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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承煊怒道:“这就罢了,可你……你……”

    谢承煊沉默了。

    谢承煊不料他如此回答,皱眉道:“就算一切都如你所谋,可是人言可畏,难道你能堵尽天下攸攸众口?!”

    “砰!”

    谢承煊脸色也变了。

    檐下来了一只偷听的猫儿。

    谢隐欢呼道:“好啊,那就可以和兄长一起去了!”

    送儿子去给废太子遗孤替死,好一出程婴义救赵氏子!可是,哄骗一个孩子,可以有千千万万种由头,谢承安为什么偏偏要选“狩猎”?

    谢承煊又惊又怒:“那燕平侯……他难道不管吗!他不上疏请战吗!”

    那时,谢承安早朝回来时,总会买些吃食或是玩意儿,带给孩子们。而谢陵谢隐也从来不争抢,而是在父亲下朝前比上一比,或是背诗文,或是比投壶,来决定谁先去挑。

    谢隐淡淡道:“云州太守,乃是大理寺卿宋景时的母族远亲,经皇后提携钦点。”

    谢承煊:“……”

    初盈蓦然睁大了眼睛,扶在窗台一侧的指节紧紧地攀住墙面。

    听到“名节”二字,谢隐微顿,好像这个词对他来说十分陌生一般,要缓一会儿才能想起这是个什么东西。

    他未乘车,而是一路策马疾驰,神色是从未有过的凝重,只道要带孩子们去狩猎。

    “叔父觉得我是谁?”

    在窗下偷听的初盈,脸色瞬间苍白。

    谢陵与谢隐虽是双生,爱好差异却十分明显。

    没想到……这不是苦尽甘来,而是对于一个死守城塞、体恤百姓的边境长官……最大的羞辱!

    在说出这个理由之后——甚至是之前,他的眼神就落在了谁的身上?

    谢隐的脚步一顿。

    谢隐神色难辨,似乎是想要冷笑,唇角的弧度却怎么都扬不上去,最终化为一条直线,紧紧抿起薄唇,眸色沉沉。

    那衣角,看着甚是眼熟。

    谢隐轻描淡写道:“说起来,塞北也无甚可做之事。”

    “偷听够了吗?”

    远派云州,不过是想剪了谢家羽翼,又时刻监督着谢陵罢了。

    他停了片刻,微笑道:“原来是为了这个。谢氏自从巫蛊之祸中被废太子牵连,便被慕容皇后视为眼中钉,只能谨小慎微,如履薄冰。只要薄氏伏诛,借此扳倒皇后,谢氏便能一举翻身,谁还敢妄议谢氏的小姐?”

    谢承煊好像没听懂一样,迷惑了一瞬,等回味过来其中可怕的意味时,顿时如遭雷击。

    自从慕容皇后掌权,边关战报便直接送到了中宫殿上。谢承煊私下写信求燕平侯照拂谢陵,也正是因为他人在京都,又无边关讯息,鞭长莫及。

    谁知,谢隐忽然望来,冷冷道:“父亲?担心我?”

    迎着谢承煊莫名其妙的眼光,谢隐缓缓道:“叔父可知,薄氏为何追到塞北刺杀于我?”

    谢隐落寞道:“是兄长赢了呢。”

    “如果,此事并非流言呢?”

    谢承煊忍耐道:“你在塞北这两年,都干了些什么?那些人绝不是谢氏部曲,个个下手狠辣,不似平民。你从哪里招徕的手下?如此极端,剑走偏锋,终非良策。”

    谢隐笑道:“这就是我这个云州经略使改派成使节的缘由吗?叔父,您可曾耳闻?”

    令人心跳停摆的寂静中,唯有一声轻笑响起。

    谢隐挑了挑眉,没有回答。

    阖家幸福的画面,也可以是千千万万个日夜里,伴着铁马冰河声里的梦魇。

    他的目光落到谢隐身上,刚要开口,又转回断茎而折的长草上,强笑道:“……今日,你们当中是谁赢了?”

    现下只有他们二人,谢承煊的薄怒终于不用再掩饰:“我觉得?若不是你知道谢家密信的密语,我都要怀疑你是在塞北被夺了舍了!”

    谢隐拿起他的小木弓,一面紧弦,一面回答:“因为阿隐更喜欢射御打猎呀,父亲把所有好吃的好玩的都给兄长也没关系,阿隐有小木弓就行了!”

    说罢,他捡起小木弓就要回房。

    “只有终日冷风冷雪,边民为了找个取暖之处,烧杀抢掠也不在话下。胡马铁骑顺山南下,劫掠衣食,戕害人命;却因东桓山之屏障,梁军难追,空隔山岭听胡儿大笑大骂,回过头来仍要奉上级命令,口称‘大梁东桓结秦晋之好’‘两国姻亲,一衣带水’。云州经略使反击了几次,被斥作‘其心可诛’。倾边民之家资,结两族之欢心,不识时务的云州经略使,还是速速亲自去东桓,向东桓王慕容赫亲自赔罪吧——”

    只要细细一看,就能发觉谢承安的反常,可是那时候,他和谢陵都太小了,太相信亲人了。

    谢承安站在旁边,一言不发。

    谁知竟是如此!

