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节 临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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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来没有。」

    我低低叹了一声，道:「萧嬛，我以为经历了这些，你该学聪明了。」

    收服途州就成了件出力不讨好的差事。

    这人已揽了我的腰，搂着我转身就走，偏偏心情还很好，「不要了！」

    他倏而驻足转身，我就直直撞入他怀里。抬眼，是两泓眸光深邃，如渊如海。

    打从和孟勘成婚以来，我还没有与他分开过这么久。

    我一掌拍开他的手，「途州是什么地方，那处的人想必恨毒了你。你去吧，死在那儿，我都不给你收尸！」

    途州是萧昶起家的地方，纵然萧昶死了，萧家败了，途州也并不肯轻易归顺韩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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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知道那一瞬他想到了什么，但他一定是有些悔了。

    他没答我，忽然一把将我紧紧抱住。我唯恐压到他伤口，动都不敢动，耳边只剩这人的气息轻拂。

    大约也是奢望吧。

    大军杀进皇宫时，萧秩就一身龙袍站在金銮殿前，怀中紧紧抱着玉玺，风把他冠冕上的垂旒都拂乱了。

    萧嬛的宫院比起她做公主时的寒酸许多，韩让并不待见她，可以说，还留着她不过是为了羞辱，为了报复。

    萧秩怔怔接住了坠落的人，怀中玉玺跌在地上，滚下了三十九级雪白的长阶。

    卞荣因为接应有功，仍做他的禁军统领，其余旧臣，则大多被替换或贬职。

    「我只想着，若真活不成了，能见最后一面，也是好的。」

    韩让一琢磨，把这烫手的山芋丢给了孟勘，许诺若他办成了，便放我二人离开。

    两月不见，他消瘦了许多，抱我时将下巴搁在我肩头，都有些硌得慌。

    我甚至叫不出她的名字。

    京城尘埃落定，别处也闻风而降，韩让几乎没再费多少力气，就将大梁的版图尽数改旗易帜。

    韩让陈兵都城下时，禁军统领卞荣自内开了城门。宣平侯的军队甚至没有费力攻城，就直接入了京都。

    他解下腰间玉佩，甩给了摊主，将打包的首饰盒子一拢，塞进我怀里。

    我自觉下手不轻，可这人面不改色，仍牵着我往前走。

    他抿了抿唇，笑起来，眼里像盛了星河，「好。」

    我轻扯孟勘的衣袖，放柔了语调，唤了声:「夫君……」

    她也够可怜了，我摇摇头，示意不会。

    萧嬛饮完一杯，撂下酒盏，不知是否因着酒意，衬得脸色愈发苍白。

    孟勘就这么应了。从宫里出来，我便冷着眼色看他，这人像浑然不觉似的，仍来揽我的肩。

    我想了想，忆起往日里他那副不知廉耻的模样，干脆大大方方地眨了眨眼，直白道:「这些日子，我对夫君想念得紧。」

    从啜泣，到恸哭，再到号啕。

    总归日后不会再见了，倒也无妨。

道，「你哭了。」

    我张口就骂:「疼了怎么不说，还不知道放手！」

    孟勘与我相牵的手一颤，侧过头来，哑声问:「唤我什么？」

    他弯着双眸，携着我的手，去解他的衣带，「我伤才好，辛苦夫人。」

    她倚在圈椅里头，了无生气，斟了两盏酒与我共饮。

    终于，请来的大夫例行看过伤势，说已完全不影响活动了，晚上就寝时，我抱着刚褪下的外衣，灼灼看他。

    我扶他回屋，才知根本信不得他的鬼话。

    成王败寇。

    韩让很快做好了一切准备，挥师向都城进发。

    的确，俞程恃位弄权，而他懂得藏锋。

    孟勘的伤好了，这京城实在没什么好留恋的，韩让也的确履行承诺，允我们离开。

    只是我未曾想到，入宫请辞的时候，竟又见到了萧嬛。

    因为他哭了。

    我忽然记起那年宫宴上初见，少年郎玉带风流，隔重帘烛影，遥遥眺来的一眼。

    她怯怯望我，也不敢上前，只道:「姐姐也要走了吗？我再没有相熟的人了，姐姐最后陪我说说话吧……」

    等了半晌，他哑着声，语调都有些颤，「怎么不怕。就是太怕了，才要回来。那把剑刺过来的时候，我唯一的念头，就是害怕再也见不到郡主。」

    卞荣截住了我的话，直率地一笑，「良禽尚且择木，当今陛下不似旧主。且末将与那人，自是不同。」

    我拉着孟勘隐进人潮中，且行且看，遇到乞人就扔下几枚铜钱，碰上杂耍场子便拍手喝彩，经过首饰摊，亦驻足挑拣。

    他不顾脸面时说过的话，我原样奉还。

    他还像个疯子似的，立于高处喊:「朕是皇帝，尔等逆贼，安敢谋反！」

    我捧着他掌心呵气，这人又一把攥紧了我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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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颇嫌弃地推他，这人却用指节抵着下唇，轻咳起来。

