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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唇的金鳞闪耀,他那么陌生却明净的目光俯视着她,像一条无心无情的蛇。

    他只是平静地看着她。

    天色渐渐暗下来,屋里点起暖色的烛光。

    但是,当时他什么都没说。

    她感觉自己的灵魂被群蛇从黑暗中托起,呼吸被圈紧脖颈的白蛇攥住,肢体什么的都不受控制。

    「我得爱你,须佐之男,我得爱你,我爱你。」

    “把我的八岐大蛇还给我……”

    宁静平和的午后,她同须佐之男一起睡了个午觉。

    她说:“八岐大蛇……”

    那样的言语传来时似乎被风吹散,带着略微的失落和寂寥:“我会控制住春雷不吓到你的……你不要害怕。”

    春雷远去的动静了无声息,阴灰的天际破开了没有规则的裂缝,将傍晚金红的夕阳落满万物复苏的大地。

    这么说后,她回头,蜿蜒曲折的黑发从肩上垂下,有细碎的雨丝飘进来,落在她的眼睫上。

    对此,他语调平乏却强硬地重复了这句话:“不要去。”

    【真是渺小的恶意,明日朝……】

    明日朝带着他回到了住的地方。

    殷红的色彩被她用指尖轻轻染上唇角。

    明日朝背对他坐在走廊上,纤白的双脚垂在廊外晃啊晃。

    周围的树影在雨天里特有的灰暗色调中揺曳,在云层上闪烁的雷鸣与远处延绵的山景水墨连成一片。

    非人的、能口吐人言的蛇在说话。

    伴随着这样的话,她轻轻地躺了下来,拍着他的手,说:“睡吧,睡吧,须佐之男……”

    【谁?】

    而她却小心翼翼地亲吻他的手指,眼睛里全然是粼粼的波光。

    “不要离开我……”

    奇怪的是,这次不再只是过去的记忆,景象也不再与过去相关,而是纯然的黑暗。

    鲜红的血瞬间喷涌而出,他僵硬地捂住那块地方,冰冷的血流从指缝淌下,但是,他很快就笑了起来,然后放开手,轻飘飘地拭去了那根箭和所有的血色。

    镜中苍白的面容被烛火晕暖,多了几分生动的血色。

    她呼唤这个名字。

    她不断地重复那句话,就像能因此获得某种义无反顾的勇气和力量一样,不断地催眠自己。

    她用一种好像怕惊扰什么的声音说:「我认为我是爱你的。」

控制身上的雷光不波及她,仿佛信任她一样,她走哪就跟着她走哪。

    不多时,他们面对面吃起晚饭来。

    他温柔地回应她。

    她被扼住呼吸的声音实在太轻了,他只能俯下身来,像落雪一般覆在她被群蛇盘绕的身躯之上,想要听清她的声音。

    金色的发梢荡漾,洋淌在木板之上。

    屋檐下的雨珠滴滴答答。

    明明已经是青年之姿了,可是独自躺在那的时候,那些长手长脚都还微微蜷起,如同羽翼未丰的雏鸟蜷缩在蛋壳里一样,苍白又寂静。

    氤氲的潮意像漫开的雾,迎面而来。

    刚下完雨的傍晚,清凉,透彻,林间都是氤氲的水露。

    她漆黑的眼睛不具备任何攻击性,只是温和地注视着他。

    她做了个梦。

    美味的饭菜在彼此的沉默中解决了。

    “须佐之男……”

    她沉浸在强烈的明暗对比之中,漆黑的眼睛注视着他,挥之不去的阴影在眼底浮沉。

    直到他后知后觉地放开手,迟疑地望着她平静如水的脸:“……抱歉,我不是想要限制你的自由……”

    「只要你能活下去……生命,力量,灵魂……我的太阳,我愿意全部献给你……」

    她看着院中的某一个角落,具体的目光不知道落在哪里,只是轻轻笑道:“没关系,这种雨很适合花草生长,如果我还是人类的话,在这里过着这样的日子,我就种药草,我懂好多好多的药草,等它们长好了就摘下晒干,磨成药粉卖出去,我也不是一无是处,对吗?须佐之男。”

    下一秒,一根尖锐的箭矢依凭她的意念出现,被她用手狠狠地刺进了他的侧颈中。

    她感觉到雨丝落在脚上的感觉,细细毛毛的,像蒲公英拂过似的,落在脸上时甚至没什么知觉,但是有些寒凉,被淋到后知后觉才冷得刺骨。

    她说:“你的猫还没回来,大概还在希奈家吧,我去把它抱回来,你在这里乖乖休息,等我回来,好吗?”