    谢隐扬起手中断了的草茎,谢陵失笑:“阿隐好奇怪,输了还这么开心?”

    透露出这个惊人的消息后,谢隐收回目光,转身便走出房门:“叔父若不信,大可去问一问父亲。问他……为何多年来缠绵病榻,躲进如是观,避不见人。”

    谢承安却道:“这次,父亲只能带一个人去。”

    他一边念叨着“哥哥居然耍赖”,一边欢呼雀跃地拿着木弓奔向父亲,仍不忘回头道:“等我回来,要猎一只漂亮的小兔子给哥哥!”

    谢承煊:“……总有漏网之鱼!”

    室内响起乒乓的瓷器碎落声,像是谢承煊失手打翻了什么东西。

    谢陵扬起手,手掌展开,两根断折的草飘然而落。他道歉:“对不起呀,阿隐。其实我的草早就断了,输的人是我,我只是没有告诉你……”

    “不对。”

    “我输了!”

    从此,浮云一别后,流水十年间。

    片刻后,他干涩道:“阿陵,那这些年,你在云州,过得还好吗?”

    “你有没有为弟弟妹妹的安危想过?初盈和云瑶又是女子,若是此事张扬出去,被人胡乱揣测,她们的名节该怎么办?”

    谢承煊冷声:“自是知道的。他们疑心当年皇孙殿下未死,而是被谢氏使了调包计,替死的实则是谢家二公子——这种流言,薄盛文都能信,简直荒谬至极!”

    可是在谢陵送来的信里……他从没提过只言片语。

    那一天,就像是个再平常不过的日子,谢陵与谢隐在丹枫树下斗草。

    初盈不敢想,这两年,谢陵在塞北明里暗里吃了多少苦头。

    他唇边虽有弧度,眼中却没有丝毫笑意,一字一顿:“这就是所谓的——塞北,无事。”

    谢隐步出门槛的那一瞬,前尘往事翻涌成画卷,在脑海中又一次展现。

    “阿陵,你到底想做什么?你若平安无事,还能在几日之内疾驰回京,怎么连往家里报个平安的功夫都没有?还是你觉得你的叔父年老了、脑子不清醒了,坏了你的事?竟然连我也瞒着!你父亲身子骨不好,你弟弟去的早,他本就只剩你这一个念想了……幸得我把你父亲瞒过去了!就算不说他,你可知你弟弟妹妹为你哭成什么样子!”

    谢隐好似听到了什么笑话,奇道:“昔年谢氏与燕平侯沈氏同为废太子一党,谢家在朝堂上是什么处境,燕平侯在塞北难道能好到哪里去?朔州许氏、灵州钟氏,早就一步步分了塞北兵权。叔父,你隐忍多年,故意露拙,竟连局势都忘了派人去探吗?”

    谢承煊心中酸涩难言,不由得放下了追问“谢氏部曲”来历的事,只叹道:“……你受苦了。既然回来了,你想做的事,叔父一定倾力助你。你父亲也很是担心你,如今夜色深了,明日,你再去向你父亲问安吧。”

    是震惊?是愧疚?是愤怒?还是……感动于兄长为旧主感天动地的付出?

    谢隐莫名地笑起来:“恐怕侄儿承受不起。”

    谢陵张了张口,却未说话,迟疑地转头看向弟弟。

    谢隐的目光瞬间亮了起来。

    谢隐背对着谢承煊,听着那尖锐到刺痛耳膜的瓷器碎裂声,始终没有回头或望。

    他从袖中拿出一封书信,手腕一抖,那信件便全然展开。谢承煊质问道:“传信给我,要我虚以委蛇 ,按兵不动,是你的手笔吧?你到底用了什么法子,逼得薄家狗急跳墙,连劫掳谢氏子弟这样的昏招都用出来了!”

    谢隐了然道:“那便是谢氏所握之权还不够大。”

    “到底是因为失子之痛,还是因为……心虚不安。”

    他原本,就是被放弃的那一个。

    谢承煊道:“那是自然。”

    谢承安就是在此时回的府。

    谢承煊素来沉稳,也有这么慌乱失措的时候吗?

    谢隐不欲再停留,正要快步离开,眼角余光却瞥见了角落的一抹素色。

    下一刻,谢隐的脚步比猫儿更悄无声息、更快如鬼魅。

    “叔父想知道吗?”

    谢陵被改派出使东桓,她原本以为昭示着慕容皇后对他的放逐到头了,叔父也说,等兄长从东桓回来,就会被召回京都。

    谢隐道:“如何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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