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节 何处相思雪满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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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回想起娘将脸贴在棺材同我道别的那一幕，眼泪又出来了，起身道，「我去给爹娘请安。」
他领我至海棠树下。
曾经在官家面前撒谎家中有婚约的少年，曾经快马加鞭冲到我面前的少年，在此刻，能够稳重的处理好所有事，能够妥善的照顾好为自己生儿育女的夫人。
他红了眼眶，三步并作两步走，一把抱住我。
他们已经接纳了彼此。
我抬手，摸干了泪，「那谢云兰呢？」
他紧紧抱着我，跟块石头似的，我推了几次也推不开，就任由他抱着，一边在心底告诫自己:最后一次，这是最后一次。
「我从未奢想过你能回来，我每日祈祷的，只是能在梦中见一面。牙牙，我们再也不要分开……」
我扶着她进屋，又相拥哭了许久。
我目睹着他眼中的光渐渐熄灭。
姜启君李馥棠永结同心，这是婚后的第三日，他握着我的手，用小刀一笔一划的刻上去。
一切的美好，都停留在去通玄观烧香的路上，马车受惊，带着我冲下山崖。
姜启君和李馥棠的姻缘，在我跌落山崖的那刻，在他迎娶谢云兰的那刻，就已经断了。
我回来的消息很快传遍江州，亲朋好友登门探望，称赞我吉人天相。
姜启君进屋，提笔写下了放妻书。
或者说，我永远活在他们心里。
在将夏未夏之际，感受微风拂过我们的脸颊，感受春花灿烂，感受时光细细在回忆刻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昨夜我去问了采莲好几回，生怕是在做梦，怕梦醒了，就见不到牙牙了。」
「姜启君，不要让我恨你。」
姜启君唤我，说，「你还记得这棵树吗？」
或许，往后的漫长岁月里，姜启君能明白，年少炽热的相爱不一定非要圆满，谢云兰才是适合他的那个人。
自幼的情深，终会变成时光掩埋下的遗憾。
又听见爹爹的安慰，「夫人，回来了，牙牙回来了。」
谢云兰恭顺的坐在一旁，雅念呆在她的怀里，两只大眼睛滴溜溜的看我。
青州距离江州大概两月行程，快马加鞭也需要一月余。我料的是他冬初能到，多耽搁的一个月，应该是谢云兰临盆。
我笑着对他点头，「谢谢。」
已是秋末，我踏上李府门前的石阶，念起上一次回家拜见父母时，已经过去了六年。
六年过去了，李府的景致变了许多，我到爹娘房前，听到里面传来的抽泣。
我道，「我已拜入通玄观门下，便不能在纠葛于儿女情长，更不适合担任姜家主母。」
新差来的小丫头采莲哈欠连天，我问她，「昨夜没睡好吗？」
床上躺足七七四十九日，寻空才恩准我出门。
「我想找州事李大人。」
她长着嘴巴，已经哭的发不出任何声音，左手却紧紧攥住我的手，泪珠子不停的流，看得我心都要碎了。
旁人都能想通，唯独姜启君直直盯着我。
或许多年后，我记得自己有机缘，却忘记自己因何撇弃繁华的红尘，忘却年少一段两情相悦却不得圆满的心动。
合离之前，姜启君想与我聊聊。
若是没有那六年，我会对姜启君仍有一份奢念。
我起身抖落了肩上雪，走出去，看到一人立于门前，风尘仆仆的模样。
那一声「牙牙」，带着无尽的颤抖和惊喜。
姜家的那段时间，是我人生中最幸福的时光。姜启君即将任职枢密院侍奉天子，哥哥也要迎娶福阳公主。
我自南窗看到他的侧影，单薄了不少，一字一句都会颤一颤。
再插进一个人，只能三方受害。
10
真好。
又是春天，花开荼蘼，美丽的让时光错乱，时而停在六岁，时而停在十六岁。
「其实，能再见你，我就满足了。」
娘亲和姜母相谈着前往饭厅，他转身欲跟上，我不知哪来的勇气牵住他的手，冲他一笑，「哥哥，牵我。」
「从见到你的那刻，我知道已经留不住你。」姜启君笑的苦涩，「你的选择是对的，是我配不上你……我心心念念的百年，于你而言，只会是须臾。」
「我想合离。」