    她邀我落座，凄然道:「我不怪姐姐，你不会厌我吧……」

    韩让已不是宣平侯，坐上了皇位，人也威仪几分，瞧我与孟勘的眼神坦荡，「朕是在算计，但天子一诺，言出必践。」

    院里的梨花开得正盛，孟勘就一身白袍立于树下，比花更要风流几分。

    哪里是什么小伤呢，伤处再偏半寸便能穿透他的心口。

    韩让早有妻妾，自皇后到妃嫔，并不乏侍奉的人，且他深恨萧昶，又怎会给仇人之女好脸色。

    他以往卖过我个人情，我便提点他一句:「卞将军，如此行事固然是顺势而为，但上一个这般做的人……」

    只差一点，他就再不能好端端地站在这里，同我讲话了。

    那是萧秩从前的太子妃，如今的皇后，徐氏。

    人群中不知哪个喊了一句:「得梁帝首级者，赐金千两，封万户侯。」甲胄刀兵便一拥而上，将他淹没其中。

    看得我心神一晃。

    我仰起脸，伸出一只手指抵上他的唇，而后凑过去烙上一吻，「不行。说话算话，你还要陪我——长命百岁。」

    我皱了眉:「你受伤了？」

    我大大方方抱着他的手臂，扬脸望他，弯着一双眼，笑得有些揶揄，「夫君呀。」

    她穿了一袭迤逦的凤袍，原本素淡的面容因而衬出些流溢的华彩，而穿透后心的箭浸染一片血色，像开得正艳的牡丹。

    :「有话直说。」

    「不放！」他近乎固执地抓着我的手，哑着嗓子，一字一句道，「郡主要牵好我，万莫走失了……」

    皇位上换了人，朝堂便要换血，这实在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萧家的江山垮了，她抛下所有尊严，爬了韩让的床，才保下一条命来。

    待我抓起他的手查看，才发现那掌心早已印了一片深痕，瞧上去就痛得厉害。

    只除了一片地方，途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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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谁听他的呢。

    我狠狠掐他掌心，「不会说话你就闭嘴。」

    他从容睨我一眼

    到付钱时，我正准备丢一锭碎银，见一旁的女儿家向男伴撒娇讨巧的模样，忽改了主意。

    我低咳一声，欲言又止。

    她漆黑瞳仁里折出些亮光，终是笑起来，笑得凄厉而诡谲，「谢怀嬴，你是不是以为我如今落魄了，真会向你服软？」

    他去了足足两个月，我整日翻他留下的书看，又着实没什么意趣，闲得发闷，这人总算是终于回来了。

    到底是何必。

    我抖开衣袖，酒水淌落出来，她惨白唇边的那抹笑，就倏然僵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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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还见过卞荣，他一身戎装，意气风发，没有半点愧疚的模样。

    语气怨毒至极。

    我便也笑，「那就祝卞将军，前程似锦。」

    孟勘的伤虽重，但好在避开了要害，细心调养，渐渐便好起来。

    「哎……」我眼望着那玉佩，急道，「你早说你没带钱，我付就是了。那玉佩很贵的啊！」

    兜兜转转，又回到京城。

    他弯了眼睛，摸到我的手捉在掌心，温声道:「勘竭尽全力，好不容易和郡主比肩而立，怎么舍得死呢？」

    「骗骗你，你就信了。那酒里有毒呢，你毁了我的一切，就跟我去死吧！」

    我别过脸去抬起衣袖一拭，匆匆道:「哪有。我是想，若有那么一天，我也可以过寻常百姓的日子，反倒不知……是否过得惯呢……」

    孟勘仍在殿上与韩让叙话，我便交代一句去去就回，随萧嬛往她住处去。

    这人才整好寝袍，被我盯得怔了怔，又坦然迎着我的目光，看了回来。

    萧秩才即位没多久，大梁的江山便改了姓。

    「小伤，多养几日便好。」他抬手扶正我发间玉钗，「是我等不及，提前归了京。」

    「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我要陪郡主，长命百岁。」

    举杯时，我心底忽然浮起一丝异样，终究留了个心思，便作势一掩，将整杯酒兜入袖口。

    再见这一面，从前那个高傲的永安公主没了踪影，有的只是支离憔悴的萧才人。

    世间之事。

    他到底与萧昶不同。

    听她刚刚说出那番话，我有一瞬也起了杀心，手摸到了袍袖下短匕的鞘口。我拔出利

    宣平侯骑在高头大马上，威风凛凛，自鞍侧取了弓箭，弦如满月，瞄准殿前的人。

    羽箭飞射而出，却是萧秩身边的女子，扑上前挡了这一箭。

    我既心疼，又生气，一个没忍住，阴阳怪气道:「伤这么重，怎么不养好了再回来，就不怕死在外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