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 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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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ake me away，Hero.”

    这可不像他那副磕嗨了的视觉系瘾君子造型，能有的细致与教养。

    尽管他已经尽量不让自己的目光流露出特别的情绪，她还是感知到了他的无语。为了追回一些印象分，她提供了一副有着特殊徽记、且能修饰脸型的口罩。

    她想，他的堰塞湖正在崩塌。自然景观会在岁月中自我修复，人呢？

    那个家族和组织没什么交情，但也没什么过节。在组织的这次行动中，不是合作关系，也不是敌对关系。

    还有一个？是谁、在哪里？

    名为“埃琳娜”的女性，无论是对他的称呼，还是她的话语，都透露出惊人的信息量。

    上线给他的情报里有这个酒店，当地卡莫拉麾下的一个家族产业。

    在那不勒斯闹事，经过“热情”同意么？热情的合作团伙、客场作战的敌对势力、一般路过的变装绅士、普通的看展游客，哪一个？

    像个普通的游客。高大壮硕，连帽衫，牛仔裤，清爽的短发与干净的脸，难以分辨年龄的东亚面容，透着几分亲切。大学生？研究生？

    颇为视觉系摇滚风格的装扮，脏兮兮的邋遢长发与满面胡须，搭配夸张的墨镜，无论出现在哪里的街头都算行为艺术，唯有在“艺术家”扎堆的会展泯然众人的造型。

    Scotch是苏格兰威士忌，一种有着强烈泥煤风味的蒸馏酒。他所在的组织，正式成员全都以酒名为代号，内部取代本名使用。

    盯梢的人，他只发现了三个——两个当地警察，已经被甩脱了。说实在的，他们好像是来摸鱼混日子的，主打一个得过且过。

    代价是无论打算办什么事，效率都不那么尽如人意。

    被他以听多了终于大致能听懂一些的、不知道哪里口音的英语呼唤时，还只是朦胧的有感觉。

    埃琳娜报出目的地的名字，并指出了一个偏差了差不多75度角的方向。

    被他打横抱起来转移位置、避免她继续呆在太阳底下、加重暑热的不良影响时，已经能够指示方向。

    随后各自分散。

    不是同伴也不是一路人，一生中大概仅有一次的相见。

    “绿川（Midorikawa）唯（Yuy）。”

    那个人在碰撞无法避免的瞬间，扶住她的脊背。防止她在逃生者的乱流中不幸摔倒的手，稳重有力，姿势是虚握成拳，保护她的同时，尽量减少了对她的肢体冒犯。

    那不勒斯的午后总是松散闲适的，这是一个慢节奏的、人人乐于享受生活的地方。

    那个徽记是一个家族符号。

    她沉默片刻，闭上了眼睛，切换回便于他理解的意式英语，轻轻叹息：

    最后一个单词，同一个意思，意大利语读作“Eroe”。字母“H”单独发音的情况过于少见，她在第一个音节说不定用力过度，墨镜后那双猫一样的蓝色眼睛，有复杂的情绪一闪而过。

    “……迷路。”

    不太妙。

    金色的瞳眸望进一汪幽蓝色的深潭，下意识地惋惜它不再清澈见底。

    他好像没听懂，不过还是礼貌地拒绝了手链，纸条倒是收下了。

    或许那不算相识，只不过是一片混乱之中，一位尚未获得代号的组织成员，与惨遭池鱼之殃的游客艺术家，被乱七八糟的逃生队伍裹挟着的一次相撞。

    确实只不过是随手助人的东方人艰难地理解着她的意思。

    熟悉的声音。似曾相识。

    埃琳娜躲避着紧跟在她足踵后面的危险，慌不择路间，逃到了一条陌生的小巷。

    没多久，发生了二次动乱。

    爆炸发生时，埃琳娜正在外出采风。

    奔着绑架她来的？不。他不认识她，连对照记忆里画像照片辨认她的体貌特征的表现都没有。

    埃琳娜的面色因为轻微的热射病而发红，躯体的难受让她的情绪更难

    有人在对她说话。

    自称绿川唯的潜入搜查官努力克制心脏的激跳，以及应对难以置信的惊人消息时正常的生理反应，轻描淡写地将话题引导去了其他方向。

    崩塌的堰塞湖、不再清澈的泉水、渐渐冷寂的寒潭，与她背道而驰。

    “女士，为什么你在这条小巷？”

    可他现在还没有获得代号，那是他下一步的目标。

    虚脱仍在持续，她无力行走，勉强伸手揽住他的肩颈，在他低头方便她借力时，用气声告诉他：

    “Hero，四个人在盯着你，要去我的酒店吗？穿狗皮的那些家伙可不敢上我的地方撒野。”

    黏糊糊地粘合了伤口、皮肤与长裙，在这样的气温下，恐怕很快就会腐烂变质吧。

    “抱歉，女士。我……”