六岁那年，我第一次见姜启君。
男孩乖巧的喊了声姑姑，我笑着将他搂紧怀中，就听他道，「姑姑好生年轻。」
姜家族长将事由说给众人听，前任夫人死而复生，现任夫人也是明媒正娶，又刚为姜家诞下嫡重孙。
我看过那满墙的画，看过他颓圮的两年，看过他曾经想随我而去。
后来他说，那一路上都小心翼翼的，握的极轻。
中的幼崽，我就求他放了这只鸟。
他哽咽道，「牙牙，我好想你。这六年来，我想你想的快发疯，我时时都在描摹你的画像，怕哪日老天把你从我的回忆夺走，怕我忘记你的模样……」
最后，姜家也来人了，姜老太君派人送来很多东西。
李馥棠的模样，彻底留在了十六岁。
9
「娘……」
自古没有一夫二妻，更何况姜启君身在仕途，姜家忌惮御史台弹刻，等开春日色好的时候，才把谢云兰接回来一同商议解决之策。
过了很久，我才找到自己的声音。
我低头时，才注意到娘亲光着双脚，她是午憩时听人通报我回来了，鞋也顾不上穿，直奔出来。
翌日，我舒服的睡到日上三竿。
「夫君，女儿真的回来了吗？」
这一刻，是真的放下了。
良久，他才出来，「牙牙，我祝愿你此后的日子，万事顺遂，心想事成。」
通玄真人的名声在江州人人皆知，拜入他的门下，意味着得到窥破天机的可能。
我第一次见到福阳嫂嫂，面若银盘，雍容华贵。她牵着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柔声道，「世朗，快叫姑姑。」
很快，泪水打湿了我肩上的衣料，姜启君紧紧抓住我的手，像是抓住年少不切实际的梦。
他没有回答，我狠下心继续道，「不
我知道，我都知道。
他的身形晃了晃，像是遭受了极大的打击。我用了六年才放下，让他彻底放下我，放下十年的相思，确实需要一点时间。
当夜，我回自己的房间睡，房中的布置一尘不染，虽然李家为我办了葬礼，但在爹娘的心中，我没有死。
十六岁那年，他也是这么，把我牵进姜家。
正巧老厨娘出门采买，盯着我瞧了许久，跟见鬼似的往回跑，「快去通报老爷夫人！小姐回来了！」
抬起的手没有落下，我转身出了院子，娘的情绪压了六年，趁此机会，好好释放出来。
不多时，一个妇人急急的跑出来，发髻都跑松散了，「牙牙！」
凉风萧瑟，小仆僮拿扫帚清理着门前落叶，问我，「姑娘想找何人？」
采莲吓得收回了哈欠，面露难色，「昨夜夫人亲自来问了十多回，每半个时辰来一回，我道小姐在休息，她就没进来。」
我乖巧的叫了「姜哥哥」，他只嗯了一声。
要作出贬妻为妾的事，不要作出违背礼法的事。」
他穿着松叶色的袍子，沉稳的像个小大人，娘将领我至他的面前，「叫姜哥哥。」
娘抱住我，我像是飘荡于天地间的幽灵，在那一刻
他的睫毛颤了颤，没有拒绝。
「牙牙，你还活着……」
但那六年中，我目睹了姜启君和谢云兰的想扶相持，见证两人的相濡以沫，见证两人的配合默契，为家里的琐事和儿女的前程发愁。
那些事，好像真的过去了许久，久到我都快忘了。
我们的感情，不应该是建立在牺牲她人的幸福之上。
日中未过，爹已经接到消息，丢下公务从官府急急赶了回来。
话音刚落，四周皆惊。
我从他颤抖的声中辨出欣喜和期望，但走到如今，我只能装傻，不对他的情感作出任何回应，不能再让他有一丝希望。
不善言辞的二老，将对我的挂念付诸我留下的物件上，铜镜仍旧崭新如初，妆匣年年有人添新件。
那一刻，欣慰催促着放下，我对他一笑，「姜木头，好久不见。」
「女儿，我的乖女儿……」娘亲伸手，颤抖的摸上我的脸颊，用指腹厘清泪水打湿的碎发，一遍又一遍。
姜家祠前，众人环坐一堂。
回到了人生的来处。
我望着堆积如山的珍宝药材，意识到，我和姜启君，还有最后一丝尘缘未尽。
因为我的死而复生，哥哥特地从京中回来过年。
我倒真希望自己的记性不好，睡一觉，就能把过去的六年忘了。
姜启君曾经婉拒的赐婚，最后落到哥哥头上。
看我仍有些记不清，寻空咬牙切齿道，「真是个记性不好的丫头。」
说完，他询问我们三人的意见。
临近年关，我正带着世朗堆雪人，采莲急匆匆的找过来，「小姐，外面有位自称是姜启君的人找你。」
曾经，我是憧憬躺在他怀里，畅聊我们的以后，以后的家，以后的孩子，以后老了相互搀扶。