    回答他的是明日朝突然捧住了他的脸的手。

    “八岐大蛇……”

    “可是……”

    那一刻,猝不及防与他对上视线时,檐上老旧的风铃正被风吹得铃铃作响,飞鸟受惊般掠过低低的瓦檐。

    一种冰冷又戏谑的笑从他紫色的眼底溢出,翻涌,爬上微张的嘴角。

    晚上,洗完澡后,她坐在须佐之男给她买的铜镜前,用那把梳篦打理自己的长发。

    “须佐之男……”

    微风抚平心间突然升腾起的燥意,明日朝没有回头,只是用一只手懒洋洋地支在地板上撑着身体。

    「须佐之男,你觉得,我爱你吗?」

    ……

    在黯淡的光影中,纤细如十字准星的瞳孔由此偏移,追随着她的影子往上走,最后又随着她俯身靠近的气息落在了她昳丽的面容上。

    【我在这里。】

    记忆中她在出云的面容渐渐与此时重叠——同样的柔美,漂亮,垂落的发丝在黯淡的光影中像倾泻而下的蛛丝,被沉寂的黑暗笼罩。

    “……你做噩梦了?”

    「须佐之男,附近有祭典和庙会,我出去一趟,给你带你喜欢的东西回来,你在这里乖乖休息,等我回来,好吗?」

    在这之中,明日朝突然轻声道:“难道是你醉酒导致的打雷下雨吗?”

    当时,她紧紧握着他的手。

    他的指尖最终沿着她的肩膀滑下,落在了她的手腕上,攥住,平淡地说:“没关系,它自己会回来的,你不用去,就呆在这吧。”

    停在半空中的指尖突兀地一顿。

    有冰冷的气息居高临下地靠近,那张苍白而邪惑的脸庞上,纤细的瞳孔下移,蛇神掀起的眼睫根根分明。

    明日朝温柔地唤着他的名字,像哄一个没睡醒的小孩子一样。

    她坐在他身边,好长时间都没有说话。

    他兴味地挑了挑眉。

    他金色的眼睛直直望着她,望着她笑起来时弯弯的唇角,望着她起身走来,将衣橱里的被褥拿出来,俯身轻轻盖在了他身上。

    明日朝站在灶房边,看着他挺拔的身姿在夜色中做饭的样子,感觉到一阵恍惚。

    「就算会被你讨厌,憎恨……」

    她一愣,随即垂眼,无声地弯了弯眉梢:“……我知道。”

    一声带着讽意的哼笑突兀地从喉咙里爬出,紧接着是急促而轻盈的第二声笑意。

    她的手心沿着他分明的棱角往下,轻轻落在他微微鼓动的侧颈上。

    几乎在说出那句话后,她浑身好像都充盈着一种看不懂的东西,就像释然似的,那一刻,她的笑容近乎宽容。

    春天本就多雨,细细绵绵的春雨伴随着天上轰隆隆的雷声笼罩天地的时候,须佐之男躺在屋里的木板地上醒酒。



    廊外的景色融为黯淡的一片,雨丝落在地上坑坑洼洼的积水里,倒映出模糊的人影。

    他当时为什么什么都不说。

    到了下午的时候,果然下雨了。

    「我真的爱你……」

    【我很快就来高天原接你了。】

    明日朝突然就安静了下来。

    飘荡的雨幕中,枝条拥着老旧的屋瓦。

    梦中,依旧是八岐大蛇的身影。

    “把他还给我……”

    不都说掌管自然的神明轻轻一个吐息就能呼风唤雨、搅动天地吗?

    隔着上千年的时间,午后的日光好像与过去摇曳的微光重合。

    「只要你能活下去……」

    明日朝挣了挣,没挣开。

    与白天在奈希家不同,这次只有他们两个,本就不是很爱说话的神明显得愈发沉默,她也没有搭一句话。

    他垂怜的目光被雪白的眼睫拥簇,但是,蛇这种动物是不会眨眼的。

    篱墙上的花朵笼着一层晦暗的光。

    她惊魂未定地坐起身来,一旁须佐之男在傍晚的夕阳中也支起半边身子来,他仰起脖颈,眼睛被垂落的发丝掩去,神情明晦不清。

    末了,她打开了那盒口脂。

    他突然抬起手来,好像想触碰她的眼睛。

    她骤然惊醒时,屋外,淅淅沥沥的雨声不知何时已经停止了。

    对此,他安静地凝视了她微笑的脸半晌,也没有追问,只是利落而轻巧地起了身。

    她说。

    【原来你已经发现了啊……】

    院子里支着花圃的木架子裂了缝,有叫不出名字的野花爬满篱笆。

    说是酒醉,但是侧躺在地板上的家伙看起来根本没有丝毫的困倦之意。

    ……

    她很温和地说:“酒也醒了,也到时间了,去做饭吧,把你今天买的鱼做了。”

    与此同时,他的眉梢如晃开的水波般舒展,呈现出一种漫不经心的怜悯和讥诮。

    但是,她只是说:“还给我……”

    对此,回应她的是这样又轻又认真的声音:“……抱歉。”

    【但是,未免有些太迟了,千年后的「我」已经被我‘吃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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