    小腿特别痛，挤在人群中间没办法低头观察，感觉上就像割开鱼尾上了岸的小美人鱼，每一步都踩在刀尖行走。

    毒辣的太阳高高在上，她的手肘与膝盖有推搡与跌倒带来的瘀伤，腿上扎进去了三块玻璃，刚才自己拔出来了。

    埃琳娜与“那个人”，相识于那不勒斯的卡波迪蒙特博物馆，乔瓦尼·贝利尼的《耶稣变容》画像前。

    好的。按地名走。

    如果大绿海得以化身为人，就该是她的样子。

    碍事的五彩斑斓的黑色墨镜后面，他的眼睛真好看，想要多看一看。

    昏昏沉沉地抬起眼，眼中映出他的身影。

    带我走，英雄。

    身体发冷发抖、失血与眩晕的影响、不远处的暴-乱仍未平息。

    她很美，她的眼睛非常迷人，她表现出了相当程度的好感，一年前与这样的女性这样地亲近，会让他面红耳赤，但现在的他无暇往暧昧的方向思考。

    在按照她报出的地址、还是按照她指出的方向、抱着她出发之前，他确认了一下：

    “Are you all right， lady？”

    但他什么都没说，点头答应下她的请求，安静地扶持她离开乱局中心。

    最高44℃的酷烈毒辣的太阳带来的气浪，和化学能极速转化为机械能释放的能量推动的冲击波，在过于炎热的午后，昏昏欲睡的参观者们并不那么容易区分。

    她终于问出了本该更早询问的那个问题：

    枪声、尖叫、大喊、汽车鸣笛、混乱的人群。

    强烈的不安感再次向他袭来。

    他换了身装束，完全看不出和刚才是同一个人。

    “我的名字是埃琳娜。刚刚也有一个人帮助了我，可惜没来得及问他是谁，兵荒马乱的，也没能看清他的脸。”

    她道了谢，留下一串珍珠手链、一枚手写“埃琳娜”和离博物馆不特别远的酒店地址的纸条，告诉他遇到麻烦可以找她。

    “譬如芝兰玉树，欲使其生于庭阶耳。*”

    非常短暂。

    清凉的草编宽檐女帽连同上面的蓝色猫眼被吹远，深红色的长裙剧烈摆动，如果不是有金色锁链腰带约束，恐怕要带着她人一起飞出去。

    山体滑坡导致的堰塞湖，能够蓄积比平地更多的水，直到无力容纳，崩塌成灾。

    后半句应该是意大利语，他没听懂，合理推测是对他的称呼。前半句是英语，听懂了，回答了进入组织时所用的名字：

    糟糕的英语。听不懂。

    “东方人总是有两个，或者更多的名字。记住一个，又冒出来另一个。”Midorikawa Yuy，Morofushi Hiromitsu，两个都太拗口了不会念，直接跳到下一个，“Scotch也是你的名字吗？姓还是名，还是绰号？”

    “那么，你的名字是什么，Il mio eroe*？”

    她有感而发，念出一句字正腔圆的汉语古文，旋即短暂地失去了意识。

    地中海沿岸地区的夏天总是那么热，那么那么热。

    热的血。

    被抱着在路上走了三分钟，中暑的红裙女性恢复了一些精力，闭着眼睛虚弱地自我介绍道：

    不重要。

    皮肉里还有细微的刺痛，不知是否仍然存在未清理的碎屑。

    外邦人。

    埃琳娜反应了一下，辨识出这是一种口音很重的英语。声音也伪装过，嘶吼过度咽喉水肿的烟嗓感，听不出原本的音色。

    早逝的母亲流着一半远东的血，她对政治不感兴趣，不太能区别远东的国家和地区。他是不是母亲的同乡，会不会带来一些她故乡的故事？

    一声巨响、沉寂、玻璃破碎、尖叫、更多器物碎裂、陷入恐慌的人群——

    声音也变了。嘶哑粗糙感无影无踪，此刻听起来和他的外貌一样清爽，十分悦耳。

    假发。戴着头套。脸部经过修饰。伪装身份。

    所以，是否借这位差不多当了个自爆卡车的大小姐的身份脱身，对组织来说，不算原则问题。

    “咪、米开朗基罗，”埃琳娜叫他的名字，完全走了音，一个字都没说对，“你还没有回答我。苏格兰也是你的称呼吗？还有eroe——这个词，对你有着特别的意义吗？”

    考虑到之前他在说英语，从记忆的角落里拎出来使用率与偏好度都不够高，所以蒙尘落灰的英语，向他求助：

    埃琳娜曾经夜宿山林，恰逢暴雨，上游堰塞，危险暗伏。黎明时分，她看见了，一条本来清澈秀丽的涓涓细流，流淌的溪水浑浊乌黑，越来越急。

    有个是组织的走狗，这次行动负责的项目包括考察他这种新人。好极了，当地警察正在盘查那条狗。

    第4章 Take me away，Her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