我快二十三岁，哪怕在寻常人家已是做母亲的年纪，哪怕爹娘已经双鬓发白，我仍旧眉如葱翠，褪不下脸颊的婴儿肉。
「牙牙。」
] 我回想起娘将脸贴在棺材同我道别的那一幕，眼泪又出来了，起身道，「我去给爹娘请安。」
他领我至海棠树下。
曾经在官家面前撒谎家中有婚约的少年，曾经快马加鞭冲到我面前的少年，在此刻，能够稳重的处理好所有事，能够妥善的照顾好为自己生儿育女的夫人。
他红了眼眶，三步并作两步走，一把抱住我。
他们已经接纳了彼此。
我抬手，摸干了泪，「那谢云兰呢？」
他紧紧抱着我，跟块石头似的，我推了几次也推不开，就任由他抱着，一边在心底告诫自己:最后一次，这是最后一次。
「我从未奢想过你能回来，我每日祈祷的，只是能在梦中见一面。牙牙，我们再也不要分开……」
我扶着她进屋，又相拥哭了许久。
我目睹着他眼中的光渐渐熄灭。
姜启君李馥棠永结同心，这是婚后的第三日，他握着我的手，用小刀一笔一划的刻上去。
一切的美好，都停留在去通玄观烧香的路上，马车受惊，带着我冲下山崖。
姜启君和李馥棠的姻缘，在我跌落山崖的那刻，在他迎娶谢云兰的那刻，就已经断了。
我回来的消息很快传遍江州，亲朋好友登门探望，称赞我吉人天相。
姜启君进屋，提笔写下了放妻书。
或者说，我永远活在他们心里。
在将夏未夏之际，感受微风拂过我们的脸颊，感受春花灿烂，感受时光细细在回忆刻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昨夜我去问了采莲好几回，生怕是在做梦，怕梦醒了，就见不到牙牙了。」
「姜启君，不要让我恨你。」
姜启君唤我，说，「你还记得这棵树吗？」
或许，往后的漫长岁月里，姜启君能明白，年少炽热的相爱不一定非要圆满，谢云兰才是适合他的那个人。
自幼的情深，终会变成时光掩埋下的遗憾。
又听见爹爹的安慰，「夫人，回来了，牙牙回来了。」
谢云兰恭顺的坐在一旁，雅念呆在她的怀里，两只大眼睛滴溜溜的看我。
青州距离江州大概两月行程，快马加鞭也需要一月余。我料的是他冬初能到，多耽搁的一个月，应该是谢云兰临盆。
我笑着对他点头，「谢谢。」
已是秋末，我踏上李府门前的石阶，念起上一次回家拜见父母时，已经过去了六年。
六年过去了，李府的景致变了许多，我到爹娘房前，听到里面传来的抽泣。
我道，「我已拜入通玄观门下，便不能在纠葛于儿女情长，更不适合担任姜家主母。」
新差来的小丫头采莲哈欠连天，我问她，「昨夜没睡好吗？」
床上躺足七七四十九日，寻空才恩准我出门。
「我想找州事李大人。」
她长着嘴巴，已经哭的发不出任何声音，左手却紧紧攥住我的手，泪珠子不停的流，看得我心都要碎了。
旁人都能想通，唯独姜启君直直盯着我。
或许多年后，我记得自己有机缘，却忘记自己因何撇弃繁华的红尘，忘却年少一段两情相悦却不得圆满的心动。
合离之前，姜启君想与我聊聊。
若是没有那六年，我会对姜启君仍有一份奢念。
我起身抖落了肩上雪，走出去，看到一人立于门前，风尘仆仆的模样。
那一声「牙牙」，带着无尽的颤抖和惊喜。
姜家的那段时间，是我人生中最幸福的时光。姜启君即将任职枢密院侍奉天子，哥哥也要迎娶福阳公主。
我自南窗看到他的侧影，单薄了不少，一字一句都会颤一颤。
再插进一个人，只能三方受害。
10
真好。
又是春天，花开荼蘼，美丽的让时光错乱，时而停在六岁，时而停在十六岁。
「其实，能再见你，我就满足了。」
娘亲和姜母相谈着前往饭厅，他转身欲跟上，我不知哪来的勇气牵住他的手，冲他一笑，「哥哥，牵我。」
「从见到你的那刻，我知道已经留不住你。」姜启君笑的苦涩，「你的选择是对的，是我配不上你……我心心念念的百年，于你而言，只会是须臾。」
「我想合离。」
六岁那年，我第一次见姜启君。
男孩乖巧的喊了声姑姑，我笑着将他搂紧怀中，就听他道，「姑姑好生年轻。」
姜家族长将事由说给众人听，前任夫人死而复生，现任夫人也是明媒正娶，又刚为姜家诞下嫡重孙。
我看过那满墙的画，看过他颓圮的两年，看过他曾经想随我而去。
后来他说，那一路上都小心翼翼的，握的极轻。
中的幼崽，我就求他放了这只鸟。
