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节 明月清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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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原以为父母疏离不算什么，可是就连自幼相伴的少年、未来的夫君也不肯信我。

    薛芳菲落水的事传得满城风雨。延京中多了两桩新鲜事，其中一桩便是我被薛府扫地出门。

    可此刻他抬起眼看我，一双眼里又冷又冰。

    两月后的探春宴，薛芳菲落水了。

    小霸王叶旭继续说:「如今这薛芳菲可算是抢尽了风头，沈兄你向来受姑娘们欢迎，这又适才入京，可得小心着点她，免得这人又

    血缘真的这般重要么？

    见我在摊前迟迟未走，他不耐烦地问我:「姑娘，你到底买不买啊？」

    她的手上起了厚厚的茧，彻夜挑灯夜读传到下人口中，却成了我对她刻意苛求。

    难道平民之女就注定轻贱，世家女子就天生高贵吗？

    他的语气未变，却如玄铁般压在我心口:「你不过是个卑贱的屠夫之女，同我有婚约的乃是薛府的嫡女薛芳菲。念在从前你我的交情，你同芳菲道歉，此事我便不再为难你。」

    那些年少时的记忆，青涩懵懂的悸动，全都化为一方泡影。

    我轻笑一声，从腰间解下他送我的那块佩，递还给他。

    我没有推她，也没有害她。

    可他却将我的手拂开，「还请自重。」

    可惜是我太天真。

    天地之大，竟没有我的去处。

    爹娘失望愤怒的目光犹在眼前。我却半分也想不明白，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呢？

    我没了去处，索性到了城西集市，去寻我传闻中的爹。

    我没了法子，站在烈日下竟有些晕眩。

    从前恍然不觉，如今这才发现，原来城东和城西的距离离得是这般遥远。

    院外隐约还可以听见围墙内的嬉笑打闹，可惜这些热闹都不再属于我了。

    母亲彻夜拉着我的手，哭得双眼泪尽，她说她还会待我如亲生女儿那般，不生嫌隙。

    他没接，只冷眼看着我。

    她在府中唤我一声姐姐，却弯起温柔的笑，说:「姐姐未曾体验过人间疾苦。我知道大家平日里辛苦，若有难处可与我说。」

    人人皆道薛家嫡女薛婉婉温柔淑婉，是延京中数一数二的才女。

    母亲说她身子骨弱，需要静养，薛芳菲便胆怯地看向我，说我的院子里桃花正美，她见了很是欢喜。

    于是我答应了，将我的院子让了出来。

    她想学琴，我便将我所学全部教她。她识的字不多，却胜在用心，日日拉着我教她练字。

    过了半晌，他们似乎终于想起了角落里还有一个我。母亲面有犹疑:「如今你的身份……还是不出府为好。」

    是城西的小霸王。

    薛府真正的女儿薛芳菲被用心不轨的奴仆调换，成了一介屠夫之女。如今真相大白，正主归位，薛家上下欢喜，所有人都欢喜真正薛家小姐的归来。

    你瞧啊。

    谁知他却认认真真地看了我片刻，摆摆手打发我走，「你不是我女儿。」

    而如今曾被人捧在掌心的明珠终是蒙了尘，跌入脏污的泥里。

    世人皆盼我过得不好，但哪怕头破血流，我也要闯出自己的一番天地。

    这原是多么美满的结局。

    我宽慰自己，没事的。

    茶楼里人不多，几乎就在我踏进茶楼的那瞬间，便听见有人在议论我。

    院中的桃花随风飘了出来，从我眼前一晃而过，落在脚边。

    或者说，这些热闹本就不该属于我。

    那是多么美好的颜色。我还记得去年这个时候，父亲亲手在院中的桃花树下埋了一坛桃花酿。他说当年母亲生我时难产，慌忙间他也忘记埋下一坛女儿红，那坛酒便算是了却他一桩心事。

