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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雍亲王裹着斗篷戴着雪帽，半张脸掩在阴影里，嘴角却微微上翘着：“本王何曾说过喜佛厌耶？本王厌的?乃是个别传教士，正?如白晋所言，寺庙里亦藏污纳垢，多的?是披着僧袍的?畜生！何况和尚多了不事生产，确实不利建设‘大美清朝’。”

    我默默地转动脚步，他却道：“传教士们?都得走回去，天色晚了，你别和他们?一道，免得惹人非议。我让刚果儿送你。”

    可在坐的文官儒生，却都有一颗功利心，他?们放不下欲望，放不下享受，也不想下辈子沦为牲畜。他?们渴望活着的时候风光无限，同时死后又不必担心下辈子受苦。

    刚果儿是一个身高将?近两米的?雄壮汉子，毛发非常重，整个人都毛茸茸的?，看上去像个熊。

    而天主?教徒只需生前多?行善事，即可享受生命中的种种欢愉，死后亦能进入没?有烦忧痛苦的天堂。

    他从马车上解下一匹马，放好马鞍，然后把缰绳递给了雍亲王。

    我深吸一口?气，朗声道：“《大智度论》说，无□□因着于乐境，命尽之后，堕入欲界，受禽兽形；□□诸天则从清净处堕落之后，还受□□而声不净中；至于欲界六天，则因着于五欲，而堕地狱受诸苦。

    可是！这一次我们真的不能输！一旦输了，我可能再也没?有机会堂而皇之地走上朝堂！

    他?们一问一答，辩得精彩纷呈。

    看客们已经吃过果子，两位辩手只是中途喝了点水，但辩论依然没?有分出胜负的迹象。

    即便入世，也无法入仕。只能做一个安分守己的?匠人。

    敏秀则忧心忡忡地说：“秋官，文人最讲究风骨, 你用揭人秘密的?法子取胜，会更不被这个群体?所容。”

    所以佛家信徒一旦参佛，就永无休止，要?永远恪守戒律，不可纵欲，一旦纵欲如坠地狱。

    纷纷扬扬，附上青丝变白发。

    冷不丁一道沉稳清朗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古往今来，多?少皇帝就这样被裹挟，过着极其憋屈的日子。

    白晋掌握了先发制人的优势，步步紧逼，丝毫不给居生提问的机会。

    我试着调整表情，却怎么都笑不出?来，最后只得哭丧着脸转过身，“王爷，您怎么在这儿，您不是喜佛厌耶吗？我们?胜了，您应该很失望吧？”

    是的，我注意到了。

    本来论道输了也没什么，可因为这件事输了，他将永远背负背弃者的骂名, 不为僧孺所容。

    顾不得和白晋说话?, 我逆着儒生的?人流, 在他们?尖酸刻薄的?眼神中追随居生的?身影而去。

    此刻他如丧家之犬，狼狈迷茫，沾满非议。

    然而此时我看到居生也在惠勤等?沙弥的?帮助下摆脱了儒生，快速朝后门撤去。

    我心里惭愧得狠。

    儒家思想绑在他?们身上的枷锁也该卸下来了！

    “居生法师，我有一问！”

    也许是因为自我厌恶，我不假思索地说：“我说那些，不是为了讨好你们?。”

    他们?跳脚谩骂的?样子，和斯文清高的传统读书人形象南辕北辙。

    很多?人看不出我的立场，因为我今儿穿的满人男子常服，却坐在传教士中间。

    这副场景和初见截然不同。

    第 46 章

    所以，佛家诸神没?有永生，他?们中有失落的一天，并且一旦堕落，结局比不修佛者更凄惨。

    没等?我反应过来，他一骑绝尘消失在了雪幕中。

    非要?站在天主?教的立场驳斥佛教，我心里是百般难过的。

    “人人都知道猫哭耗子是假慈悲。论道就如战争，不拘于形式，赢了就是赢了，就要大大方方享受胜利，黯然神伤除了让人酸你做作，别无实际用处。”

    那时他立于天地间?，悲悯坦荡，一身清白。

    雍亲王露出?惯常的?‘我早将?你看透’的?表情，嘴角往下轻轻一撇，旋即道：“你穿的?少，快回去吧。”

    另一方面我从未在任何宗教人士身上见?过居生这样超凡脱俗的气质，如果不是修佛，他?可能多?多?少少带点烟火气，可见?佛法真能涤心荡魂。

    我不忍令他?难堪，更不忍令他?怀疑自?己的信仰。

    而天主?教所信奉的神是永生的，他?永远在天堂等着行善事获得圆满的信徒。

为良缘，前世?或为母子父女、或为兄弟姐妹，岂不乱了纲常伦理？然则，世?人不可不劳役、宰杀牲畜，不可不结缘繁衍生息，倘若人人都忧心前世?之因果，今生如何避免大乱人伦？”

    欢迎大家进入一个为功名利禄拼命搏杀的时代！

    一方面我并不真诚信仰天主?教，我深知教会的黑暗荒唐；

    宁舒狠狠瞪着我：“不用这种?卑鄙手段，你们?赢不了他！”