他哽咽道，「牙牙，我好想你。这六年来，我想你想的快发疯，我时时都在描摹你的画像，怕哪日老天把你从我的回忆夺走，怕我忘记你的模样……」
最后，姜家也来人了，姜老太君派人送来很多东西。
李馥棠的模样，彻底留在了十六岁。
9
「娘……」
自古没有一夫二妻，更何况姜启君身在仕途，姜家忌惮御史台弹刻，等开春日色好的时候，才把谢云兰接回来一同商议解决之策。
过了很久，我才找到自己的声音。
我低头时，才注意到娘亲光着双脚，她是午憩时听人通报我回来了，鞋也顾不上穿，直奔出来。
翌日，我舒服的睡到日上三竿。
「夫君，女儿真的回来了吗？」
这一刻，是真的放下了。
良久，他才出来，「牙牙，我祝愿你此后的日子，万事顺遂，心想事成。」
通玄真人的名声在江州人人皆知，拜入他的门下，意味着得到窥破天机的可能。
我第一次见到福阳嫂嫂，面若银盘，雍容华贵。她牵着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柔声道，「世朗，快叫姑姑。」
很快，泪水打湿了我肩上的衣料，姜启君紧紧抓住我的手，像是抓住年少不切实际的梦。
他没有回答，我狠下心继续道，「不
我知道，我都知道。
他的身形晃了晃，像是遭受了极大的打击。我用了六年才放下，让他彻底放下我，放下十年的相思，确实需要一点时间。
当夜，我回自己的房间睡，房中的布置一尘不染，虽然李家为我办了葬礼，但在爹娘的心中，我没有死。
十六岁那年，他也是这么，把我牵进姜家。
正巧老厨娘出门采买，盯着我瞧了许久，跟见鬼似的往回跑，「快去通报老爷夫人！小姐回来了！」
抬起的手没有落下，我转身出了院子，娘的情绪压了六年，趁此机会，好好释放出来。
不多时，一个妇人急急的跑出来，发髻都跑松散了，「牙牙！」
凉风萧瑟，小仆僮拿扫帚清理着门前落叶，问我，「姑娘想找何人？」
采莲吓得收回了哈欠，面露难色，「昨夜夫人亲自来问了十多回，每半个时辰来一回，我道小姐在休息，她就没进来。」
我乖巧的叫了「姜哥哥」，他只嗯了一声。
要作出贬妻为妾的事，不要作出违背礼法的事。」
他穿着松叶色的袍子，沉稳的像个小大人，娘将领我至他的面前，「叫姜哥哥。」
娘抱住我，我像是飘荡于天地间的幽灵，在那一刻
他的睫毛颤了颤，没有拒绝。
「牙牙，你还活着……」
但那六年中，我目睹了姜启君和谢云兰的想扶相持，见证两人的相濡以沫，见证两人的配合默契，为家里的琐事和儿女的前程发愁。
那些事，好像真的过去了许久，久到我都快忘了。
我们的感情，不应该是建立在牺牲她人的幸福之上。
日中未过，爹已经接到消息，丢下公务从官府急急赶了回来。
话音刚落，四周皆惊。
我从他颤抖的声中辨出欣喜和期望，但走到如今，我只能装傻，不对他的情感作出任何回应，不能再让他有一丝希望。
不善言辞的二老，将对我的挂念付诸我留下的物件上，铜镜仍旧崭新如初，妆匣年年有人添新件。
那一刻，欣慰催促着放下，我对他一笑，「姜木头，好久不见。」
「女儿，我的乖女儿……」娘亲伸手，颤抖的摸上我的脸颊，用指腹厘清泪水打湿的碎发，一遍又一遍。
姜家祠前，众人环坐一堂。
回到了人生的来处。
我望着堆积如山的珍宝药材，意识到，我和姜启君，还有最后一丝尘缘未尽。
因为我的死而复生，哥哥特地从京中回来过年。
我倒真希望自己的记性不好，睡一觉，就能把过去的六年忘了。
姜启君曾经婉拒的赐婚，最后落到哥哥头上。
看我仍有些记不清，寻空咬牙切齿道，「真是个记性不好的丫头。」
说完，他询问我们三人的意见。
临近年关，我正带着世朗堆雪人，采莲急匆匆的找过来，「小姐，外面有位自称是姜启君的人找你。」
曾经，我是憧憬躺在他怀里，畅聊我们的以后，以后的家，以后的孩子，以后老了相互搀扶。
我快二十三岁，哪怕在寻常人家已是做母亲的年纪，哪怕爹娘已经双鬓发白，我仍旧眉如葱翠，褪不下脸颊的婴儿肉。
「牙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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