    那颗曾经所有人见了都欢喜的明珠，终是蒙了尘。

    屋漏偏逢连夜雨，顷刻间就连老天也翻了脸。雨倾盆而下，屠夫收了摊，徒留我一人站在雨里。

    所以，他会相信我的吧？

    这般简单的道理，就连交情浅淡的旁人都能轻易看得出来，偏偏那些最为亲近的人却不肯信我。

    可惜多了一个格格不入的我。

    比起原先那个不食人间烟火的薛大姑娘，这位薛府真正的小姐才是位好相与的姑娘。

    细碎的日光就那样穿过树梢落在他发间，那一刻的悸动我记了很久很久。

    一觉醒来，我从掌上明珠成了旁人避犹不及的假千金。www.bofanwenxuan.com

    青梅竹马十余载，我同他自幼定下婚约。

    我原以为那些真假千金的故事只存在于话本子里，谁能料想这样的荒唐事竟有一日会落在自己身上。

    周围嘲弄的视线落在我身上，指指点点的声音传来，左不过是说些风凉话。我不在意那些，只挺直了背，看着裴景濯说:「我没有。」

    他指了指不远处的茶楼，说他是茶楼的掌柜，见我在雨中淋得凄惨，让我到茶楼里小坐。

    过路人行色匆匆，打着伞急急别过。枝头的花被雨水毫不留情地打落在地，混在潮湿的土里沾染了泥，掩盖了原有的光鲜艳色。

    她自觉失言，蓦地咬住唇，一双眼睛泫泪欲滴，简直我见犹怜。

    也对。一块玉佩罢了，忠亲王府向来不缺这样一块佩。

    再过半年我便要嫁给忠亲王府的世子，父母疼惜薛芳菲本就没什么不对，我还有未婚夫裴景濯，他会待我好的。

    爹娘抛弃，好友疏远，就连自幼相伴长大的竹马都幡然悔婚，厌弃地同我说:「这是芳菲的东西，你还给她。」

    十七年的感情竟比浮萍还要轻贱，至亲的三言两语便可轻易将一切撕烂在风中。

    他迷茫了一瞬，像是不明白我为什么要同他说这些，我便继续和他解释。

    我的手顿在空中。我的视线落在他搭在薛芳菲腰侧的手，忽然明白了些什么。

    爹娘不再记得曾经的诺言，逐渐将我忘在了那个院子里，只言笑晏晏地看着新女儿闹出的一些无伤大雅的糗，却默默地加重了对她的偏爱。

    他同延京城西的小霸王交情一向交好，却在下学后甘愿回绝一道吃酒，只为往薛府送上新出炉的糕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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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说:「这是我给你的及笄礼。婉婉，等我来娶你。」

    不过短短三月而已，薛芳菲就已经赢得了所有人的欢喜。至于我，不过是个冒牌货罢了。

    倒显得是我不近人情。

    进了茶楼的瞬间，温暖转瞬间便将我包裹，后知后觉的冷意便蔓延上来，让人情不自禁打了个寒颤。

    有一人撑着伞，遮了我的半边天。

    直到今日，那个我曾经打算相付一生的少年，却当众拂开了我的手，冷声和我说，我只是个卑贱的屠夫之女。

    他垂下眼，像是不好意思看我，半晌又挠挠头，眼底是少年人笨拙且珍贵的真诚。

    许是这十七年里，我做得太过失败了。这才叫我如今人心尽失，亲友远离。

    他会信我的吧？

    那日是个艳阳天，阳光明媚到刺眼。分明是个和煦的春日，可我却只感到了刺骨的寒冷。

    二人模样亲昵，好似他们才是自幼相伴长大的一双恋人。

    重要到家人可以不顾过往的十七年情分便偏听偏信，重要到竹马翻脸悔婚，还要讥讽地留下一句，你不过是个卑贱的屠夫之女。

    「我呸！亏小爷先前还和裴景濯称兄道弟，谁知他竟是那样欺贫爱富的货色。薛家得女本是喜事，薛氏双姝也可造就一桩佳话。明眼人都瞧得出是那什劳子芳菲在作妖，薛姐姐向来不是心胸狭隘之人，大可继续安心做自己的薛府小姐，又怎需去害她？」

    我眉间一滞，急急伸手拉住他的袖袍，却还是固执地重复:「裴景濯，我没有。」

    如今想想倒也可笑。酒还是那坛酒，树亦还是那棵树，只是时过境迁，不知不觉中那些曾经的美好早已千疮百孔，徒留下物是人非。

    养我至今的父母不要我，自幼相伴的未婚夫不要我，如今就连亲生父亲也不要我。

    哈。可我究竟是做错了什么，需要向她道歉。

    到底是我鸠占鹊巢了。

    2

    我摇头，和他说，我是薛婉婉。

    薛芳菲回府的那日，我搬到了府中一处偏远的宅院。

    有人说看见了是我推她入水，起初我还能镇定地反驳。

    府中下人们皆欢喜这位新的薛府小姐，她平易近人，从不苛责下人的过错，却无人记得曾经薛府大姑娘对他们的好。

    我还记得眼前的少年是如何翻过围墙，在丫鬟的低声惊呼中微红着脸向我递来一块玉佩。

    可当我看着裴景濯抱着浑身湿漉的薛芳菲从湖中上来时，却哑然失声。

    父亲同我说，我与薛家好歹也有十七年的情分，只要我安安静静地待在府中，他不会因薛芳菲而赶我走。

    如果一切真的如他们所说那般便好了。

    薛芳菲虚弱地倚在他怀里:「世子，不要责怪姐姐，或许只是爹娘近日疏忽了姐姐，这才……」

    掌柜递来一方帕子，我伸手去摸，却只摸到了满脸的泪。就像是压抑了许久的委屈倾泻而出，我这才发觉自己不知不觉中早已落下泪来。

    我随手丢到湖中，看着它「咕咚」一声沉了下去，落在污泥之中没了踪影。

    遇到府中下人手脚不干净，她却温温柔柔免去责罚，甚至体谅地从月例里拨出银子，赏了银。

    他生得凶狠，脸上挂着一道可怖的伤疤，将整张脸分割成了两半。手中一把锋利的砍骨刀，将骨头剁得哗哗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