    居生毕竟年轻，在体?力上，他?占尽优势。

    我目送他上车走远，心里既难受又失落。

    “是我告诉她的?, 都怪我！”佳舒扑进?宁舒怀里。

    “我怎么不能在这儿，你当?我为什么给你放假？”

    尤其在众目睽睽之下为难居生。

    居生答得滴水不漏，在密集攻势中渐渐找到了反击的机会，就反过来逼问天主?教。

    在封建时代，永远不能小看文人群体?。他?们为了风骨，头可断血可流，一旦认定某件事，诛九族都不足以浇灭其疯狂。若他?们理直气壮地联合起来，皇帝也得让步。

    安东尼往我身前一站，沉声?道：“闺阁之外的?事情不是几位该关心的?, 你们?今日的?行为若被人传开, 才会不被世人所容, 小心以后嫁不出?去！”

    “你今天的?最

    白晋跌坐下去的瞬间，我心一横，骤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场上再次静下来。

    我知道他?不觉得修行是苦，或许他?觉得清修就是人世?间最大的快乐。

    “好好珍惜，坐一回少一回了。”雍亲王上了马，瞟了眼他的?豪华大马车，朝我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

    我想问法师，修佛的目的是什?么？如果生生世?世?都摒弃七情六欲，那寡淡的人生有何意义？如果非要?克制世?俗的欲望，谁来建设大美?清朝？恕我直言，佛家之避世?，对于个人而言，是消极应世?，对于国家而言，是不负责任。

    喧嚣的松鹤堂一静，无数道目光看向我。

    外面不知何时居然飘起了雪。

    白晋吃了点东西?，面色恢复了一些。他挥退其他人，单独与我说了几句话?。

    风雪吞了他嘶哑疲惫的?声?音，只剩一声?苍凉的?叹息：“今日输的?不是佛，是我。”

    总的来说，就是天主?教一直在找佛教的破绽，想像世?人证明，释迦摩尼的本?质是人，他?没?有神格，所以他?的理论是有缺陷的，跟着他?会误入歧途。

    我是说给他?们听的。

    我看着他?如真佛般的坐像，心中充满矛盾。

    论道最后, 文官愤而离席，儒生围着居生攻讦。

    大约是没想到论道会论到这么晚，雍亲王带出?来的?是马车。

    “法师！”我唤了他一声?, 他在马车前驻足，微微侧头。

    时间匆匆到了晚上。

    居生脸色苍白，慈悲的双眸瞬间变得空洞。

    传教士们都很紧张，文臣、儒生和?其他?看客们，看我们的眼神则越发轻蔑。

    对不起！我太刻薄了！我怎么能拿他?的痛点攻击他?！！！

    上车离开之前，我去找白晋和安东尼等?传教士告别。

    白晋从辩论台上被人搀扶下来, 颤颤巍巍地朝我走来。

    强盛富裕的国家和?一个虚无又真实的神会给你们想要?的一切！

    “无需道歉，你未曾非诽我谤我，所言皆为事实。”他一眼都没看我，还没听完我的?话?，就将?头转过去，面对着风雪。

    佳舒这三个粉丝亲眼看着偶像从云中跌落泥潭, 纷纷哭着质问我, 为什么要这么做！

    居生轻轻皱起眉头。

    “对不起。我内涵不够学识不精，无法从教义上说服你，只能通过这种?卑劣的?手段……”

    而佛教一直在证明佛祖包容万象，正因为有人的躯体?，才更能体?会人间爱憎苦乐，天主?教的神是自?然的神，他?与人的悲喜不相通，无法给世?人真正的出路。

    安东尼忧心忡忡地念叨：“白晋撑不住了，他?在颤抖。”

    主?办者喝斥我不准扰乱辩论秩序，我大叫道：“不让我说，我不服！”

    他曾甘冒被雍亲王责罚的?风险，将?我们?一行人安置在广源寺，为我们?隔绝风雪，不嫌我形容怪异，让我听他讲经。我却恩将?仇报，亲自泼他一身寒凉刺骨的?冰水。

    宁舒朝他呸了一口：“洋人果然都是鬼！”

    国家需要?的是像天主?教徒这洋的，积极入世?的凡夫俗子！每一个认真生活、努力向上、发奋图强的人，死后都应该进入天堂，享受上帝给予他?们的奖励，而非战战兢兢，永世?清苦。”

    本来还俗只是居生法师的私事, 论道之后，他悄悄回乡或许不会惊动任何人, 可被我在这个场合说破, 就成了打在僧孺两道脸上的巴掌。

    居生犀利的眼神中隐含一些慈悲，淡淡开口?：“请问。”

    尽管不忍，尽管心虚，我还是死死盯着居生，在他?张嘴的刹那截断他?，大声质问：“听说法师您不日将还俗，连您自?己都将背弃信仰，如何说服他?人，佛比耶好？”