感念相助之恩，更……仰慕大人。」

动了这些不该有的心思。

    她怯怯说完，孟勘也不言语，她便仰着脸，一双杏眼直勾勾地盯着他，等他答复。

    冯家多少有些骨气，归顺只是大势所迫，并不怎么攀附萧昶。

    16

    这冯廷是个硬骨头，寻常的拷打奈何不了他，只得命人动更重的刑。

    孟勘步子一顿，便款款向我行来，走动间衣上白鹤飞掠。

    结果孟勘淡着眸子扫了她一眼，展颜一笑，十分矜贵风雅，却道:「陆小姐生得太素，寡淡又无趣，我不喜欢。」

    萧昶托我去审的，是冯家与宣平侯勾结的案子。

    主犯死了，这案子，该怎么查。

    哪有他这么拒绝人的，陆窈当时眼眶就红了，咬着嘴唇，一张俏脸白如纸色。

    他身上鞭伤掺着烙铁的伤，几乎没一处好皮肉，但那抬起的一双眼，恨意昭彰，带着刻骨的怨毒和诅咒。

    我说这话，是十成十的戏谑口吻，语气慵懒又散漫，望着孟勘的目光也浅淡。

    那狱卒惊恐地跪下去，我一脚踹翻他，「没用的东西！」

    她的怀里，还蜷缩着一个男童，想来是她的儿子。

    我撇开视线，不看他那张美色勾人的脸，轻轻地笑，「我气什么，我……」

    那丫鬟为她家小姐抱不平，却伤及我这个戏外的无辜人。

    她殷殷切切，含蓄委婉地表达了半天，孟勘自始至终神色寡淡，终于不大耐烦地蹙起眉，沉声道:「陆小姐说完了，便请回吧。」

    言语间，孟勘恰行至我身前。

    然后笑得更明艳了些，指骨一收，卸了她的下巴。

    「这天底下，与我相配的，只有临川郡主，也只能是临川郡主。」

    其实就算我放她一条生路，萧昶又怎么可能同意。我随口的应承，不过是为了套出线索，骗人的鬼话罢了。

    那只手苍白纤弱，我眯着眼睛看过去，认出来，是冯廷的一个妾室。

    尹谈其人，本事平平，但资历够老，所以官当得并不算小。

    也正因此，冯廷的官位不高。

    冯廷是通政使司左参议，冯家本也是前朝世家，顺势归降了萧昶，如今的冯家，便是冯廷在朝任职。

    美人泪盈于睫，端的是我见犹怜。

    「自然是因为我……寡廉鲜耻。」

    尹府还没去成，萧昶却寻了别的事托我。

    「那确是极好。」我弯眸而笑，「孟大人何时拜望，也告与本郡主一声，我与你同去。」

    这人却已一把将我横抱起来，就往后院去，偏偏容颜如玉，身姿如竹，一身的气度矜贵风雅，掩都掩不住。

    陆窈带着丫鬟，哭哭啼啼地走了。

    废了人家两条腿，还要专程登门去看，损不损呢。

    他紧紧扣着我肩背，却小心避开了我伤处。

    我冷着脸色往外走，经行之处，带起一片哭告声。

    孟勘立在一旁执过我的手，把鞭子扔了。

    15

    我把玩着袖口的金丝纹绣，正想着该怎么让他出点意外，就听闻这位尹大人因病旷了早朝。

    好不容易将他推开，这人眼梢愈发艳，唇上一抹嫣红，被他用舌尖轻轻舔去，更像书里走出的妖孽。

    14

    我行事素来睚眦必报，人若犯我，必当十倍奉还。

    孟勘低低笑一声，俯下身去，伸出他那修长如玉的手，抬起她的脸。

    哪知狱卒持着匕首靠近时，他反倒一副全无所谓的架势，只森森然盯着我，扯起一个冷笑，「要变天了。」

    那一盆冷水兜头浇下去，冯廷便醒了。

    那丫鬟浑身颤抖，又惧又怕，跌坐在地上，孟勘又转回身来，睇向一脸惊色的陆窈。

    这想念是何意思，自不必说。

    我隐隐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心情也不由得有些愉悦起来，哼笑一声，「孟大人倒很了解。」

    冯廷剜过来的眼神，更似要将他千刀万剐，但孟勘不知生了多厚的一张脸皮，气定神闲，愣是面不改色。

    女人扬着一张脏污但遮不住白净的脸，一双黑亮的杏眼折出一点点渴望的光来，「我说了，能放我们走吗？」

    春猎的那场刺杀，顺着摸出的线索，一路拷问下去，背后主使终于被供出来，却是都察院的右副都御史尹谈。

    冯廷白白撑着一身傲骨，还不是要被枕边人供出来，前功尽弃。

    话还没说完，孟勘忽然垂下头，堵住了我的声音。

    我一个闪身冲到近前，气急败坏地扣住他的下颌，不让他垂下头去，语声狠厉:「说清楚！」

    尹家是前朝的世家，属于较早追随萧昶的那一批。

    「旁人为了引诱我，都找上门来了。不生气吗……夫人？」

    我不满地在他的唇上一咬，一丝腥气弥漫开来，这人也只是闷哼一声，反而更加霸道地加深了这个吻。

    我还没开口骂他，他又捉了我的手，低笑一声，「郡主方才这般力气，想来……伤是好全了。」

    偏偏这人啐了一声，又张口骂我，我劈手夺过狱卒手里的鞭子，狠狠抽在他脸上。

    他说完这几个字，用尽全力往前一挣，用心口撞上锋锐的刀尖。

    我还倚在廊下，瞧孟勘拿出一方绢帕，慢条斯理地擦手。他迈开步子，走的恰是这条回廊，迎面就与我四目相对。

    他口风极严，严刑拷问，也没问出半点证供。我已将整个冯府里他亲信之人都审过一轮，亦不见成效。

    转身时，她眼里还有光，以为自己能活，不住地对我千恩万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